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世间都只记得那些轰轰烈烈的情爱,好似彼此燃烧得越热烈,越刻骨铭心。可这红尘中,多的是平平淡淡的爱情,只为相守相伴,没有刻骨的痛,却是长久的相濡以沫。”
内容标签: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琏锦,孙栩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同声自相应,同心自相知。

立意:立意待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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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仙侠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一品短剧
    之 同心自相知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3861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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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自相知

作者: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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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上界天帝顶顶宠爱的玄孙女不见了。
      这位小玄孙女自出生便待在佛祖跟前,自来得佛祖喜欢,打小就参得佛法。而这位小玄孙女是这天上地下最后一株睡火莲槿。相传这睡火莲槿一生只开一次花,一次只开三日,且这花芯可换万物生死,通天地轮回,拥有不可知的神力。本来她好好的待在上界将养,竟一个不留神,不见了。天帝大为震惊。
      后来还是北斗星君颤颤微微出来交待,前日小玄孙女到北斗星君府上拜访,谈及佛法,说到色受想行识五蕴。北斗星君无意间袒露心声,旖旎人间是个好去处。
      小玄孙女恐怕就为着这句话,才下到下界去了。
      天帝咋一听,心安了安,可左右一想,又不放心,人间乱心者更要命。连忙招来昊微仙君去找这玄孙女——琏锦。

      而此刻的琏锦,却是正准备与凡人拜堂成亲。
      她以为,色受想行识五蕴,最易结合的,便是人间情爱。故而,她一下凡,便替了个已自尽的凡人女子,嫁与一名家道中落的秀才。琏锦随手施了障眼法,拜了天地和双亲,便被送进了洞房。
      她打量着简陋的婚房,心中捉摸着那女子不愿嫁与这秀才的缘由。她宁可丧命都不愿入这荜门蓬户,此是重荣华之性。贪欲人之常性,可不单单只此一贪便可绝了生的念头。她一时想不通。
      眼见红盖之下一双旧靴出现,想来是她的相公了。
      “娘,娘子……”男子的声音有些羞涩。
      琏锦在上界因着年纪小,那些个老仙君讨论起世间人情之时,在她面前总有些遮拦。好在琏锦自小性子便静,耐下心来提炼精粹。他们说得最多的,便是书生无用。
      如此看来,连说话都哆嗦,果然应了那句话。
      可无用归无用,她若真想要堪破五蕴,便需慎行。入其内,方能堪其情。
      想至此,她低低的应了一句。
      烛火灼灼,灯芯爆了一声,琏锦一时不查,眼前的红布被挑了起来。秤杆那头站着位棉布红衫的男子,身形单薄,红衣崭新,布料并非上成,却难得干净。发髻用一根红绳整齐的扎着,眉宇间颇为温和,却带着点拘谨。嘴角噙着小心的笑,拿着秤杆的手骨节分明,却在食指弯处有薄茧。
      果然是名柔弱书生像。
      琏锦仔细将他的相貌记在心里,便低下头去。房中的喜婆提着嗓门将礼作齐,便领人出了门去。房中便只留他们二人。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她琢磨着人界女子初为人妻该有的样子,抬眼去看那秀才,却发现对方也在瞅她。见她看去,慌忙转过脸去,留给她通红的耳朵。她又仔细看了看他,发觉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而袖下的手却局促的弯着。
      琏锦觉得好笑,去扯了扯他的衣袖。明显感觉他身子一颤,却还是转过脸来。
      “相公。”
      秀才原本微红的脸更是红上一层,干净的脸上带着股傻气,笑着点头回礼,“娘,娘子。”
      琏锦想起上界有个掌管梦境的仙君,生得也是干净清爽,可却因有口疾而不爱说话。
      “相公若是口疾不便,可写与我看,扶桑不才,认得几个字。”琏锦觉得自己颇为善解人意,而王扶桑正是她借用女子的闺名。
      那秀才听罢,脸色涨红,瞧着琏锦的脸神色莫辩,琏锦以为是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想开口再安慰几句,就听秀才有些忿忿开口道:“小生并,并非有口疾。只是不习惯如此称呼娘,娘子而已。”
      琏锦愣了愣,有些不信。那秀才见她眼里浓浓的怀疑,脸上被羞辱的颜色愈重,有些局促不安,“小生真不是,不是……”
      琏锦无所谓的便顺从着点点头。却见秀才脸涨得更红,神色更加受屈。
      “扶桑!”
      他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琏锦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而秀才显然也被自己突然提高的声音吓到。
      “相公?”
      “扶桑娘子。”秀才回道,“小生小字绛之。”
      琏锦心想,我自然知道你小字绛之,大名孙栩,读了十五旬的书,考中了秀才,可连着两次都未考中举人,今岁已然二十有一,家中本是书香门第,曾祖父是位翰林,可因着王朝新政,没能开陈出新,仍旧迂腐不化,被一再外贬,到了祖父这代,便没了官衔,而你父母早亡,你自小便寄居在姑母家中。可这姑母刻薄,十几年来很是辛苦。而你命格不顺,几次三番都考不进举人,后战事起,参军为文书,却被污蔑为奸细,枉死帐内。年仅三十。
      琏锦顺了顺他的命格,心中叹了口气。不过他这多舛的命途倒是可为她所利用。
      “嗯,绛之相公,你累不累?可否先休息?”琏锦歪头看他,见他脸上的局促更加明显,却一时不知缘由。
      “扶桑娘子。”孙栩抿了抿嘴,走近琏锦,半蹲下来,好似鼓起勇气,同琏锦平视,神情严肃郑重,“扶桑,小生家道中落,能娶到你,是我之幸。可小生此时寄居姑母家,怕会委屈了娘子,若你同意,过几日,我们便搬离姑母家,在城郊另外置办一处为家。可好?”
