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学霸的日常

　　两则消息组成了国庆大礼包。

　　一是国庆假期豪华礼包附赠价值五百万的半期考试两天，这则消息如死神降临在喜庆欢乐的校园。

　　二是贺晓芝喜迎恋爱路途开门红，成功脱单。

　　前两则叶染不想多做评价，评价了也无补于事，半期考试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倒是这第二则，要好好讲讲。

　　星期六他们在外聚餐，热火朝天地吃着麻辣烫。锅中红油翻滚，兔腰若隐若现。叶染目不转睛地盯着鲜脑花，垂涎三尺，仿佛若不是碍于情面，她会立刻扑上去解决掉那坨粉色物体。

　　突然，苹果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贺晓芝触电般地站起来。众人顺着长桌看过去，桌子另一头洛凡得意地摇一摇手中的方形机器，冲这边笑。

　　他们目光带电。

　　“告诉大家一下哈，我们交往了。”洛凡熟练地拉开贺晓芝旁边的凳子，大大咧咧地宣布道。

　　在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心里，脱单就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一群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心里，脱单就是饭可以不吃，情侣必须死。

　　起哄声盖过油的沸腾，贺晓芝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吃饭吃饭，我们请客。”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昏了头脑的叶染发誓要吃得他俩当场破产。

　　饭后一对闺蜜沿着绿化带漫步，讨论着洛凡告白的来龙去脉。昨日的起承转合还历历在目，贺晓芝重温起来满脸幸福。开端是在□□上问洛凡问题。

　　“讲完了。你还想听吗？”自己正在咬着笔头冥思苦想时，洛凡叮叮咚咚敲过来一行字。

　　“听啊。为什么不听？”

　　“你带走了我的心。”真是简单粗暴。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讲真，这种模棱两可的表白最耐人寻味，也最难以捉摸，他究竟“只是想让我知道这个事实呢？还是正儿八经地在表白，想撩我作他女朋友？”贺晓芝摇摆不定。

　　于是不解风情地回应：“听不懂。”

　　“我喜欢你，有个恋爱想和你谈谈。”

　　天造地设的一双儿就这么一拍即合。

　　叶染最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方安怎么办？”

　　方安，南山中学的平凡学生。他是贺晓芝整个初中念念不忘的人，也是在她无聊时撰写的所有青春言情小短篇中所有男主角的统一脚本。

　　贺晓芝不甚在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买了份炸土豆，单手端着，吃得津津有味，然后爽快地讲：“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我越发觉得，人要活在当下。”她满嘴油渍地抒发感想：“不要企图握紧回忆，不然它会溜得比平常还快。”

　　这番话说的意味深长，让伸展躯体趴在床上看《质数的孤独》的叶染琢磨了好久。由于理解能力有限，她很快放弃了纠缠，钻到小说内容里去。

　　书里说，有一种质数，叫孪生质数，比如三和五，定义是相差二的质数对。在质数的海洋里，它们彼此隔得最近，仿佛触手可及；却又离得最远，永远无法抱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和苏曜，就是一对孪生质数。同桌也当过了，骑车也骑过了，彼此靠近呢？不存在的。

