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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追（一）
谢鸣轻声道，“要去看看吗？”
薛殳打量了一下他，道，“孟家还有其他人伤亡吗？”
“还死了几个家仆。”
薛殳自顾自喃喃道，“那那邪祟今晚还会去吗？”
“罢了，”未等谢鸣接话，他又仰起头道，“总是要去一趟的。说起来……”
他忽然顿住，狡黠的目光在谢鸣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方才同人家姑娘聊那么久，只在聊这个了？”
他问出这话，就等着谢鸣道声“是”再调侃一下这小子。却不想谢鸣道，“不止。”
“嗯？”
谢鸣严肃道，“她还问我，薛公子是否已有妻室？”
“……”薛殳道， “那你怎么说的？”
谢鸣摇摇头，“我不知道。”
“哈哈，”薛殳低低笑了一声，“你还挺诚实啊。”
客栈的空气骤然沉寂了几息，谢鸣隔了会儿才道，“那你有吗？”
薛殳：“有啊。”
谢鸣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熟料薛殳突然拍桌笑道，“逗你玩儿呢。”
听他这么说，谢鸣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但也说不清是不是生气。
见他似乎要发火了，薛殳肃了肃神色，忙道， “好了，说正事吧，孟家这场祸患应当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首先是有人穿着孟家的家袍去行了凶，又让周康抓到了衣服一角，家袍这种东西是身份的象征，断不可以随意借人或者交易。所以这个凶手，要么就是孟家的人，要么就是和孟家关系尤为亲近的人。”
“但不是孟家人，却能和孟家亲近，那人也一定是世家里头的人，而且他所在的家族在玄门中的地位可能比孟家要高。”
谢鸣道，“何以见得？”
薛殳抱臂笑道，“因为孟家向来看不起比他们还差劲的家族，虽然他们自己在玄门中风评也不怎么样。但那邪祟是不是周康还不好说……如果是，就差不多验证了我的猜测。”
谢鸣垂下眸子，“今晚便知。”
“嗯，对。”薛殳点点头，突然道，“谢鸣，你把手伸过来。”
闻言，谢鸣怔了一瞬，随后才问道，“你叫我什么？”
“……”完了，一时不注意喊真名了。
薛道长思索片刻，道， “我喊错了，别在意这个，快把手伸过来！”
谢鸣:“……”
他才不相信这样敷衍的理由。只不过这些天的相处差不多让他对薛殳放下了戒心，相信这个道士虽然不靠谱却并不会害自己，因此此刻也大大方方将手伸了出去。
薛殳一边用手指在他的腕上轻柔按压着，一边心想:“这脉象还算平稳，看来我临走前留下的药丸他是吃了的。只要没出什么意外，应该不会这时候发作。”
谢鸣本以为他让自己伸手是要给什么东西，没想到这道士一直摸来摸去，嘴里念念有词，就是不说在干什么。于是他猛然抽回手，冷冷道，“你乱摸什么？”
薛殳托腮望向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道，“给你看看身体状况呗。大家都是男人，你这仿佛怕我玷污了你清誉的模样，又是作什么？”
谢鸣忽然笑了笑。
6
这是几天来，薛殳第一次见他再次露出这样的笑容，说不出有哪里不一样，但就是令人心里发寒。
带着这样的笑，谢鸣道，“你冒充我师尊，又不肯告诉我失忆前的事，我自然要提防着你。”
“再说，”他顿了顿，声音莫名模糊起来，“你没准真对我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薛殳: “……”
不是，这混蛋能更不要脸一点吗？
戌时初，月上柳梢。
孟家自昨晚邪祟来侵后，院中的草木变得一片狼藉，几个家仆正在清扫道路。在夜探之前，薛殳已经打听到昌平县的别院现在唯一的主人便是三小姐孟珺，死去的孟瑕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他二人本就不善打斗，遭家里其他兄妹排挤才被发配到这里。就在昨天夜里，孟宅来了极其凶残的邪祟，孟瑕被邪祟穿喉而死。谁知那邪祟杀了孟瑕后，竟就此离开了，并没把提着剑准备拼死一搏的孟珺放在眼里。
打听完，薛殳摸着下巴喃喃道， “这邪祟倒是奇怪……不，与其说它奇怪，不如说背后操控它的人奇怪。”简直就像单纯惹事而已。
谢鸣沉声道:“制造混乱，是想趁乱取走什么东西吗？”
“那又何必非要杀人？”薛殳皱了下眉头，“难不成是冲孟瑕来的？刚才我们过来的一路上已经有人在传，是因为周康为孟瑕所杀，所以特意来报仇的。”
闻言，谢鸣蓦然停下脚步，冷冷道，“无人控制的邪祟一旦开了杀戒，怎会轻易停下。”
“你说的对，所以我们才要来看看啊。”薛殳说完，人已在墙角停了下来。他仰头望向高高的墙檐，一弯冷钩似的新月正悬在天边。谢鸣无意间瞥到他的侧脸，见到那张脸上有与平常不同的正经之色，莫名有些恍惚。
这道士的脸实在是清俊得很，眉眼天生带些弧度，仿佛就是为笑而生，让人不由自主感到亲近。
“你在想什么？”
薛殳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谢鸣一抬头，就望见他正站在墙檐上，乌黑的头发被晚风吹得四处飞扬。
他居高临下向谢鸣招手道，“快上来！等会若是有人来了便不妙了。”
谢鸣注视了他一阵，抿唇不语，默默飞身翻过墙檐。
薛殳用手握紧了铃铛，紧随其后，两人悄无声息走了片刻，他才低声道，“今夜看起来倒是挺太平的，那邪祟若是真的只来昨晚那一次……我们……”
“姓谢的！”熟料这话还没说完，一声怒吼霍地从不远处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听声音，应当是个年轻女子。那房间里头灯火通明，周围却是一个家仆也无。
谢鸣的手指下意识轻颤了一瞬。
薛殳凝起了眉头，而那女子则压根没打算压低声音，继续怒道，“枉我弟弟待你如亲兄长，你竟然纵了邪祟来害他！”
屋里不知隔了多久，才响起一个男子慢悠悠的声音，“珺姑娘还是冷静些吧，没有证据就不要随便污人清白。”
“我……我污你清白？！”孟珺像是被气得不轻，连说话的声音都颤得支离破碎，“今日我分明见那个东西进了你的屋子！还有……我问你，那疯子是不是你杀的？你想嫁祸给我弟弟？！”
听到这里，薛殳的心猛然一跳。
那人也沉默了，半晌才嗤笑一声，道，“姑娘到底为何如此栽赃，我就算再卑鄙无耻，也不至于为难一个疯子罢。”
孟珺却没再说话，似乎是盛怒之下拔了剑，刹那间，屋子里一片砰砰的兵器撞击之声，而且听声音，还不止这两个人，看来是两方人打起来了。
嘈杂之间，薛殳却忽然听到了某些异样的声音，袖中的阴阳刀也躁动不安起来。方才孟珺说那邪祟进了这人的屋子，难道说……不好！
“嘭！”
随着一声轰天巨响，薛殳面前的这堵正方便着他偷听的墙，被一拳捶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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