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尊返老还童以后

　　“什么？又来了？”季少爷本就被眼前两个人弄得心烦，却见来了更大的麻烦，连忙道，“快！堵上门！快点儿！别……别让他们进来！”

　　小厮领命立即退了出去。

　　薛殳:“……”

　　听到“藏涯”两个字，谢鸣下意识看向他，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好主动问，“无妨吗？”

　　薛殳却只顾自己嘀咕，“奇了怪了，藏涯久负盛名，在玄门百家里也是作风最正的，季少爷为什么怕成这样？”

　　“喂，你无妨吗？”谢鸣淡淡地又问了一遍。

　　“啊？我吗？没事没事。”就算来的人能认出他也无妨，他还怕了他们不成？再说，他总是要回到藏涯面对这一切的变故。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还不快滚？”季少爷回过头见二人站得稳如泰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薛殳就道，“我家老爷子没要过你什么东西，你要是缺钱，直接说个数，给你便是，少来故弄玄虚！”

　　薛殳面不改色道，“哎，别急。我得见了季老爷才行，或者季少爷若知道那东西，把它给我也行。”

　　季少爷没好气道，“什么东西？”

　　薛殳微微一笑，“浮屠塔。”

　　季少爷的脸色蓦然古怪起来，只几句话的功夫，谢鸣已看出这人是个不会伪装的性子，此刻他既然变了神情，那八成就是知道薛殳所说的东西。

　　然而，他还是要硬撑，“这是什么玩意儿，从来没听说过！”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人重重摔在地上的声响，紧接着只听一个女子收剑入鞘，柔声道，“冒犯了。”

　　薛殳叹了口气，“是白芜。”

　　“白芜？”

　　他抬起眼睛，微微侧首，向身后看了看，道，“我曾经的弟子。”说完，他拽住谢鸣的袖子往旁边避了避，像是在为门外的藏涯弟子让道。白芜领着其他弟子快步走了进来，目光始终盯着躲在椅子边上，瑟缩成一团的季少爷，因此压根没注意到他们二人。

　　“季少爷，今日，可将浮屠塔交与我们了吗？”白芜的语气依旧很温柔，她虽是藏涯的大弟子，却向来性情温顺，不像是专门除邪祟的。然而，只有藏涯山的人才知道，所谓大弟子，并不只是个名头而已。

　　“你……你们……”季少爷看着她腰间的剑，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从椅子底下钻出来，道，“你们竟敢擅闯私宅，还……还有没有王法了……我，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白芜道，“请便。只不过，公子还是得将浮屠塔交还藏涯山。”

　　季少爷闻言，看了看一旁的薛殳，终于忍不住怒道，“一个两个的，都说那玩意儿是你们的！到底是谁的？！”

　　白芜一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瞳孔立即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下。

　　薛殳在心里暗叹一声，她果然还是能认出自己。

　　但是，这些藏涯弟子里除了白芜，本来就都不是他的弟子，因此其他人只用疑惑警惕的眼神看着自己和谢鸣也就不足为奇了。

　　薛殳淡定地同白芜对视了一瞬，他的这位女弟子率先移开目光，转头面不改色地问季少爷，“这位是谁？”

　　季少爷战战兢兢地道，“他……他不就是个道士嘛，说那塔是他送给老爷子的，还恬不知耻地要拿回去呢……”

　　“胡言乱语！”一个弟子闻言立即昂起头道，“这塔明明是薛……”

　　“闭嘴。”白芜蓦然打断他的话，声音虽依然是轻轻柔柔的，却有说不出的威严。

　　那弟子略显惶恐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道，“是，师姐。”虽然白芜呵斥了他，但他心里明白，这是为了自己好，那位的名字在如今的应天本就是忌讳。

　　“要不？你们打一场？”季少爷眼珠子转了一阵，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开始出馊主意了，“谁打赢了，这塔我就给谁！”

　　可惜，他这点子还没得到双方的“同意”，一位妇人就从后堂小跑过来，脸上挂着泪痕对他道，“少爷，小少爷不大好……大夫……大夫说，让你准备后事。”

　　“啊……”季少爷的面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如纸，转头就往后堂跑。

　　藏涯山的玄士自然都望向他们的大师姐，而白芜却在用眼角余光瞄着薛殳。

　　薛殳倒是很果断，“我们去看看。”

