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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三)
听得二人的对话,其余人皆一头雾水,唯有白芜眼睛里的复杂情绪又深了些。
二十多年过去了,季老爷竟还记得自己少年时的模样,对此薛殳也颇感意外。
如今想来,时光果真如白驹过隙。那时,他还未成为藏涯道尊,只是个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钻研奇奇怪怪的东西的普通弟子。而浮屠塔便是那些奇怪发明的其中一样。这塔原本只用普通的锡纸和黑曜石制造,经他施术,不但可大可小,还可以困住邪祟调转风水。做成的那一刻,他欣喜不已,第一时间便拿去给藏涯之中最为要好的师兄楚吝看。
夙夜畅谈后,楚吝又给了他提了一些建议,让他完善这一法器。只是他还没将完善后的法器做好,红莲道尊便找来了。
他比薛殳高上几个头,平时看起来对弟子很和蔼,但只要一对他说话,声音就沉得吓人,“你做了几件这东西?”
薛殳还未来得及想红莲为何会知道浮屠塔的事,便迫于他的威严架势坦白道,“十件。”
红莲的神情愈发吓人,若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个心理稍微脆弱点的孩子,八成早就哭出来了。“丢了。”
薛殳一愣,“……啊?”
红莲道,“为师让你丢了。”
“凭……凭什么……”薛殳暗暗咬紧牙关,他向来不敢和红莲顶嘴,毕竟这些年受过的鞭子也不是白受的。只是,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怎能因这人说的一句话就给……
红莲沉默片刻,冷冷道,“凭我是你师父。”
藏涯山每日皆有早课,桃李堂中,夫子正摇头晃脑地读《孟子》,“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
“师弟今日似乎不开心,是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楚吝问自己,原本一直低头打瞌睡的薛殳这才抬起了头,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师父让我把浮屠塔丢了。”
“那……你丢了吗?”楚吝问道。
薛殳坦诚道,“丢了,不过准确说,是卖了。”
楚吝一怔,“卖了?卖给谁了?”
薛殳眨了下左眼,道,“我做的东西,自然有很多人争着抢着买,我就卖给了其中几个出价最高的喽。”
楚吝听完,下意识想要批评他几句,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师弟,你这也……这也太……”笑完,他又抬起眼,有些疑惑地问,“你很缺钱吗?”
“那倒不是。”薛殳摆摆手,道,“我几乎终年待在山上,能去哪儿花钱?自然也不会缺钱,只是想着不能白丢而已。”
而后,他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些吵吵闹闹的流浪儿,就索性分给了他们,只是这就不必同旁人说了。
楚吝闻言微微勾起唇角,“原来如此。”
季老爷本只是那十个买家里的一个,只是后来薛殳再次下山时,蓦然被他死皮赖脸地缠到家里替自己调风水局,这才对他多了些印象。他还记得那时候招待他的,是季老爷的一个妾,长得十分貌美,只是经常被一些下人背后非议是风尘女子,好像叫什么……南柯。
“请……请您救救我的孙儿吧!”季老爷说着就要给他跪下。薛殳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扶起,道,“您或许求错了人,喏,那边的才是正宗玄门子弟,除邪降妖都不收钱的!”
季老爷一愣,竟真的看向了那些藏涯弟子。
白芜开口道,“我们第一次来时,您并未提及小少爷的事。”
季少爷额头又开始冒汗了,这次是羞愧的,“我听了些江湖术士的话,以为行善积德就能让犬子好起来,是以没敢麻烦……”
白芜没再说什么,上前一步,同薛殳一样用手探了探幼童的魂魄,道,“我……和那位道长的判断一样,为今之计是要找回那一魂一魄。”
“所以,”薛殳打了个哈欠,倚靠在床帷边,懒洋洋地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贵公子先前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吗?”
季少爷垂头丧气地道,“是浮屠塔。”
薛殳于是转过头对季老爷道,“你这塔我记得当年只是为了调转风水用的。何以里面会多了只吃人魂魄的妖怪?”
此话一出,周围的藏涯弟子一片哗然,“啊?这人在说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季老爷的塔有什么用处?!”
“季老爷之前好像叫过他的名字!他好像姓……姓什么来着?”
“姓薛!我记得季老爷叫他薛什么!”
“安静。”白芜听了,不轻不重地抛下这两个字。
所有弟子顿时沉默起来,仿佛刚才的喧哗,只是一场幻象。
只是,他们的心里都有了自己的猜测,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薛殳当然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只是他并不在意。而是在一直追问眼神躲闪的季老爷,那塔里是不是被他藏了什么东西。
一开始,季老爷自然不愿意回答,只是后来,床上的孙子又开始不停哭闹,连呼吸都是出的多进的少,他这才吞吞吐吐地道,“那里头的确是被我藏了……藏了……一个人。”
“人?”薛殳挑了挑眉。
“不,准确来说不是人。”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季老爷的脸色白得就像被谁涂了一层白/粉。顿了一下,他颤抖着声音,道,“您应当是记得的,不才曾经有个小妾,名唤南柯。她本是个风尘女子,但因唱戏唱的好,在应天也曾经是很有名的。”
“而我的正妻方氏,一直不许我纳妾……”
“可是男人嘛,哪一个没有三妻四妾。所以后来在旁人的怂恿下,我……我就把南柯带回了府。”
“可没想到,我的正妻方氏因我宠爱南柯心生嫉妒竟趁我不在将南柯活埋了!我也是回来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啊。”季老爷越说越委屈,忍不住用衣袖擦起眼泪来,仿佛自己是这世上最委屈的人,“可怕的是,自打南柯死了,我家房梁每夜都能听见女子唱戏的声音,吓得我整宿整宿的不敢睡,却又不敢同玄门说,毕竟是害了人的丑事。”
“直到后来,我才想起那个浮屠塔,听……听说它也能镇压邪祟。不才便找了几个有点名望的道士,将南柯镇压在了塔中……”
“爹!”听了他说的这一大串,季少爷一直忍耐着,此刻不由道,“娘亲不是这样的人!”他指的是活埋了南柯这件事。
“闭嘴吧你!”季老爷训斥起儿子就半点不留情了,“你娘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爹……”
季老爷恼火了,“再多嘴你就别认我这个爹!”
薛殳打断道,“且不论南柯是怎么死的,贫道认为自己有必要进浮屠塔一趟,二位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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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改好啦~求评论,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