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尊返老还童以后

　　趁着灰尘还没散尽，薛殳果断拽着谢鸣躲到了墙的另一侧。

　　咆哮声冲彻云霄，听起来格外炸耳朵，但这是发狂的邪祟最平常不过的叫法。薛殳将头探出一阵，仔细看了看不远处正乱搞破坏的凶尸，而后收回头，吸了口气道，“还真是他。”

　　“他”，指的是周康。

　　谢鸣问，“现在要怎么办？”

　　薛殳道，“再看看吧。”

　　老实说，自孟珺喊出“姓谢的”这三个字起，他心里就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方才那一瞥，更是心中一震。竟然好巧不巧又碰到了谢隐舟，现在谁能告诉他，待会儿冲出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理由能让谢鸣乖乖蹲在墙角别动啊？

　　突如其来的巨响将院子里的家仆吓得四散奔逃，事发突然，许多孟家玄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个力道掀出墙外。谢隐舟和孟珺躲得快，倒是安然无恙，只是紧接着谢隐舟便潇洒至极地飞身踏上墙檐离开了，黯然月色之下，如今只剩一个发狂的凶尸在与孟家这些人相斗。

　　薛殳看得连连啧舌，几乎要站出来给他拍手“叫好”了。

　　知道自己没能力控制凶尸就果断跑路，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不过走了也好，这样就不用让谢……

　　刚想到这个人，他便回过头，脑子却蓦然一片空白。

　　“清蝉？？”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不见的！

　　薛殳不作二想，当下冲了出去。孟珺不想墙后还躲着人，立时被吸引了注意力，险些被邪祟拍中。孟宅半空中却多了个蓝衣少年，手中持着把周围包裹着金符的短刀以极快的速度在那凶尸身上划过，凶尸动作立时一顿，转而将注意从孟家人身上移开，一拳又一拳地往薛殳身上打去。薛殳左躲右闪一阵，忽然目光微凛。

　　周康死时，他虽看过他的尸体，却因为把注意力放在了他手中，而没注意看他身体的其他地方。如今被刀风掀起了他的头发，才让薛殳看见他脖颈一侧，有一枚方形烙印，痕迹已经十分久远，但上头的字却依然清晰无比。

　　——逃。

　　这是大明朝对逃兵的一种刑罚，用烧红的烙铁在脖颈处烙上去的。烙铁上的字不仅代表了这个人的罪行，更是这个人一辈子的耻辱。

　　看来锦娘说的不错，他的确是被拉去当兵了。

　　薛殳只怔了这么一瞬，周康已经冲到他跟前，徒手捏住了阴阳刀。薛殳眉头微皱，也不强行拔刀，只一手抵着刀柄，另一手抽出袖里数道安邪符，往他胸口拍去。

　　孟珺一直屏着呼吸在旁观察，一来，这一人一尸打得如火如荼，她压根没法插手;二来，她对薛殳的出现虽心存疑虑，却下意识觉得此人应当玄法深厚，无需她出手。而那十多道安邪符下去后，这凶尸果然没了发狂的迹象。周康原本一双通红的眼睛也黯然了下来，最终“噗通”一下，整个人都跪倒在地上，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薛殳这才收回袖刀。他半蹲在周康身旁摸了一阵，忽而叹了口气。

　　周康虽然惨死，魂魄原本却是完好的。只是他被邪法炼成邪祟后，魂魄也跟着受损，已经碎得无法度化了，就连这副凶尸相，也是强弩之末。谢隐舟为何要杀一个疯子？

　　孟珺在旁边默了半晌，此刻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声音，行礼道，“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

　　薛殳对着她摇摇头，又忙道，“姑娘方才同凶尸相斗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白衣男子，大概……这么高……”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想了想，又严肃地补充道，“长得还可以。”