      婚房中的灯芯又爆了一声,柔柔的光闪烁一瞬,引得孙栩眸子里的柔情亦是一闪。
      “为何?”琏锦想不通,这十几年都忍下来了,怎么一娶亲便要离开姑母家了?他的命格中并非如此安排啊。
      “姑母家虽好,却不及你我两人自在。小生虽并不富裕,可祖上留有薄产,若不挥霍,此生便也能叫你我二人过得顺遂……”孙栩眼中认真的仿佛透着神采。
      琏锦愣了愣,摇摇头止住他的话,又问了一遍,“为何要在成亲以后才搬离?”
      若是能过得顺遂,为何不早早离开?
      孙栩呆了呆,看着琏锦的眼睛,才红着脸回道,“扶桑,扶桑娘子的母家同姑母家自来有些间隙,若是长此以往寄居下去,恐,恐扶桑受委屈。”
      因着是春末,晚风带着新生的暖意,自窗口透过来,让琏锦有了些舒服的情绪。她眯了眯眼,看着孙栩通红的耳朵。觉得这暖风在春夜里更加沁人。
      她抚上右手臂,那里戴着佛祖赠予她的十三颗舍利佛串,但凡她遇上拿捏不准的事时,总习惯摸着这串珠思考。而此时,她摸了摸串珠,点点头。却发现对面的孙栩正呆呆的看着她,保持着原来羞涩又局促的模样。琏锦抬眼看到一动不动的红烛,叹了口气。
      这么快找来了。
      “我是不会回上界的。”
      要说上界最让琏锦招架不住的人。便是昊微仙君了。他掌管世间香气,却因着琏锦没开过花,从没香气而缠上琏锦。用尽各种办法,为的只是催生她开放。且他最讨厌的便是佛法,她一同他说佛,他便同她扯歪理,可琏锦偏又讲不过他,累得她只好处处躲着他。
      可此刻出现在她新房里的便是这恼人的昊微。
      “哎呀,我的小琏锦,你怎么穿嫁衣了?”昊微显出身形,穿着一身湖色缎袍,头发披肩,懒懒的用一根锦绳系着。脸上做出惊讶状,眼中却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扯过琏锦的衣袖摸了摸,摇摇头,“这料子扎人得很呐。”
      琏锦扯回袖子,引着昊微离了孙栩几步,看着昊微,“我不回天界,待我参透五蕴,自会回去。”
      “我可不是传话筒,你有什么话自己回去同天帝讲。”昊微绕过琏锦,瞅了眼孙栩,便被房里的吉果吸引,拿起花生和红枣来嗅。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这一来一回必定耽搁。我现已步入红尘,便得将这一生走完。”琏锦拿了个桂圆放昊微手里,“你就当做善事,传个话。”
      “耽搁?”昊微好似来了兴致,趁琏锦不注意,顺了一顺孙栩的命格,摇头看她,“这么快就舍不得了?”
      琏锦被他的话噎了噎,不待她反应,就听昊微说道,“这小子灵台倒是清明,可命格太差,你用他尝五蕴倒也可行。不过嘛……”
      “不过什么?”
      “你识五蕴之后呢?”
      “自然是五蕴皆空。”
      “五蕴皆空是何物?”
      “我便是不知道才要参悟啊。”琏锦有些恼意。
      “你自小修佛,却都无法参悟五蕴皆空为何物,又怎么能寄希望于一个才二十年岁的凡人?”昊微将手中的吉果一撒,拍拍手,抱臂看着她。
      琏锦一时愣住,直觉他的话有问题,可却一时理不清楚。
      她也不再纠结,理了理衣袖,站定不语。
      昊微抬眉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好笑。这小玄孙是下定决心要留在下界了。在上界便是如此,遇到不顺其心的事,也不强辩。心里的谱却摆得比谁都正,想扯都扯不歪。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熏炉,只半个手掌那么大,暗绿个的云纹上冒着极淡的烟。昊微拿手扇了扇,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见琏锦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这般固执,我恐怕不好交差啊。”
      琏锦一听这话,便知有余地,“仙君可否帮琏锦一个忙?”
      “你说。”
      “我祖母也曾是一棵睡火莲槿,可她在两万岁不到便开了花。”琏锦顿了顿,看见昊微的眼皮动了动,再接再厉,“我听二叔说,那是因为祖母在两万岁的时候来下界历了一次劫。”
      琏锦的祖母广菁元君那次开花,虽不被记录在仙史上,可却被记在了众仙家的心里。昊微虽并不十分清楚广菁元君为何开花,却也知道那一朵睡火莲槿的开放,换回了失踪了千年的佑圣真君。
      自来睡火莲槿只开一次花,花谢宛若凤凰涅槃,却没有凤凰重生的幸运。因而若非自愿,开花不易。
      他听琏锦继续说道,“是情劫。”
      昊微睁开眼看着琏锦,回转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转瞬笑开来。
      “你倒是说说,要我怎么帮你。”

      昊微回到上界,想寻天帝述职,还未到凌霄殿,就遇到从远处走来的司命星君。两厢互为问候之后,昊微心血来潮问了问琏锦那位凡间相公的命格。
      “本君正是为这事寻的天帝!”司命摇头,“那秀才本来将将能活到三十岁,虽也不是多好的命格,可因着琏锦仙姬的缘故,生生断了他的阳寿,堪堪只有半年寿缘了。”
      昊微听罢抿了抿嘴,问道,“天帝怎么说?”