　　他最近的确是极少露面了，听说竞赛加课，连周六都是七点上到七点，不是笔误。唯一一次碰到，是在周三下午的洗手间。

　　叶染正在洗手台洗手，满脑子错位相减数列求和。水哗啦啦从手上冲过，还是带不走擦黑板帕子的酸臭味。

　　有人影从旁边飘过，她敏锐地侧头看去。整个场景就像慢动作回放，那个熟悉的背影点孤傲。

　　苏曜站在楼梯口，望着漫天的雨幕，也不急躁，也不繁忙，然后走出去，脚边溅起一汪水花。

　　好像雨从来不复存在。

　　晨光熹微，高中的首个国庆节如约而至。

　　睡眼惺忪地拿起手表，看见镶着绿边儿的下午五点半，叶染毫不犹豫继续倒头就睡。两秒之后，突然睁开眼睛，直勾勾瞪着天花板，像在探索人生奥义。

　　又过两秒，抓起衣柜里最近的衣服就往身上层层叠叠地乱套，连滚带爬跑进洗手间去洗漱。五点四十五，她已经立在寒风萧萧的街道口等滴滴司机了。

　　天气冷飕飕的。

　　刚刚把车门夹住的外套扯出来，手机就叫个不停，感觉阴魂不散的贺晓芝随时会从屏幕里爬出来掐死叶染。“你这个没有丁点儿时间观念的混蛋，老娘打死你！”她一定会这样说。

　　昨晚约了今天下午两点在城市之心广场集合同学聚会，一点半还觉得无所畏惧的自己真是没救了。

　　连滚带爬赶到微信共享位置地点的叶染被震惊得魂飞魄散。说好的同学聚会，该不会是指十三班的同学聚会吧？她依次浏览过围坐在餐桌前的面孔，无一例外是楼上班级的同学。

　　从左到右依次排开，除了素未谋面的，便是已经快成连体婴儿的贺晓芝和洛凡，然后是表情夸张的顾渊，以及叶千寻，最后是苏曜。

　　他右侧的位置空空如也。

　　直接大摇大摆坐过去未免有点难为情，叶染顿时演技爆棚，摇身一变娇羞道：“苏曜，你旁边的空位是给我留的吗？”

　　“不是，留给包的。”

　　叶千寻抿嘴笑起来：“苏曜，你就别为难叶染了，她想坐过来就坐吧。”此话一出，就是五雷轰顶叶染也绝不会坐到那个位置去了。

　　幸好顾渊很有眼力地把旁边空凳子拉开，解围说：“阿染要不你坐我这边来？”

　　在姗姗来迟的叶染落座成功后，这顿尴尬无极限的晚饭正式拉开帷幕。

　　有道菜是最爱的回锅肉，可是放在桌子对面，又老有人夹菜导致不能随意转动转盘。盘子都要见底了，叶染才逮住一个机会把筷子伸向大葱下的肉片。

　　说那时迟那时快，另一双象牙白的筷子当着她的面横刀夺爱，转眼间肥瘦适宜口感甚佳的肉已经进了苏曜嘴里，对方专专心心在吃饭，对怒目而视的叶染视而不见。

　　由于有人不熟，自然要客气些，方才有同学提议喝饮料时，许久没喝饮料的叶染本来想说喝可乐，话到嘴边听见另一句“要不就茶水吧，反正喝饮料对身体不好。”

　　叶千寻说完，笑吟吟得展示了淑女喝茶的高超技巧，茶杯端了百八十回液面只下降了不到一厘米。没有其他人反对，叶染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得闭上了嘴，对可乐一事只字不提。

　　“麻烦拿瓶可乐。”苏曜对正在添茶的服务员道，顾渊旁边的某人立刻两眼放光，就差把桌子掀了。

　　大家边吃饭边聊天，可是叶染完全找不到十三班同学的笑点，尤其是他们以外号相称时，什么奶妈和她的儿子们，天知道那没完没了的笑声是出于何因。

　　叶染双手端着玻璃杯，百无聊赖地观察气泡破掉，脸都快埋进杯子里去。今天就该彻彻底底睡过头嘛。

　　然而尴尬之旅远远没有结束。饭后仍不尽兴的同学又计划去ktv唱歌，明明可有可无的叶染在统计活动人数时突然有了存在感，大家七嘴八舌劝她一起，结局果然是呆若木鸡地坐在ktv包厢靠门边的角落默默看手机。

　　五彩斑斓的灯光投映在地上，飞速旋转跳跃，极富动感。唱歌的同学也很配合气氛，正映了汪峰的歌词“让我们一起摇摆”。

　　叶染借着看手机的掩护，抓耳挠腮的间隙时不时偷偷瞟另一个角落里的苏曜。他在对应的沙发拐角处正襟危坐，双手揣在裤兜里，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旁边依旧是如影随形的叶千寻，披散的齐腰长发蹭到苏曜外套的边角。

　　记忆中他喜静，今日大概是有美女作陪，勉强留了下来。

　　嘈杂的对话中，叶染大致也听了个明白。十三班同学眼中，叶千寻和苏曜是一对金童玉女，一个温柔可人才华横溢，一个高冷淡定智商超群，上次排球比赛的绝妙配合，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自己，只是来自平行班的一条咸鱼。

