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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雾（二）
虽然失了忆，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改变不了的，他没打算靠近这份热闹，只远远站在原地，静静望着薛殳。
然而，没过一会儿，薛殳便注意到了他，向他招招手道，“阿蝉，过来。”
这一招手，瞬间所有视线都落在了谢鸣身上。
谢鸣:“……”早知应该站得更远些。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缓步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与那人并肩，就听一个村民感慨道， “哎呀？这就是道长侄儿？真俊！”
谢鸣:“……”
“是啊！我可敢说，长成这模样的！我这辈子就见过这么一个！您这侄儿娶亲了没有？我有个姑娘……那长相……”另一一张脸黑成炭色的村民也叨叨起来。
谢鸣的神色却是越来越不自在了。
薛殳揽住他的肩膀，摆手笑道，“你们可就算了，我侄儿文韬武略，高大英俊，怎么说也该配个大家闺秀。”
闻言，众村民唏嘘，“切。”
薛殳道， “今日便聊到这里，贫道还有事在身，就不奉陪了，后会有期！”
“道长慢走！改天再来！”
薛殳打了个招呼，便拉过谢鸣衣袖往前走。
然而，走了没多久，就听身后人用冰冰凉凉的语气道，“侄儿？”
薛殳停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忍俊不禁，“噗，他们夸我长得俊，我就说，随我一起来的那个比我更俊。本就是随口说说，谁知一个个非要问你
的身份。我想，说你是我徒弟也太奇怪了，但若咱们以兄弟相称，那我岂不是很吃亏？”
谢鸣淡淡问，“然后？”
“嗯？然后？”薛道长一本正经且毫无羞耻感地道， “后来我想为师和你爹也是拜把子兄弟，你叫我一声叔叔也没什么错。”
谢鸣看了看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种冲动，想一棍子敲晕自己，没准醒来之后就能想起别的，把这个人给忘了。
他无语片刻，面无表情道，“我们以后互称姓名就好。”又接着道，“可打听到什么？”
谈起正事，薛殳才渐渐收敛了面上的调侃，只是语气依然避免不了与生俱来的吊儿郎当，“打听到是打听到了，只是打听出的东西有点儿污人耳朵。你确定要听？”
谢鸣道，“嗯。”
薛殳望着前方，一边走一边道，“九月份，这里一共死了十名少女。”
“皆是断头而死，且脖颈处有极深的爪痕。就是因为这爪痕不似人的指甲，而且曾有人在尸体被发现的湖畔边看到过黑影怪物，因此村里人才一起筹银子找来了玄门中人。”
“那……真是邪祟所为吗？”谢鸣问道。
薛殳回道， “这个得要等我们去了目的地才知道了。”
“目的地？”
“稍后你就知道了。咳咳，我继续说，和那些村民交谈过后，我发现这些死去的少女还有一个共同特征。”
“共同特征？”谢鸣停下来，看了他一眼。
薛殳低沉着声音道，“她们的岁数都在十五六岁，然而，不但都嫁了人，而且丈夫大多已至花甲之年，更甚者，还有嫁给耄耋老人的。”
谢鸣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为何？”
“村里头人觉得稀松平常，我问太多，反而会让他们生出戒备心。”说到这里，薛殳似乎颇为头疼，抬起手遮在额头前道，“只能一步步来，先把那邪祟找到。”
“好。”
这已经是几天来不知多少次听他说“好”字了，抬眸望了望那张清俊的脸，薛殳笑道，“好什么？你知道我们如今要去哪儿吗？”说到底，谢鸣也是世家公子，虽说到了八九岁才被接回去，但自幼应当也是锦衣玉食，像这种调查邪祟的辛苦事，他估计也是没做过吧。
谢鸣沉默了。薛殳见他不说话，微微一笑，指着一处道，“就在前头。”
谢鸣放目望去，视线不久便定在了一处白房子上。然而，那白房子与这周围的一圈房子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不等他回神，薛殳已经自行晃晃悠悠地解释道，“这里是义庄。”
谢鸣闻言，不由自主扭头看向他，却忽然看到薛殳的眉头微微一皱。紧接着，谢鸣听他道，“又是那群后生。”他的语气倒着实可以用“漫不经心”来形容，只是神色却是十足的不悦。
这不悦似乎也会感染，谢鸣再回过头看那些面孔熟悉的玄士三五成群地走过来时，眉峰也微微耸立起来。
述青观的玄士显然没料到他们也会在此，怔然半天，才脱口而出道，“你们还没走？”
薛殳挑起眉头，道，“几位老兄不也未走？”
那玄士道，“我们正要走。”
薛殳道，“事情处理完了？”
领头的玄士还未回答，另一名玄士已开口道，“同你这小道士有什么关系？”
薛殳浑不在意地一笑。
这时，谢鸣提醒道， “天快黑了。”
“哦。”
薛道长潇潇洒洒地应了一声，无视众人，径直朝着义庄走过去。
“等等！你干什么？”那些玄士本就对他有所提防，此刻见他突然走向义庄，下意识想阻拦，却压根追不上他的速度，只能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
谢鸣也匆匆跟了过去。
这房子里阴暗湿冷，三面墙皆挂着白幡，南面还摆着一个灶台，上头却不供灶王爷，而是放着许多纸人和纸元宝。谢鸣走近看了看，见那些纸人模样千奇百怪，有的是脸颊红红的丫鬟，有的是肌肉鼓起的壮汉，还有的竟抬着一个制作精巧的小轿子。
薛殳无视了被他甩了道定身符，正在那里嗷嗷直叫的玄士，在义庄里外转了一圈后，见谢鸣正盯着那些纸人看得出神，遂道，“有纸仆，护卫，还有轿夫……应当是等这些尸体下葬了，一道烧了的。”
谢鸣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夹起一片纸人，摩挲了一下，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薛殳本已转过身去看摆放在义庄的尸体，一抬头，见他神色有异，不由问道，“怎么了？”
谢鸣道， “这些纸片上都带着同一种味道。”
“嗯？”薛殳也站起身，把那一溜纸片捡起来挨个闻了闻，轻声道，“槐花香。”
“嗯？”
听到这个字，薛殳好笑道，“嗯什么，你不是闻出来了吗？”
谢鸣回答，“只是闻出有一样的香气。”但不知道是槐花。
薛殳伸出手，打算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毕竟不是谁都能在槐花村长大。
“这村子里有槐树吗？”谢鸣回过头问道。
“方才一路走来都没闻到槐树的香气，想来应当没有。”薛殳说着，绕回到白布搭着的尸体旁，“但是，不止是纸人。”
“这里的每一具尸体，鞋底都沾着槐花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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