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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雾（四）
“薛殳？”
谢鸣的声音从暗道上方传来。
薛殳道，“你别下来，等我上去！”
他匆匆往上走，果然在出口的地方看到了谢鸣。
见到他后，薛殳胸口堵着的那股气蓦然消了不少，甚至有点想笑。因为尽管谢鸣神色如常，那袭如雪白衣却不再一尘不染，而是沾着显而易见的泥灰。薛殳走过去，不由自主替他拍灰，眨了眨眼道，“你这是怎么了？和谁打架了？”
谢鸣道，“嗯。”
“嗯？”
“我去跟踪阿苏姑娘时，碰到了一个人。”
“嗯？！”薛殳讶异地抬起头。
谢鸣继续道，“阿苏姑娘叫他江道长。”
“江道长？莫不是这些道士中的一个？”薛殳挑了下眉，“所以……你是和那道士打起来了？”
闻言，谢鸣微微低下头，徒劳无功地用手扫了几下那鞋印在的地方。随后抬起一张云淡风轻的脸道，“江道长不由分说便要打人，我阻拦不及，就替……挨了一脚。”顿了顿，他又道，“无妨。”
薛殳一时哑声。
此刻，他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谢鸣竟然也会见义勇为？然而，随后，他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才是真的奇怪，就他所看到的谢鸣来说，这人也就是脾气差了点，嘴巴毒了点。倒真没做过什么坏事。而且，看他现在这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委屈样子……竟然莫名得可人疼……
谢鸣道，“那个道士已经被我绑起来了，要不要见见？”
“自然要。”薛殳回过神，颔首道，“正好我从暗道里头看到了不少东西，也问问他。”
谢鸣道，“有什么？”
那些恶心的东西，薛殳不想跟他说得太清楚，只能拂袖道，“待会儿再说，你把人放哪儿了？”
谢鸣道，“门外。”
他也是厉害。这天气烈日炎炎，就将那道士五花大绑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这道长原本还骂骂咧咧，后来发现越骂汗流得越多，只好歇下来在心里咒骂。
待谢鸣和薛殳走出来时，便看到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发花白的道长已经面色苍白，几乎奄奄一息。
“……是你？！”薛殳心头一震，脱口而出。
那道士微微睁开一双混浊的眼睛，听到这话儿，也来不及继续装半死不活的样儿。然而他抬起头，仔仔细细辨认了半晌后，竟只是觉得眼前人有点儿眼熟，硬是想不起来这是谁。
薛殳唇角微扬，居高临下冷笑道，“这位道长好眼熟啊！如果贫道没记错……照理说，您的坟头如今不是都该长青草了吗？”
那人瞪着他又仔细看了看，随后讶异万分地道，“你……你……是……”
“二位道长！”他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就从三人身后传来，原来是阿苏提着裙角跑来了。在谢鸣提溜着江道士的衣领要把人拖走时，她已经在后面追了，只是终究跟不上谢鸣的速度，是以现在才过来。
“二位道长……”她步伐有点踉跄，待走到离那道士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时，就已经绕着走了。然后，薛殳就见她“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
薛殳:“……”
“求二位道长救救我，我不想死！”她颤抖着声音道，“是雾山！雾山那个怪物，来要……要……要……”
“什么意思？你起来说。”薛殳扶着她一只胳膊，把她拉了起来。
阿苏看了看那半倒在地的江道士，目光里仍有一丝藏不住的怯然，“对不起二位道长，我一开始撒谎了……其实，我和千千是同样的遭遇。一开始，江道长确会教导我玄门的一些小符咒，但我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做给村里人看的。他一个月后……在屋里，将我……将我……”她蓦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听到这里，江道士红了脸，拼着最后的力气大吼道，“你这贱女人胡说什么？！”