      司命叹了口气,“仙姬是天帝的心头宝,自然不会为着一个凡人而过重的责罚仙姬。命格簿也不是真的不能改,只是凡人命格自出生起便写在上头,改一笔便是一场孽呀。这秀才来生会因着仙姬贵不可言,可仙姬却要一笔笔的还那些孽债啊。”
      司命说得有些不忍,昊微也皱起了眉。可他转念想起琏锦认死理的模样,笑着开解司命,“琏锦仙姬此番是去参佛法的,没准到时候悟了道直接飞升去做佛祖的女弟子,这不论于谁都是一场功德。”
      司命听罢,摇摇头不置可否,叹了口气,看了看昊微,“此番暂且不说。仙君可也是为了仙姬的事去找天帝?”见他点头,司命对他摆摆手,“仙君不必去了,天帝方才已动身去往西方佛祖那儿了。”
      昊微明白司命言下之意,天命自来不由人,即便是掌管苍生的仙人,也不可逆天道而为。只是这命格即已逆转,却不知天道又会如何惩罚那一不小心逆了的人。

      那头昊微还未归来,这头琏锦已经同孙诩搬出了柳家。新的住处在春熙巷,虽然毗邻热闹的三圣庙,可好在小院位于巷尾,算是闹中得静处,利于孙栩专心学问。
      琏锦有些意外的是,孙栩学问不冒尖,可人缘倒是异常的好。柳家的仆从待孙栩都很不错,一听孙少爷要搬家,虽有不舍,倒也是很热心的帮忙。因而堪堪半月,琏锦他们便在春熙巷安顿下来,且与街坊领居熟稔起来。
      正是日头毒辣,可这天却是闷得慌,怕是要下雨了。琏锦在屋里头待不住,便寻了方躺椅搬到走廊上,捏了把厨房里的蒲扇扇风。复又想起什么,回身从屋里拿了张方凳,摆在躺椅边上。
      天上司雨的龙王貌似仍未上职,可天边黑云倒是慢慢聚拢了来,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琏锦歪在椅子上出神。听得一阵脚步声,连忙直起腰来,理了理衣衫,望了眼门堂,又垂目轻轻打起了扇子。
      来人正是孙栩。
      他抱着一叠书,穿了一身玳瑁色的旧袍,许是急步走回来的,鬓角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也被热得微红。
      “巷口的李婶说不出半刻便要下雨了,我想着你喜欢在院子里午睡,怕你睡迷糊了被淋着雨,便回来看看。”孙栩在门口顿了顿,轻嘘了口气,缓步踏上回廊。
      琏锦道,“这天气身上乏得很,也懒得搬椅子去院里了。”
      孙栩在她身边的方凳上坐下,道,“这屋子有些年岁了,潮得慌。”
      “夏日里难耐些,到了冬天,便数这屋暖和了。”琏锦笑着道。
      孙栩知道琏锦这是在安慰他。单凭孙栩目前的财力,买下这院子已是不易,琏锦并没有多挑剔。
      琏锦坐近了才发现孙栩鼻头冒出的汗,抬手帮他扇着扇,说道,“你怀里的是什么书?”
      孙栩看了眼她手里的蒲扇,把自己怀里的书递给她,又接过她的扇子给她扇风。说道,“是新译解的《金刚经》。”
      因着邻近的三圣庙,附近的书商和其他的不太一样,反倒是佛法经文更走俏些。孙栩发现琏锦喜欢看经文,一有新的佛经便会买回来给她。
      琏锦接过孙栩递过来的《金刚经》,没有马上翻看,而是问孙栩,“昨日夜里听你咳了半宿,怎么了?”
      原本为琏锦扇风的蒲扇顿了顿,孙栩笑着摇头,“许是昨日晚上吃多了葡萄齁了嗓子,夜里总觉得不舒服。”他拿手握拳抵住嘴低咳了一声,“吵着你了吧。”
      “无妨,这夏日里本也睡不踏实。”琏锦细细看了眼孙栩,觉不出不妥,便翻看起《金刚经》。
      人间的佛法经文,多是上界佛祖为普渡众人,派弟子下凡传译的。但世间文化昌盛,对于佛法,不同人有不同的参悟,这便是可贵之处。
      一时间,琏锦看得入了神,竟未察觉孙栩还在身边。孙栩看了眼天边越积越多的乌云,又回头看了看琏锦,将方凳朝外移了移,远远的给琏锦扇着蒲扇。
      “能于诸法,心无取舍,亦无所能……”琏锦正思考一句话,便听一声闷雷,夏日里的一场阵雨终于落下。
      雨水降服了难耐的暑气,空气中有丝丝焦灼淋尽之味,琏锦深吸一口气,感受难得的凡尘气息,不禁笑话自己。昔日在上界,住着瑶池仙境,品着琼浆仙露,却抵不过人世间一场降雨来的舒畅。
      转头看见孙栩笑着看她,也不知看了多久。他的衣角已经被吹进走廊的雨打湿,原本那雨该是打在她的裙摆上的。琏锦拉过孙栩的手,将他手里的蒲扇放到一旁,拉着孙栩一同坐到躺椅上,用袖口替他擦了擦发梢的水珠。
      “不碍事的。”孙栩耳根有些红,却并不阻止她。
      琏锦低头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勾起嘴角,靠在孙栩的肩上,“绛之相公,这雨何时才会停?”