　　谢鸣一边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一边瞅了瞅白芜等人，见他们已经跟了上来，便收回了视线。

　　后堂屋子里，季少夫人正哭天喊地地趴在儿子床头，嘴里不停念叨着“没有你娘可怎么办啊我的儿”“你命苦啊”“定是你那杀千刀的爹没给你积德啊”。

　　季少爷越听脸色越差，儿子快要没命了，他心情也是不好，此刻听夫人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辱骂自己，当即斥道，“你消停点！”

　　“我就不消停！”季少夫人转过头，哭道，“肯定是你那个塔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儿才会……”

　　“住嘴！”季少爷心头一慌，只想让她把余下的话吞回去，于是下意识举起了一只手。眼看着少夫人就要挨这一耳光，那只凌空的手却猛然被另一只白皙的手死死地钳制住了。

　　季少爷转眸一看，是那自来到府上便未说过一句话的道士，还像女人似的戴着个帷帽，力气却实在是不小。

　　“她是你妻子。”

　　在嘴里莫名其妙蹦出这句话的同时，谢鸣的眼睛同平日里那无波无澜的模样也有了分别，那双澄澈的眸子终于泛起了一点戾气。那是过往没有失忆的他，才会有的情绪，只是如今戴着帷帽，没人能看得见罢了。

　　因为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女人将他抱在怀里，一边说服他不要哭，一边却跪在地上哭着求饶的画面。

　　他清晰地在这个模糊的画面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尚且稚嫩却足够坚定。

　　“娘亲她……她……是你的妻子，你不能打她。”

　　“——你不能打她。”

　　许是他念出这话的语气过于吓人，季少爷竟真的缩回了手，讪讪道一句，“不打……就不打嘛。”

　　“咳咳。”这时，薛殳干咳两声，道，“让贫道看看小少爷吧。”

　　“对，对，让道长看看，没准还有救呢。”季少爷推了推夫人，权当安慰了。

　　季少夫人方才被他那欲打不打的巴掌吓了一跳，精神有些恍惚地让了道。薛殳便顶着身侧的视线和身后的视线，坐到了床边。床头的幼童印堂发紫，嘴唇发白，确实是邪气入体的症状，他手掌朝下，在那幼童的面上虚抚了一下。那股紫气便下去了一些，小少爷的唇也恢复了一点血色，嘴里发出轻微的□□。

　　“啊！井儿！”季少夫人叫了出来，“井儿醒了！”

　　薛殳收回掌，幼童也慢慢苏醒过来，季少夫人又哭着扑了过去。

　　见薛殳站起身，季少爷连忙走了过去，这次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几分，“道长，你看小儿……”

　　“令郎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薛殳笑道，“只不过是缺了一魂一魄。”

　　季少爷大惊失色，“一魂一魄？！”这叫不是大问题？！只是最后这句话因为顾忌着什么，他还是没说出口。

　　薛殳解释道，“人有三魂七魄，贵公子缺了一魂一魄，因此变得疯疯癫癫，时候久了，便会一睡不醒。”

　　“这……这要怎么办？”

　　薛殳道，“简单，找回那一魂一魄就好。”

　　季少爷焦躁道，“您说的容易，一魂一魄哪有那么好找回来？”

　　“贵公子犯病前去了何地？”

　　“这……”季少爷顿了顿，犹疑了。

　　薛殳见势乘热打铁，“要是不知道那个地方，我看贵公子的性命怕是不保。”

　　季少爷仍沉默着，额头却已是冷汗涔涔。恰在这时，门外传来几声咳嗽，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就告诉他们吧。”

　　季少爷见到来人，忙不迭上前搀扶，毕恭毕敬地道，“爹。”

　　季老爷颤抖着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咳咳，咳咳，是我造的孽啊，不能让井儿丧命！”他说完就转过头，用一双昏花的眼睛盯着薛殳看了看，忽然一惊，指着他道，“你……你……你是薛……薛……”

　　白芜握剑的手动了动，看着这鬓发花白的老人，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许久不见了，季老爷。”薛殳幽幽道。

　　“你没一点变化……我却……”季老爷伸出手，抓紧了他的衣襟，蓦然泪眼婆娑。

　　薛殳沉默一阵，慢条斯理地推开他的手，理着衣襟淡淡道，“谁又不会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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