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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雾（一）
中州兰考县有一座山，由于终年雾气缭绕，被当地人唤为“雾山”。雾山的不远处坐落着的小村庄，也就随其叫“雾山村” 。
这一日，雾山村的村民济济一堂，都在围观外来的数十名玄士。这些年轻人个个意气风发，腰间佩着华光耀目的宝剑。
堂屋内，村长远远望着平躺在地上，被白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尸体，战战兢兢地道，“因为没有了脑袋……只能靠衣服辨别身份了……道长，你们可一定要为我们把那邪祟除掉啊！”
玄士们皱着眉头，却都远远站着，用袖子微微捂住鼻子，连瞥都不愿瞥一眼那具无头尸身。他们都是初次下山历练的新人，只因宗门的前辈告诉他们这次的任务只是给一个小村庄处理个小邪祟而已，便是处理不好也没有大碍，权当做积累经验了。
然而，待他们来到这里才发现，邪祟还没出现，这令人作呕的尸体恶臭味就已经让他们难以忍受了。
“师兄……师兄……”
年轻的玄士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了一下，于是回过头看了身后的师弟一眼。
他的小师弟一边用袖子扇风，一边低声道，“这里好难闻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玄士皱紧眉头斥道，“闭嘴，瞧你没出息的！还有事没问呢！”
“咳咳，”他说完，转过身对村长道，“敢问另外那九位女子的尸身在？”
村长道，“村东头的义庄里。”说完，他眼睛一亮，道，“几位道长要去看看吗？”
玄士顿了一下，答非所问道，“这事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
村长苦着脸道，“中秋过后没多久……一开始是王老家的……”
或许觉得听他说这些，并无意义，玄士神色淡漠地打断道，“我和师弟们要去村里四处查勘一下情况，各位就不用跟着了。”说完，他便带着身后十几名青衫男子走出了屋子。
如今虽已至深秋，老天爷依旧艳阳高照。
因此他们走了没多久，便觉得口渴难耐，恰好村里头有家茶棚可以休息，里面此时只有一蓝衣一白衣，相对而坐的两个人。
这些玄士走进去后，迅速挤在了一桌，待人都坐好了，年长的才道，“诸位师弟且听我说，这件事光靠咱们是办不成了，还是先随便糊弄一下村长，等小师叔来了再说吧。”
有人不解，“师兄为何说这种丧气话？咱们连邪祟的面都没见到呢。”
那大师兄道，“你们都知道吧，传说当年隐城风头岭的鬼物个个厉害，就连藏涯的红莲道尊都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些邪祟镇压……虽然如今被正道叛徒薛临渊将阵法破坏了。但你们想想，这阵法都破了，里面的东西去了哪里？”
众人沉默一阵后，才有人弱弱问道，“师兄……薛道……薛临渊真的破坏了镇压阵法吗？”
“这可是师尊说的，能有假吗？”玄士睨他一眼，继续道，“而且阵法被破是在中秋后，这里的邪祟也是中秋过后就来的，你说有这样的巧合吗？所以我觉得，这里的邪祟八成就是风头岭上的……”
“啊，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众师弟正无比认真地听着大师兄高谈阔论，身后却蓦然传来一个陌生的清朗音色，使得这一桌人都停了动作。
玄士回头望去，见打断他说话的是一个年纪极轻的蓝袍道士，顿生不满，当即站起身问，“阁下是哪位？”
蓝袍道士抱着手臂，懒懒散散地道，“无名小卒而已，不足挂齿。但看几位的打扮应当是述青观的弟子。”
听到这里，玄士的神色才缓和下来，有些骄傲地颔了颔首。
却听蓝衣人又道，“这观虽不算大宗，但在清河一代也算小有名气，竟只能培育出这样的弟子，实在令人惋惜啊……”
玄士越听越不对，听到最后整张脸面色发青，几乎要同他那青衣浑为一体。
“你！”
“不过，你们师尊想必也是个只会道听途说，误人子弟的玩意儿，教不出优秀的弟子也情有可原嘛。”薛殳嘴角含笑，眼神却又厉又冷。
这玄士方才说的通通都是屁话！他的确破了风头岭的阵法，可也以灵骨相压，那些邪祟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出来兴风作浪。
