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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一)
谢鸣盯着那包月牙糕看了好一会儿,才捏起来一块在上头咬了一口。
“怎么样?”薛殳托腮望着他,懒洋洋地道,“好吃吗?”
谢鸣正要回答,注意力却忽然被他手腕上挂着的一串铃铛吸引,这铃铛他见他戴了许久,便是晚上也不曾摘下。如今这么一托腮,那铃铛便在风里轻轻晃动。他只怔愣了一会儿,店小二就已端了饭菜上来。
他一边往桌上放菜盘,一边问道,“二位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吗?”
薛殳点点头。
店小二咧着嘴笑道,“那您二位可是走运了,咱们应天今个儿所有客人的饭菜钱都由季少爷包啦,您只管放开了肚子吃吧。”
“季少爷?”薛殳眉尖微微一挑,道,“你所说的季少爷,难道就是那位大明富豪季员外的儿子吗?”
“对啊。”
“他什么时候……不,他为何这么好心啊?是要办什么喜事吗?”
“还真不是喜事,相反,是晦气事。”店小二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啊,这季少爷的独生子季小少爷,前几天夜里玩的时候,惹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如今大部分时候都昏迷不醒,难得醒过来,又是哭爹又是骂娘,可吓人了。季少爷便请了些道士去看,那些道士说小少爷是惹怒了地灵,得行善积德才能避灾。”
“哦,”薛殳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
“嘿,就是这样,所以二位公子,”店小二看了看桌上的菜,用眼神示意道,“不再要点什么?”
“不了,谢谢。”
店小二一甩布巾,垂头丧气地走了。
薛殳见他走远了,才笑着对谢鸣道,“这个季少爷我认得。这次回来,本想先去他府上。”
谢鸣的手上已拿了第二块月牙糕,闻言淡漠地道,“去他那儿?”
“对,我记得以前送过他父亲一样东西,这次想把讨回来。”
谢鸣抬头道,“你需要那东西?”
薛殳颔首,道,“嗯,你……”
谢鸣道,“我陪你一起去。”
“……”薛殳本想说“你这些天也累了,干脆就在客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然而,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被人抢了先机。
“好吧。”他无奈地点点头。
二人用完饭,便往外走。薛殳对应天的路熟得很,很快便带他走到了一处宅邸前。这宅邸门面功夫做得极好,应天本就富饶,而这家主人就算在这里估计也算得上有钱人家了。
薛殳正要上前,却蓦然发现身后没了动静,一回头,却见谢鸣还盯着墙檐,连忙拉过他道,“打住打住,这次不用翻墙。”
谢鸣垂下头,淡淡道,“哦。”
薛殳确认了他的确没了翻墙的欲望后,才走到前头扣了扣门环,不知扣了多久,木门缓缓被打开了一个缝隙,里头钻出一个脑袋,“谁?”
“贫道薛殳……”
“走开走开,少爷最近不见客,尤其是道士。”那人不耐烦地说完就要关门。
“等一下。”薛殳伸手抵住门,慢悠悠道,“你们少爷烦着的事,贫道有办法。”
那人还打算关门,却发现这门就像被什么棍子杠住了,死活合不上。眼前这看起来瘦弱俊秀的少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难道他真不是凡人?
“你……你方才说的是真的?”他狐疑道,“咱们少爷这些天可被骗怕了,小道士,你要是只为了钱来,我看你好好找个活,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道,别到时候被追着打……”
薛殳摇摇头,“我不要一文钱。”
小仆的眼睛瞬间明亮了几分,“这可是你说的!”
薛殳笑着一歪头,道,“我说的。”
“行,”小仆低声道,“我去通报一声,你们就在这儿等着。”
“劳烦了。”薛殳松开手,向他点了点头,再抬起头时,门已经重新关严了。
谢鸣走过来看了看他,默然与他并肩等了一阵,缓声道,“真的不用翻墙吗?”
“再等等吧。”薛殳低下头,负手道,“难道他终于发现行善积德也没法治好儿子的病了?”
谢鸣冷笑道,“本就不可能。”
“也是。”
两人又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府邸的正门才重新打开,迎接二人的还是刚才那小仆,他上下左右地扫了薛殳和谢鸣一眼,挥手道,“少爷让你们进来。”
说完,他便带着薛殳和谢鸣往里走去,一踏进来,薛殳便敏感地察觉到了如今的季府与他当初见到的有那些不同。显然,现在的季府在风水上的布局比以往不知精妙了多少,每一处楼阁厅堂都处在其最好的位置,这种布局照风水学上来说可保局中之人永享荣华。
薛殳同谢鸣饶有兴趣地道这府邸简直就是用风水局构成的,谢鸣似懂非懂地听了半晌,才道,“这个……可信吗?”他的语气虽然平常,但明显对此学问有些嘲讽。
“风水这种东西,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是绝对,要不然人人只要待在风水局里,就能一生平安富贵了,谁还出去劳作?”薛殳懒懒散散地道,“有时候顺其自然也未尝不好。”
而且,风水局若是出了一点茬子,其导致的后果也无人可知。
小仆带着他们转了一阵,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下。
“二位道长,我家少爷就在里头等着呢。”
薛殳将那东西给了季老爷是几年前,那时候他儿子刚刚成亲,如今有了孩子也是常理了。只不过再见到季少爷,他却险些没认出来。
毕竟他印象里的季少爷虽也清瘦,却远不到眼前这骨瘦如柴的模样,而且座椅上的男子面色蜡黄,印堂发黑,看起来像是得了重病刚刚痊愈一般。
“少爷,二位道长来了。”小仆小心翼翼走上前,在他耳边道。
季少爷站起身,狐疑地扫量着眼前这两个人,“你们……都是道士?”
薛殳上前一步,将谢鸣挡到身后,道,“贫道是,这位只是我的友人,叫做谢清蝉。”
季少爷有气无力地道,“那你呢?”
“贫道薛殳。”
“哦,”季少爷那干枯眼眶里的两个眼珠转了转,沙哑着声音问,“你说你有办法解决我家的事,可是真的?”
“是。贫道自幼长在玄门,”薛殳泰然自若道,“或许可以让令郎恢复正常。”
季少爷又疑惑道,“那你说你一文钱也不要,是真的吗?”
“是。”薛殳微笑着抬起眼睛,他的瞳孔黝黑,稀疏的阳光照进那双眸里,就像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潭,“但是在下有个条件。”
季少爷闻言下意识一慌,心想,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他没好气地问道,“什么条件?”
薛殳不紧不慢地道。“贫道曾送了样东西给季老爷,如今希望可以取回这样东西。”
“什么?!”季少爷瞪大了眼睛,随即直起身子,语气颇为鄙夷地道,“我活了这些年,第一次听说送人东西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薛殳慢悠悠地回道,“那是因为你活得并不够久。”
“你!”季少爷拍桌而起,狠狠地瞪着他。
“而且,”薛殳却仍在继续说话,且语气更加懒散随意,“我要拿回我的浮屠塔并非毫无缘由。”
“其一,我要它有用。”
“其二,你们季家因这塔产生了祸端,我拿走它也是在帮你。”
“其三嘛……”
“少爷!少爷!”
他还未将第三点说出来,一个小仆已喊叫着从外头飞快奔到堂前,跪在地上就向那季少爷道,“少爷!藏……藏……藏涯山的,又……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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