      “不过是午后阵雨,不出一刻钟便会停了的。”
      琏锦的发梢掉进了孙栩的衣领里,弄得他有点痒,他抬手为琏锦理了理,那动作却意外地显出了一份温情。
      “佛说缘起性空,可我却独独只品味到了缘,却无法参透空。”琏锦闷闷的说着。
      “扶桑娘子,我虽不理解佛祖所说的缘起性空,可我想,此刻,便是最好的缘法。”
      听了孙栩的话,琏锦竟有些出神。在上界,掌管凡人姻缘的月下老人曾同她说过,若天劫是第一道不可违之大法,那么他手中的红线,便是那仅次天劫的第二道法。连佛祖都说一切因缘而起,那又何必去追究缘从何而起。
      琏锦原先混乱的心绪一瞬间平复,此刻天际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紧接着是一声巨雷,震得天地仿佛为之动荡。琏锦还未来得及判断这是雷公电母正常应职,还是仙界有人即将应劫的预兆,就被一个微凉的怀抱拥住。
      “莫怕,不过是夏雷。”
      孙栩的身上有股陈旧的墨香,让琏锦的心沉淀。她顺势环住他,“孙栩,不论你命格如何,我必一世陪伴。”
      孙栩好似没听见,以为她是害怕,手在她肩上轻拍着安抚,一遍遍在她耳边说着,“别害怕……”

      凡间的仲秋,已是桂香满布,十五日,春熙巷热闹非凡。因着三圣庙在举办庙会,附近的百姓纷纷前来,不论是祈求平安还是功名,亦或是姻缘子嗣,都冲着那份吉利而来。
      前几日孙栩有些风寒,反反复复咳不停,堪堪这日才有些好转。虽说还有些虚弱,可孙栩看着琏锦多日来为了照顾他,都闷在屋里,今次赶上十五庙会,便拉上她一同前往。
      街上已经拥满了人,不少商贩在街边设摊。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变得更加狭小,可街上的行人倒是兴致昂然。虽多是一些如同琏锦孙栩这般着粗布衣衫的,倒也有不少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
      “当心脚下。”孙栩自出了门便没松开过手,单薄的身子帮她挡开了拥挤的人流,不时提心她小心,“莫要松手。”
      琏锦看他稍显紧张的脸,紧了紧牵着的手,抿嘴笑道,“绛之相公,我想吃糯米酥。”
      孙栩停下脚步,回头朝她点了点头,开始寻找卖糯米酥的摊位。琏锦拉了拉他的袖子,指指街边一个人迹罕至的算命摊,“我在那边等你。”
      “好。”孙栩牵着她朝算命摊走去,将她领到一边,嘱咐道,“千万莫要走开,我马上回来。”
      琏锦理了理他的头发,笑着点头。孙栩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走开。琏锦看着他有些匆忙的脚步,微微一叹。转身对那算命摊上的半仙说道,“仙君怎么这么好兴致?”
      “姑娘此话怎讲,老朽不知何解。”半仙摸着山羊胡,眯眼看她。
      “仙君下回记得将周身的仙气收一收,没见着你身边凡人都畏这仙气避而远之了吗?”
      这假扮算命半仙的正是从上界回来的昊微。
      “无趣无趣。我道怎么开摊半日都不见一人来问卦。”昊微将下巴上的山羊胡在指绕了绕。
      琏锦含着笑看他,觉得有趣,可也好似无话可说,不时往人群里张望。
      “怎的这么个大活人站在面前你却没什么要问我的?”昊微挑眉,顺着琏锦的眼神望过去。孙栩的身形被人群挡着,堪堪能见到半个,他正弯着腰同卖糕点的小贩说话,侧脸的笑容和煦。
      琏锦收回目光,对昊微摇摇头,“目下一切安好,倒也可以不再追究那些。”
      自她替代王扶桑以来,一直不解为何王扶桑要自尽。当时匆匆,来不及勘探她的命格,现在她阳寿已尽,若要知道她死的缘由,只能去问冥界阴司。可琏锦当下来去多有不便,因而只得便央昊微代为寻访。
      “唔……”昊微低吟了一声,“一切安好么……”
      琏锦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我现下多少知道些,那王扶桑恐怕同她表亲有些瓜葛。”
      “是了。”昊微点头,“王扶桑与孙栩早有婚约,可她却与她表哥私定了终身。后来她还没嫁,他表哥却要娶别人了。所以……”
      “所以她便自尽了?”琏锦瞪着眼睛,满脸诧异。“凡人之于情爱,竟能为之弃去性命?”
      “正所谓求而不得,宁为之执。”昊微眯眼看着琏锦,“小琏锦觉得呢?”