除非他死！
但玄门中竟然有了“他是正道叛徒”“放了风头岭的邪祟出来为祸人间”这种传言，还连述青观这种小宗门都知道了，他如今在玄门的名声真是可见一斑了。
“你……你……”玄士们闻言又惊又怒，当即拍案而起，“你敢侮辱师尊！”说着已经齐刷刷抽出宝剑对准了薛殳。
薛殳见状，眉毛一挑，还没说什么，一道白影却已闪至身前，手执灵器玉扇面对着这数十人。
薛殳愣了愣，道，“你退开。”
谢鸣动也不动。
薛殳顿时有些头大，他本来还没打算和这些后生打，但如果谢鸣和他们打起来了，那是不想打也得打了。
就在他以为这一战避无可避时，那些玄士却像见鬼了一样，突然盯着谢鸣手上的折扇开始窃窃私语。
“这……这不是谢家的扇子吗？那上面的图纹……一模一样……”
“这是谢家直系子弟才能有的竹纹玉扇啊。”
“这么说……他是谢家……的人？”
“谢家现在不是只有一个谢隐舟吗？难道他就是……”
不知僵持了多久，领头的玄士面色由白转青又转红，几变过后才眉心舒缓，躬身行礼道，“是我们鲁莽了，还请二位见谅。”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其余述青观的道士自然也明白面前这两人不好惹，连忙跟着拱手行礼。
以薛殳的修为，自然不可能听不到他们的话。这些人怕是没见过谢隐舟，竟然将谢鸣当成了他。说来，幸好这玉扇没被收缴，否则街头随便买的肯定比不过开了光的灵器。
见谢鸣有些茫然，薛殳拍拍他的肩膀，道，“罢了，谢……咳咳，我们走吧。”
谢鸣不言不语，一合折扇，就跟着他绕过那些人走向了茶棚外的马车。
他二人下了天穹山后，就心急如焚地想搭车，但由于山下地势险要，很少有马车经过。因此二人徒步走了一整天，绕出了这座山后，才终于搭到了马车。
待车夫花了三天时间，将人载到中州后，薛殳想了想，觉得以自己的能力驾驭一辆马车也不成问题，索性直接出钱买下了车夫的马车。
然而后来，为了保证自己的心肝脾肺肾不被颠出来，谢鸣只好委婉地建议师尊回车里歇着就好，这种活计还是他来吧。
此刻，他刚走到车前，就听薛殳道，“等会儿你把马牵到个地方绑一下。”
谢鸣将扇子别回腰间，缓缓回过头。
薛殳眯着眼睛道，“小地方的邪祟，玄门一般不会出手，就算派人来，也都是一群没经验的后生。但既然被咱们撞上了，便管他一管。”
谢鸣点点头道，“好。”
薛殳听到这斩钉截铁的一个字，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瞥他。
这一路他同谢鸣交谈甚少。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初面对着没有失忆的他，尚且聊不到几句就要掰，更何况如今他还什么也记不得了。
只是，无端多了个百依百顺的徒弟，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别扭。
薛殳踱步到一处树阴下，正打算边乘凉边等人，却忽然听到声清亮的“咚”。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丧服的中年男子正推着板车走在前方道上，几个穿着白衣的小孩跟在他后头一边敲着锣鼓，一边蹦蹦跳跳地哼着歌。
这应当是中州一带最朴素的送丧方式了。
而那板车上的尸身由于被白布盖得严严实实，也看不清面容。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挤着三三两两的看客了，都是村子里的村民。
“这是第十个了吧。”
“是啊，这次是李木匠家的，死得这样惨！”
“义庄里头那些姑娘还没下葬呢，述青观那边说没把邪物抓到就不能下葬，如今天气热，那味儿……唉。连原本看守义庄的郑老头都不怎么去了。”
“郑老头不是因为生病了吗？好像还病得不轻呢……”
“嘻嘻，成天看着那种地方，能不病嘛。”
“你说，真的有那种……东西啊？”
“这我哪知道啊……”
这些人交谈得欢，薛殳一开始只在旁边饶有兴趣地听着，后来便凑上去浑水摸鱼。他本就善谈，年纪看起来又轻，很快便同这些人聊得热火朝天。
谢鸣拴好马车走过来时，见他正和几个村民勾肩搭背地谈笑，不禁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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