谢鸣冷冷看了他一眼，被那如霜似雪的目光一刺，江道长闭了嘴。
阿苏哽咽道，“我是不是胡说，道长们可以去他家里看看。这些道士都有个毛病，喜欢在对我们做完那种事后画……”
“我知道，在王道长的暗室里见识了。”薛殳淡淡问道，“所以他一直关着你，不让你出去？”
“不，他们不关着我们，他们让我们出去。因为他们相信……相信我们不会说出去，也相信……就算我们说出去，村里人也不会管这事。”普通人家哪敢跟会法术的玄士斗？
薛殳一指江道士，道，“那他为何要打你？”
阿苏道，“自打出了那事后，他就不让我出去了，因为死掉的都是和我一样的姐妹。”
“一样？”
“嗯，我们都去过雾山，而且在雾山上的一个庙里许过愿。”
雾山——
听到这个词，薛殳和谢鸣对视一眼，终于提到雾山了！
薛殳道，“你具体说说。”
“十几天前的那个晚上，我们十一个姐妹约好了将这些道士灌醉后，偷偷溜出村子。也不知是不是幸运，竟然真的没被发现。然而，一出村子，上了雾山后，我们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阿苏道，“我还记得，我们上去的时候，好像看到了点灯光，顺着灯光走就进了座庙。”
“那庙里供着个破破烂烂的泥塑像。后来也不知谁提议，说我们拜拜这像，没准能保佑我们离开这鬼地方。”
“于是，我们每人都跪在地上拜了三拜。也不知是不是神像显灵，我们终于在黎明前找到了出路，可是却在这时候发现我们中，少了个人。”
“我们明明一晚上都一起行动，可天亮的时候却少了人。我们都很害怕，又担心那个人会出事，所以后来还是回了村子找村民帮忙。”
“后来……那女子的尸身便被发现丢在河岸边？”薛殳猜测道，“还少了个头？”
阿苏道，“是的。如今十一个姐妹只剩我还存活着……”
“我呸！你这贱女人还好意思装可怜！”那江道士被冷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还不是你们自作自受！！那山头的邪祟本是神物异化，好不容易才被我们封印，如今受了你们祈愿，得了功德，又恢复了邪力！！哈哈哈！它如今来找你们！你是必死无疑啦！”
薛殳抱着手臂冷冷道，“你又得意什么？那邪祟是被你封印的，如今他已经取走了十条人命，早晚会找到你的。”
江道士浑身一个哆嗦，他如今的法力早就大不如前，如果那邪祟来了，定然是应付不了的。是以他低下头，有些萎靡地道，“罢了，罢了，死就死吧。活够了，也该死了。”
“你是活够了，我还没问完。”薛殳提着他的领子，道，“王已安呢？我在他家转了转，没找到那王八羔子，他人呢？”
江道长垂头丧气地道，“他们十个……今天早上就上了雾山……鬼知道现在怎么了，反正和老子没关系……”这人被连番恐吓，精神似乎有点儿不对头，之后无论薛殳再说什么，都只疯狂摇头，嘴里还满是脏言地唾骂着什么。
若说薛道长此生难得有那么一点儿耐心，也都是要留给漂亮姑娘和他那严于律己苛以待人的师兄的。见这糟老头子已经犯了病，他早没心情再问下去了。
转过身对谢鸣道，“走吧，我们去雾山。”
谢鸣道，“不管他了？”
“放这儿吧。反正江道长也不·怕·死！”最后三个字他故意咬地很重，果不其然看到江道士的脸又“刷”的白了一层。薛殳的心情总算好了点，于是转过脸对阿苏和颜悦色地道，“姑娘你也可以回去了，这件事交给我们就好。”
阿苏点点头，正要离开，却听身后“啪啪啪”几声。她还没走多远，薛殳又叫住了她，“等等，你还是暂且待在王道长的家吧，他这里我安了符咒，一般邪魔是进不来的。”
就方才那几息的时间，他竟然就安好了符，阿苏不由睁大了双眼，待回过神来，眼前早就没了那两人。
“薛殳。”
走在山道上，一个幽冷的声音蓦然响在耳侧，薛殳懒洋洋地道，“作什么？”
谢鸣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你早就认识江……”
“也不知你知不……算了，就算你曾经知道，如今失了忆，八成也是不知道的。玄门曾出过一桩丑闻，藏涯山上一任道尊，也就是我的……师父重用过的十几个修士被发现色胆包天，竟然敢染指门派中的女弟子。而后被如今的掌门判了斩首示众。”
谢鸣看向他。如今的掌门，岂不就是……
“对，就是鄙人。”薛殳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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