      满月皎亮,她抬头看着,却一时记不得此刻上界会设宴在广寒宫还是凌霄殿。
      她摇摇头,此刻的自己不是上界天帝的小玄孙女,也不是佛祖跟前专注参佛的小仙姬,她只想做孙栩的娘子。“我觉得此刻挺好的,下界挺好,绛之相公很好。”
      昊微眉梢一挑,一副良师的模样,“这种盲婚哑嫁有什么好的,换做旁人,孙栩照样待她好。”
      琏锦一瞬茫然,随即笑开来,“可此刻便是我,不是王扶桑,不是旁人,是我啊。”
      不知是否下界的月光更加剔透,昊微竟觉得此刻的琏锦琢磨不透。以前他听佛说,一切缘法皆佛法,难道正是因为琏锦参悟的佛法多了,才会在此刻生出这样的缘法。竟如同凡人般为之前赴后继,却又甘之如饴。
      不,仙人也会如此,琏锦的祖母广菁元君当年便是为了救佑圣真君强自开花,最后堪堪褪去了元身,才得救。
      不过,琏锦恐怕不会那般热烈吧,毕竟她性子平平静静,经历也平平淡淡。
      想到这,昊微笑着摇头,见琏锦又往人群里看。孙栩抱着一包纸袋正挤着过来,他的头发乱了,衣服也皱了,可他看见琏锦看向他时,眼中却带着光彩。再拥挤的人群都没有令他不悦,只是朝着她,努力地走过来。
      “我这趟回去,得到一个消息,是关于你的这位相公的,你是否想要知道?”昊微与琏锦并肩站着,眼中带着探究。
      琏锦眼睛不离孙栩,从鼻子里闷出一个,“嗯?”
      “这小子来世贵不可言,不过……”昊微适时停顿了下来,见琏锦转过眼看他才继续道,“不过,他下个月便会寿终。”
      “扶桑娘子!”

      琏锦分不清是记忆还是幻境,她坐在佛祖下首,低垂着头,问了句,“若是提前知道了未来,究竟是好还是坏?”
      佛祖宝象尊严,只悠悠回道,“凭心而已。”
      “弟子不明白,若论万物皆空,那么又何谈未来,亦无好坏。”
      “何谓空,好亦不是好,坏亦不是坏。你强自添加于好坏,那便不再是空。”
      琏锦眼中充满了迷惑,她抬起头目视前方,似要寻点方向。“明知会发生而不阻不促,便是空吗?”
      佛祖目露慈悲,“所谓天道,便是央央万物也不可逆。可你又如何确定,你的知道不在这天道规则之内。”
      她眼中一瞬间的清明,可又马上陷入的茫然,“若是如此,弟子又该如何做?”
      “孩子,顺心而为。欺人为次,欺心为祸啊。”说完这一句,佛祖便如雾散尽。

      琏锦神识清明,入眼便是孙栩有些憔悴的脸。仍旧是习惯穿的棉布衣衫,前襟的褶皱不平,原先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凌乱了许多。恐怕是累了,眼下有挡不住的青色,此刻正静静趴在她的床边。
      她抬手去抚他的眉眼,心里想到昊微仙君的话,顿时觉得眼睛微热。
      “只留一月阳寿吗?”
      突然间琏锦喉口微苦,这便是五蕴的滋味吗?
      用吾之色身,受苦乐酸甜,想青黄白黑,行爱恨别离,识辨缘起缘灭皆是空。
      “那么,我究竟该如何做呢?”琏锦喃喃自语,不期然,一滴眼泪没入孙栩的掌心,似是被惊扰了一般,孙栩马上抬起头。
      “扶桑娘子……”他有些慌张的寻到琏锦的眼睛,无法掩饰的惊喜之色溢出来,“娘子!”
      琏锦勾了勾嘴角,却觉得有些困难。
      “扶桑娘子,你终于醒了,你可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你……”不待他说完,突然扭过头去,捂着嘴重重的咳了几声。
      “绛之相公……”琏锦忙去扶他,孙栩冲她摆摆手表示无碍。
      “不碍事的。现在是你最紧要。扶桑娘子,你已经睡了两日了,可有感觉不适?”
      琏锦拉过孙栩的手,引他坐到床上,细细看着他的脸,摇摇头,颤声道,“相公,你莫要怕。”说罢,似是有些哽咽,勉强咽下嘴里的苦涩,继续道,“我没事。”
      孙栩先是一愣,后傻傻笑起来,用被子将琏锦围住,在胸前压了压,方才开口,“现如今已是深秋,得仔细些莫要着了凉。”
      他抬眼,看着琏锦道,“都怪我,之前怎么得了风寒,定是那时候累着扶桑娘子了。”
      琏锦垂下眼睑不语,脑袋朝孙栩的肩靠了靠,抹去了些许水渍。她原先并不知晓缘由,只道凡人生病实属正常,现如今,她再清楚不过。
      这便是天道。
      “扶桑娘子,你可知道,大夫告诉我要当爹爹了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娘子,我从未这般幸福。”孙栩轻拍着她的肩,似有自责,“早知娘子有孕,我们便不去那庙会了,娘子也不至于劳累过度昏厥,你可知,当时真真把我吓坏了……”
      “有孕?”琏锦愣愣地抬头。
      已是夜深,房中的烛火有些暗,琏锦的半张脸仍在黑暗中,可对面孙栩的眼眸却透亮,清明非常,眼中带着意外和宠溺。
      他摸摸琏锦的侧脸,擒着抹笑,“娘子竟也不知?你要做娘亲了。”
      “轰隆——”天边突然一声巨响,连带着琏锦也是一颤。
      秋雨入夜而来,一切悄无声息。而琏锦,第一次在人前痛哭。
      天道,天道!奈何如此凉薄!

