名雅坊间纪事

　　我不解其意，与他问道：“甄公子的意思是？”

　　甄璺望向荷塘芙蕖，悠然道：“洛阳城最好赚钱的就是歌舞坊了，我们曲青甄家要想开一家名雅坊一样的歌舞坊，随时随地想开就开，只是缺一个像秦姑娘这般厉害的坊主。”

　　想我窝囊的上辈子，被人骂作丧门星，还以为就要这样过下去了。如今竟成了坊主，待在名雅坊，我已然知足。未想还会有人来与陆欢表哥争我，看中了我那自己都不在意的小心思，还有填词作曲的才能，真是稀奇。

　　“所以甄公子想开歌舞坊，要我帮忙？”

　　甄璺笑道：“开不开歌舞坊都是小意思，主要是想看看，秦姑娘愿不愿意为了更为丰厚的利益条件，离开名雅坊。”

　　若是没什么旁的原因，我估摸着会愿意。可陆欢是我表哥，又救了我的命，我若只是为了钱离开名雅坊，一来对不起陆欢表哥，二来也可能给自己惹上麻烦：“我从来没想过离开名雅坊，毕竟我原本没什么出路，若不是陆老爷帮我，我也不会如此。”

　　“可即便如此，有了新的前途，也要因为这份恩情放弃么？秦姑娘，我看重你，为了你，我愿意出足够高的价钱，只要你愿意来我这里。自然你也该清楚，我对你的心思。”

　　我木住，目光避向一旁，冷起神色：“我以为，甄公子记性好，没忘了我其实是个寡妇这事？”

　　“寡妇又如何？”他反问，身姿复与我凑了凑：“只要我喜欢，就算是寡妇，又如何？孝景皇后不是寡妇？照样名流史册。夏姬不是寡妇？却凭美色颠覆了几座城池。”

　　我想他如今才来与我坚持，定是独自琢磨了好久，如今却装出一副毅然决然的态度，多少可笑：“甄公子这是想了多久，才想的这般透彻？我也读过些书，那夏姬，可不是什么好人哦！”

　　甄璺笑道：“也没多久，不过回去想了会儿，才觉得，秦姑娘这样的人，说什么都不值得我放弃。”

　　“其实我一直不太懂，甄公子喜欢我什么，我的才能还是长相？若只是看上了这些，真算是喜欢么？”

　　甄璺瞧了瞧我，俊美的丹凤眼忽而潋滟：“才能，长相，都是我喜欢你的原因，这样不对么？”

　　我弱弱摇头，至于为何不对解释不清，总是就是觉得不对：“我想，不是吧。”

　　“那么…秦姑娘对自己亡夫可是真心喜欢？”

　　我冷笑一声，复又想到，不好与甄璺说出实情，便道：“我们二人媒妁之命父母之言，我很不喜欢他，也幸亏他死得早，我才有机会离开。”

　　“所以秦姑娘是还不知情爱的滋味，也难怪与我反应这样愚钝，其实我看的出来，秦姑娘你多少是喜欢着我的。”

　　我愣了愣，与对方望时，见他信心满满，一副优哉游哉的态度，还真是不忍心，直接否了他这念想：“便算我自己不清楚吧，但我不想离开名雅坊，甄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秦姑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清楚，我可以给你的，比陆欢多得多。也许你跟着我，碍于我爹娘，我无法给你一个正当名分，但我保证，尽我所能的喜欢你，对你好，日后我送给你的歌舞坊赚了钱，都是你的，不管怎么算，都比留在名雅坊要合适得多。”

　　他这意思，就是要包养我？一句句话说的倒是好听，可惜我这人就算是再破罐破摔，也不至于被他这种浪荡公子哥养着：“是啊，可我想，甄公子你还年轻不是，日后恐怕会遇上比我更加有才能和长相的姑娘，你要喜欢我，想必也不能保证一辈子，到时你有了可以领出门的心上人，我又如何呢？”

　　“秦姑娘，你想的也太远了吧？”

　　我抿唇一笑：“没办法，我已经被一个死人抛弃过一回了，因此什么都要想的仔细些。”

　　他略有所思，道：“好！竟然秦姑娘想的这么仔细，那么我便与你仔细说一说好了，我甄璺虽不敢说是什么痴情种子，但见到秦姑娘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日后会否厌弃于你，我也不清楚，但秦姑娘可以放心，就算我日后真的移情，也绝对不会将你抛下。只要你决定跟了我，我就买下一座歌舞坊送给你，如若你不喜欢歌舞坊，也可以做其他的，总归都是钱生钱的东西，保证秦姑娘下辈子衣食无忧自由自在。房产地契上，全都写你的名字，你要还是怕，我也可以与你签字画押。”