　　方才打斗得激烈，怎么可能还看到旁边有没有人。孟珺只能摇摇头。

　　薛殳攥紧手，眸中明显闪过失望之色。

　　“小兄弟要找什么人？或许我可以帮忙。”

　　然而薛殳怎么可能真要她帮忙。他摆摆手道，“跑了就跑了吧，姑娘就当我方才没问。”

　　他嘱托孟珺将周康的尸体找个地方葬了，避免怨气再蔓延，之后就往孟宅外头走，期间孟珺似乎问了什么话，他也回答得模模糊糊，时常前言不搭后语，这样做是为了不暴露身份。孟珺见他心不在焉，也没再多问就放他离开了

　　薛殳面无表情地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左看看右看看，似是找人，又似只是瞎逛。

　　忽然，他的眼睛定在了不远处的一个点上。

　　如今已是亥时，月色渐深，昌平县白天还热热闹闹的大街已经“荒”了一片，只剩街道两旁住户家中的灯火投着零零星星的光，让整条街看起来不至于那么苍凉。迢迢月影下，那身白衣上依稀泛着血色。

　　谢鸣的脸半明半暗，本正在街道上快步走着，听到脚步声，立即抬起了头。

　　他还没说话，薛殳就眉头一皱，一把揪住他的衣角，弯下腰仔细盯了一阵，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谢鸣低下头正好看到他的发顶，看着看着，他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然而出于求生欲，只拍了拍薛殳的背，“不是我的血。”

　　“……谁关心你了？”薛殳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怕你个小兔崽子连累我。”顿了顿，他终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谢鸣沉默一会儿，道，“那个从墙头逃跑的人，手上拿着的，”

　　薛殳心头一个咯噔。

　　“也是一把竹纹玉扇。”

　　这种扇子在遇到邪祟时会发出青色光芒，虽然离得远，但他同样目力惊人，绝不会认错。

　　“所……所以呢？”薛殳叹口气，松了手。

　　谢鸣道，“我追他到了府邸，可是……”

　　薛殳没好气地道， “可是什么？”

　　谢鸣嘴角竟还勾出一丝笑意，道，“被他门外的手下发现了，不过幸好我杀人杀得快。那人还没来得及叫出来。”

　　薛殳嗤道，“你轻功那么好，也会被发现？”

　　谢鸣垂着眼睛没说话，半晌才道，“你怎么样？没事吧？周康呢？”

　　薛殳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我堂堂藏涯道尊能有什么事。周康已经被我制服了，我让那孟家小姐给他葬了。”他顿了一下，才半信半疑地道，“你……真没事？”

　　谢鸣依旧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薛殳故意拖长了调子，却是抽出阴阳刀刀柄，“啪”的一声打在了谢鸣手背，那人先茫然地看了看他，随后才迟钝地对着手背“嘶”了起来。

　　薛殳严厉道， “以后不许随便追人跑，不然我肯定将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听到没？”

　　“……”谢鸣缓缓放下被打得通红的手背，心道这人是不是在把他当儿子教？思及此处，他有些想笑，只是抬头看到薛殳的神色，却是怔了。

　　一直以来，薛殳同他说话时都是不正经的样子，难得见这副严肃面孔，还真有点吓人……

　　他垂下眸子，倒真像是虚心受教的样子，“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下下次就说不准了。

　　他没告诉薛殳的是，自己之所以会被发现，是因为贴在墙边听屋里人说话时听到了一个名字。

　　他躲在墙边，里头的男子正吩咐手下，“……你待会儿拎点东西去拜访一趟徐飞镜，顺便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家主担心谢鸣……”

　　“我听说徐飞镜将谢鸣给了薛临渊，也不知薛临渊要这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做什么？你且看看去，是否真是如此。”

　　手下道，“是。其实……家主也无需如此在意他，不过是个垂死之人罢了。”

　　屋里的谢隐舟冷笑一声， “垂死？终究没死了干净。”

　　薛临渊便是薛殳，那他们所说的谢鸣是不是在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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