      那日以后,孙栩原想为琏锦请个稳婆过来照顾,却被琏锦以想要清静为由拒绝了。孙栩也不计较,只减少了出门的时日,多半在她身边陪着她。琏锦也如同凡界普通小妇人一般,安安静静养起胎来。
      不过,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胎如同她的心一样,始终悬着。
      当一轮残月挂于天际,孙栩却仍未回家,琏锦的心不由一突。她好似听到往日里熟悉的北斗星君的一声叹息,还不待她凝聚灵力去探,她的门外便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孙家媳妇!快开门!”
      琏锦听出是邻居李婶的声音,忙不迭的去开门,入眼的却是血淋淋的孙栩。他被李婶的儿子背着,低垂着头,没有一丝动静。
      “不是,不是还有半月吗?”琏锦一时不敢去接手,只觉得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似有一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呼吸随时都会停滞。
      “什么半月,孙家媳妇,赶紧的,带孙相公回屋里。我已经让老李去请大夫去了。”李婶扯着嗓子,即刻将琏锦的魂喊了回来,
      她抚开孙栩凌乱的头发,只见他嘴角尽是殷红的鲜血,本来平顺的眉角也渗着血。虽双眼紧闭,却蹙着眉,鼻尖仍旧带着微弱的呼吸。
      “还好还好,还好还好。”琏锦引着他们入屋,喃喃道,不自觉的用左手握着自己发抖的右手。
      待一切安顿下来,她才深吸一口气,探了探孙栩的灵识,伤并不重,不过看起来可怕了些。她谢过李婶一家,遵照着大夫的吩咐,为他上药。直到孙栩呼吸平稳下来,琏锦才颤抖着双脚坐了下来。
      这般心焦如焚的滋味她从未有过,因而此刻她竟有些无措。她抚上手臂挂着的佛串,一坐便到了天亮。
      “欺人为次,欺心为祸吗?”
      一夜未眠,琏锦却无倦意。她见孙栩还未醒,便打算为他煮些粥来。刚到院内,猝不及防的便被一道闷雷击中。她忙捂住自己的肚子,抬头看到半空中浮着两位天将,手持经符,眉宇净是庄严。
      是天界实施天劫的仙君。
      眼看下一道天雷即将落下,琏锦忙聚力于掌,伸手去抵。天雷遇到阻力却未受影响,仍就直直打到琏锦身上。她再不堪重负跌倒在地。
      “仙姬莫要反抗,我等乃奉命行事。”其中一位仙君平静的告诫。
      “奉命?奉何人之命?是要取我性命吗?”琏锦难以起立,只得侧过身,护着肚子。
      原先未开口的仙君冷冷道,“暗结凡胎,诛。”
      琏锦脸色苍白,堪堪受了第三道雷。突然身上一轻,被一个带着花香的怀抱拥住。
      “两位仙君且慢。”
      “昊微仙君,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琏锦扯了扯昊微仙君的衣袖,对他摇摇头,开口对那两位仙君说道,“敢问天道是要诛我还是我肚中,肚中孩儿?”
      “仙姬身份尊贵,上面自会斟酌处置,我等只为凡胎。”
      “好。”琏锦扶着昊微仙君站起来,抬头坚定的说道,“不劳两位仙君,琏锦自己的孩子,自己来。”
      说罢,举手对着自己的肚子便是一掌。仙力带着狠绝,那混着凡力的脉动即刻停滞了。
      那两位仙君皆是一愣,眼中流露出悲悯,一言不发的离去了。
      琏锦再也支撑不住,跪坐在了地上,抱着肚子低低抽泣了起来。
      “琏锦……”昊微蹲下身子,有些担心,“你应当知道,他不过是一个虚胎。”
      琏锦低着头,“我知道。即便没有天劫,他也不可能存活。”
      昊微见她双目通红,脸色苍白,便为她渡灵力。“凡人皆有自己的命数,你莫要忘了初心。当初你不过是来参透五蕴的。”昊微抿了抿嘴,有些无奈。
      琏锦摆摆手,“我原还觉得我自己已经参透了,可昨晚,我忽然觉得参不参透已没那般重要了。”
      昊微愣了愣,琏锦费力站起身,从袖中拿出一把檀木折扇,上面用正楷题着“同声自相应”几个字,“他看我没有一把像样的扇子,托人给我做了这把檀木扇,因着我的手比之普通女子更小些,所以这些日子总往西城跑,只为让工匠拿捏准尺寸,让我使着舒服。可昨日他却碰到了王扶桑的生母与柳府里他的姑母起争执。他出言劝阻,却被人凌辱。那位王扶桑的表亲,竟在他回家的路上动手伤他。”
      琏锦收起折扇,指尖泛白,“原来这人界真真复杂得很。可孙栩却活得坦荡荡,缘何要受这般的苦。现如今又因我……”
      “这也是他的缘法,你参修的佛法都忘了不成?”