　　这家伙越说越是邪乎，反令我觉得好笑。目光闪躲间，只与他摆手道：“甄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真是越扯越远了，其实…我这个人也不需要那么多钱了，而且我在名雅坊，真的挺好。”

　　甄璺一挥莲袖，将手背在身后，动作间还能溢出淡淡酒气：“好？秦姑娘如果将寄人篱下叫做好，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不明白，明明我给了秦姑娘一个比名雅坊好的去处，你却不愿。你可清楚，陆欢身在河阳，谁知他的病哪日能好，指不定他就是好了也不想回来了，他陆家家大业大，如今又脱离朝堂，就算是想要在河阳重起炉灶，弃了这洛阳城的一切，都有可能。到那时候，秦姑娘可不要来哭着求我哦？”

　　我从来没想过陆欢是装病，毕竟我觉得陆欢表哥救过我，因此铁定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可我对陆欢而言，终究不算了解，也许甄璺这一次说中了，陆欢这么久不从河阳回来，的确有些古怪。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该为自己考虑一下。

　　可跟了甄璺，不就意味着我要被他包养？我真的到这种地步了么？不行！他们家与戚家还有关系，若是我一不小心被戚家人发现，可就糟糕了！

　　然碍于甄璺这坚持态度，我暂且与他敷衍道：“甄公子不用担心我了，若是陆老爷真出什么事，我再去找你如何？我现在呢，只想着报答陆老爷这份恩情，好好管理名雅坊。”

　　甄璺听我这样说，脸色苦闷一瞬，也只得道：“好吧，既然秦姑娘坚持，那么我也愿意等，只盼着，你心里惦念着我，日后出了什么事，我也自然会关照你。不过几日，我手头的事情忙完了，便去名雅坊看望你，如何？”

　　我想他大小算个人物，即便心里厌恶，面上也装得客气：“是了，甄公子说的话，我会记在心上。只不过，我倒是好奇，甄公子忙的手头事，是什么要到花满楼去忙？如是想要为了我，和哪个相好断了，大可不必。”

　　甄璺朗声笑道：“哈哈！我真是喜欢秦姑娘你这性子，放心吧，我刚只是在和户部的人谈事，喝好了酒，玩好了女人，才刚把他们送走，我脑子有些昏，便令几个女子将我扶上雅座歇会儿，根本也没什么相好，只是有几个熟识的女子，平日帮我为那些朝廷上的老色鬼逢迎，秦姑娘要想吃醋，大可不必。”

　　我暗自“呸”了声，心想我才不会吃你这家伙的醋。嘴上仍僵笑不已，尽力展现出一副可人态度，也不过是为了日后的‘万一’铺路：“这样哦！那我暂且相信好了，时候不早，我想我也要回名雅坊了，甄公子没什么事，便就此别过吧。”

　　甄璺复与我近了近，唇角就要磕上我额际：“不用我送送你？”

　　我吓得将小碎步往远一挪，差一丁点就要掉进荷塘：“不用了，我待会儿还要去西街买点胭脂，甄公子不用陪我了，我这人喜欢逛街，一逛就没个头儿。”

　　甄璺点了点头，便道：“好嘛！所幸你今日穿的是男装，不招人眼光，我便放你走了，可要记得早些回名雅坊，莫要让我担心。”

　　不知不觉，甄璺言语柔得，便像是我已成了他的人，我心头窝火之际，却也不敢和他恼，心里想着，总归花以城不在这，我为了自己与甄璺逢场作戏，实在也没什么错。

　　于是乎，我便与甄璺摆了摆手，同样柔声道：“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我往西街去了。”

　　甄璺“嗯”了一声，携着几分舔噬气息的目光与我身间打量，末了收回目光，像是得逞似的，盎然往远处去。

　　我仔细目送他离去，待彻底远到身影模糊，才敢于嘴边小声嘀咕道：“自恋狂！真是有病！姑奶奶是瞎了还是瘸了，能看上你？还要包养我？你去包养花满楼的姑娘吧！真不知道…明明都是一个娘生的，和甄蓁怎么差那么多？咦？不会不是一个娘生的吧？”

　　正想着，我摇晃着步子往一旁去，刚离了荷塘，却听远处传来一轻狂喊声，乍然入耳，吓得我小心肝一抽：“秦名雅！你这个荡·妇！”

　　我一回头，见花以城正提着衣角，大刀阔斧般朝我走来。

　　我肩头一紧，登时觉得，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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