　　“向苍天再借五百年”第六遍从屏幕上一闪而过，叶染的手机宣告没电，立刻抛弃了主人黑屏关机。旁边的同学或在引吭高歌或在彼此调侃，贺晓芝手里拿着麦克风，用女生中少有的低醇音色哑声唱：“得不到的就更加爱。”显然也没有注意到门边上夹缝中求生的好友。

　　包间里没有空气对流，很闷。

　　叶染其实很气恼，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懦弱地缩在门边上，只有半边屁股坐着沙发，就因为旁边不认识的同学毫无知觉地喜欢往这边挤。她更气对面叶千寻凑过去和苏曜搭话，两个酒窝在灯光照射下分外明显，让人想买两个电视剧里皇后娘娘用的假指甲，又尖又利的那种，然后狠狠戳上去。

　　最可恨的是苏曜听罢还点了点头，叶千寻都快靠到他身上了，他还佛像似的纹丝不动。贺晓芝喊叶染来大概是想推波助澜帮忙制造机会，现在看来，适得其反。这场情敌交锋中，叶染一败涂地。

　　时间有些晚了，歌单还有三大页，歌曲队伍还在不断壮大中。实在是被头顶上的灯晃得头晕目眩，叶染困倦难挡，便戴上帽子，低着头，开始闭着眼睛数羊。

　　“苏曜，我差不多要回家了，能不能麻烦你先送我回去啊。”叶千寻眨眨眼问，想去拉对方的袖子，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苏曜瞟了正在喝水的顾渊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和顾渊顺路吗？他送你更合适。”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站了起来背上背包，叶千寻心头一喜，赶紧穿上针织外套准备跟上。设想一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能和苏曜单独走出包间门，那岂不是就更坐实了自己在他心中不同寻常的地位。

　　猛烈的咳嗽从顾渊嘴里一连串冲出来，农夫山泉星星点点。气还没喘匀，有人又递过来一个眼神，他情急之下一个驴打滚过去堵住叶千寻，打哈哈道：“对啊再等十分钟我把水喝完就送你回去。”

　　叶千寻被挡住了绕开桌子出去的路，大庭广众下又发作不得，只能无可奈何地坐下，秀气的眉毛都拧在一起，足见其恼怒。

　　冷不防有什么东西踢在自己鞋子中部，导致地上交叉的两只脚解开，本来就只坐了一半沙发，这么一翘失去平衡，差点摔个狗吃屎。

　　谁这么不长眼睛？

　　叶染朦胧地睁开眼睛，脑子里一片混沌。只看见一双男士匡威板鞋，再往上是深色牛仔裤和卫衣，搭配简单干净。继续往上，看见苏曜面无表情的脸。

　　他踢叶染的脚是因为那双腿直着放挡住了过道。叶染于是识趣地收回脚，小声说了句“抱歉”，不打算问他为何提前离开，反正他也不会告诉自己。

　　那更别提提前送自己回家了，还是老老实实等大家都回去时，找个顺路的同学一道吧。

　　苏曜薄薄的唇动了动，风似的从叶染这边跨过去，留下干燥的男生气息，接着径直推开包间的门。

　　新鲜空气鱼贯而入，叶染贪婪地张大鼻孔呼吸。

　　“叶染，你到底走不走？”隔了一阵，苏曜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叶染错愕地回头看过去。他靠在门框上，皱着眉头像是久等的模样，一只手闲着一只手撑着门。

　　外面过道暖黄色的灯光给他镀上一层羽化的金边，配上那个寡淡的表情，帅得二五八万。

　　“要走要走！”叶染惊喜地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脚下生风，从打开的门里光速蒸发。

　　叶千寻看着死气沉沉的门缓缓移动，把最后一点光关在外面，心也渐渐跟着沉下去，剩下一片孤寂的愤怒。包间里的欢乐时光还在继续，下一首套马杆刚响起前奏。

　　突然，那扇门又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快步走进来，从靠门边的沙发处拿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又和两分钟前一样，迅速消失在门口。

　　“她忘拿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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