      琏锦苦笑着摇摇头,转过身朝房中看了看,深深叹了口气。“是啊,一切皆是缘。”
      孽缘么。

      孙栩身上的伤口并不严重,将养了两天便有所愈合。但他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的虚弱起来,到了第三日,竟开始咳血。
      每每此时,他总以去院里透气为由,离开琏锦的视线,躲到院中的杏树下,闷闷的咳几声。
      他不想让琏锦知晓,琏锦便当作不知。那日他缘何受伤,他也只简短的提了几句,便不再多说。只不过从那以后,他便好似有了心事。
      月初之时,琏锦刚从外面采买回来,便见孙栩躺在院子里,手里握着深色的绢帕,愣自对着杏树发呆。
      琏锦见他身上穿得单薄,便从屋内拿了件罩衫,给他盖着。“怎么穿这么少?可是屋里待得闷了?”
      孙栩吃力的往边上挪了挪,牵着她坐下,理了理她的发。没有什么血色的唇微启,“娘子,对不起。”
      “好好的,说什么呢。”琏锦心里一抽,面上勉强嗔怪道。
      孙栩摇摇头,“我怕说出来你不高兴。之前我听岳母说起你以前的事,我有些难过。”
      琏锦不语,她现下才明白孙栩这些天的心事。恐怕没有哪个丈夫希望听到自己的妻子曾经为情所困。忽然间她有些无措,那些王扶桑的过往虽然并非是她的,可她替着这个身份,便是给孙栩带来伤害的人。
      她侧过脸,用手指勾了勾罩衫空空的衣袖,彷徨地想要牵他的手。却听孙栩说道,“我若早些认识扶桑娘子,定不叫你受那样的苦……”
      只一句话,琏锦的眼眶便通红,她不敢抬头,只能听孙栩有些微弱的声音继续道,“我虽不知道娘子以前种种,但我所知道的娘子便是世间最好的那个,此刻,是孙栩修来的福气。”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和他们口中的扶桑是两个人。说来可笑,近日我竟恍恍生出你不是扶桑的癔症。”说着他自嘲了一下,“你怎么可能不是扶桑呢……”
      琏锦轻靠着他的肩,低声说道,“我是你娘子……”
      “是啊,你是我娘子。”
      孙栩的手纤长,因为许久未能握笔,食指上薄茧也有些淡去,使经络分明的手指显出一份羸弱。琏锦拉起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握入他的手中,抬头看着有些泛黄的杏树,柔声说道,“绛之相公,我其实是天上的一棵槿树,听说开出来的花是金红色的。”
      琏锦听到孙栩闷笑起来,不慎岔了气,不可抑制的咳了起来。“咳……好,好,娘子是天上的仙子,孙栩能遇仙子,实乃三生有幸。咳……”
      “哪里是你有幸,是我之幸呐……”琏锦不由心下一叹。
      “绛之相公,若有来生,你想要做什么?”琏锦替孙栩揽了揽衣服,小心地问道。
      不出所料,孙栩眼中露出了悲伤之色,他用侧脸贴着琏锦的发顶,咽下喉头的腥甜,勾唇笑起来,“娘子看的《金刚经》里说‘心无取舍,亦无所能’,可是怎么办呢,不说来生,便是今世我都舍不得娘子。”
      他从罩衫里伸出手,轻轻按住琏锦的小腹,眼里的慈爱刺痛着琏锦,“我自小便向往一个家,现在有了,可是我却无福……”
      琏锦颤抖着按住他的手,拉着他贴上自己的脸,眼中囚着泪,“相公忘了吗?你的娘子是天上的仙子……你,你莫要再说这种胡话。”
      孙栩的眼眶也是通红,看着琏锦的眼睛,为她拭去溢出的眼泪,努力笑着,“对啊,我的娘子是仙子,若我不在了,也能够吉祥如意。”
      琏锦哽咽得不能自己,许久,久到她以为孙栩已经睡着,正想去唤他回房,却听到他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第一次见你,你穿着红色的嫁衣,真真好看的紧……我以为,真的见到了天上的仙子了……”

      凡尘的悲欢,不时的上演,却也不值仙人一顾。昊微那日答应琏锦半月后去接她,便回了上界,他从太上老君那里求了些疗伤的丹药,便打算给琏锦送去。还未走到南天门,便被匆匆赶来的司命星君拦住,昊微驻足,不解的看向司命。
      “仙君可是要去下界?”司命也不多做寒暄,见昊微点头,皱着眉道,“近日我观下界的那位秀才,却发现他的命格又一次变了。”
      “如何?”
      “这次他的命格命格簿上竟显不出分毫,可原先九月十四的死劫却抹去了。”司命喘着气,有些犹豫的开口,“只怕……”
      “你是说……不,不可能。”昊微不确定的摇头,“琏锦自小参佛,对于红尘情爱定是看淡很多,她不可能为了一个凡人……”
      “这也是本君不解之处。我这些时日从观尘镜看,仙姬的这份姻缘着实平淡得紧,不似织女的凄苦,不如白蛇的跌宕,好似一点都不轰烈。且她这段时日也很平静,好似真的在等那秀才寿终一般。”
      昊微徒生一股凉意,他记起琏锦若是下定决心了,便是这般安稳的闷性子。他突然想起临走前她的眼神,带着清明和决绝。她定是决定了什么事,可即便是仙,也没有强行逆天改命的能力,除非……
      “不好!烦请星君即刻将此事告诉天帝,我马上赶去阻……”昊微躬身急切的说道,可话还未说完,他就见一道金红色的光晕在人界散开来,刹那间三界震动。
      那道光虽是一闪而过,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冥界刺耳的尖叫声,就连昊微也觉出了一丝刺痛,他身边的司命早已捂着心口喘着。
      “是睡火莲槿!仙姬她……”司命困难的说道。
      传说中,睡火莲槿是佛祖在悟化后感念的第一个生灵,她夹带着世间的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及五阴炽盛之八苦,悲悯众生得以飞升。而后代皆收纳世间苦楚,用以渡化苍生。因而她若开花,必定释放悲苦,染贪嗔痴者,皆会有所伤痛。
      这三界同悲的力量,定然是这世间唯一一株睡火莲槿开花了。

      昊微匆匆赶到春熙巷时,人界已经连下了三天雨。正是日暮时分,绵绵的细雨终于有停歇的迹象,却在入夜前下起了小雪。三界徒然安静,静得让昊微都有些愣然。
      他推开琏锦的院子,却看见一身红衣的琏锦拥着孙栩坐在杏树下。孙栩双目紧闭,呼吸却平静安稳。他们身边铺满了花瓣,不是白色的杏花,而是金红色的莲槿。火红的花瓣一层一层包住金色的花蕊,自花芯处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琏锦额上一朵花印已然开放,眉心一点灼灼金色,她似是没有在意有人进来,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有闪烁着的微光提醒着昊微,她的灵识还未散去。
      “仙君来得迟了些。”琏锦低声说道,好似害怕吵着睡着的人。
      昊微不由皱眉,“花芯仍在,你即刻同我回上界。寻天帝来救你。”说罢,便想去拉琏锦,却不料还未近身,就被一股灵力所阻。他这才发现他们身边的那些花,正形成了一圈结界。此刻他才惊觉那些莲槿只见花开却未能闻见花香。
      “琏锦!”
      “抱歉,你再等等,我便放这些花香出来。”琏锦抬起头来,带着温暖的笑。
      “你可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知道。你先前问我,若是我自小参悟佛法,都未能全然明白,又如何能奢望他能告诉我。当时不解,可现在我明白了。五蕴皆空又何须他人告知,我与他皆是这局中人,不过是自己体悟。现下我明白了其中之意,确确实实是他让我悟出来的。一切皆空,不过虚妄。”琏锦的发髻上落了一朵莲槿,外圈红色的花瓣静静脱落,显露出里面的花蕊。
      “他不过是一个凡人,有着自己的生死轮回,即便你此刻救活了他,百年之后他也不会再记得你!”昊微凝聚仙力,对着结界就是一掌,可那结界不过是微微晃动了一下,却再无动静。昊微眉心一跳,这便是睡火莲槿的力量么。
      琏锦留恋地看着孙栩,“我从未想让他记得我。”她顿了顿,并二指抚上自己的眉心,“世间都只记得那些轰轰烈烈的情爱,好似彼此燃烧得越热烈,越刻骨铭心。可这红尘中,多的是平平淡淡的爱情,只为相守相伴,没有刻骨的痛,却是长久的相濡以沫。”
      “佛祖告诉我欺心为祸,我才明白,即便短暂,我也不能陪伴他相濡以沫的。”
      她的手指落于孙栩的眉间,睡火莲槿的花芯也随之没入他的身体。一瞬间,他们身边的莲槿褪去火红的花瓣,露出的金色花蕊聚拢光芒,直射天际,又四下迸射开来,落入三界。
      “以吾之身,换吾之愿!”琏锦声音坚定庄严,她轻轻将他放倒在躺椅上,又从怀里取出一把折扇,放到孙栩身侧,深深看了一眼,便转身开口,“星月轮转,生死逆回,愿吾之爱人,此生……平顺……”
      一时间,雪止。天地震荡,日月在他们头上逆行轮转,院中的杏树叶子也由枯黄变回了新绿。包围着他们的结界散去,莲槿的香味散开来,带着清新的苦味。
      “你,究竟要做什么……”昊微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琏锦却笑着走了过来,脚步却异常沉重,她不能回头,哪怕再看一眼都不行。
      “缘起性空。”琏锦嘴角虽然笑着,可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一切因缘而生,一切因缘而灭。我要时间回到半年前,我要王扶桑重生,我要他……他的世界没有过我……”
      佛祖,此刻她好像知道什么是“空即是色”了。有缘便会相遇,缘尽便会分离。此刻便是她与他缘尽了。
      那么就不要让她们变成孽缘。
      琏锦火红的衣裙已有淡去的迹象,可琏锦却全然不在意,她朝着昊微伸出手,递给他一朵莲槿,“这朵莲槿赠予仙君,多谢你这些时日的照顾。”
      昊微接过莲槿的刹那琏锦就在他眼前消失,就连一点灵识都未留下。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仙姬的一场胡闹,却不想她却能为之舍弃至此。他凝神寻了寻琏锦的气息,却只留下手里那一丝苦香。
      天地变幻止息,空气中透出春末的暖意,有种万物复苏的假象。这假象真实得令昊微都怀疑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他走近躺在院中的孙栩,拾起他身侧的折扇,折扇小巧,带着檀香。他随手打开,上边原来的正楷之下,又用细细的小楷写着,“同心自相知”。他摇头苦笑,这玄而又玄的缘法呐。
      同声自相应,同心自相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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