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学霸的日常

　　本以为顺利地考完期末，就可以全身心拥抱美好的寒假。没想到考试之后竟然还没到教育局规定的放假时间，还要继续补课三天。

　　天寒地冻，这个消息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正巧各科作业陆陆续续纷发下来，补课就变成了在底下偷偷摸摸赶作业。每个人的教材下面，都压着五花八门的《寒假总动员》，趁老师没看这边，匆匆忙忙补几笔。

　　生物课刘老师知道同学们无心听讲，干脆把教师用书往桌上一放，宣布“大家写作业吧，看你们心不在焉的样子，肯定也不会听讲了。”

　　这才是体恤民意的好老师啊。

　　补课最后一日中午，离人民解放军解放育才中学还有三小时。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忙得不可开交，争先恐后把书搬到教师休息室去。

　　教师休息室就在十三班教室隔壁，但并不意味着十三班同学就都能抢到位置放书。

　　抢位置可是个技术活——要准确无误地抢到既能遮风挡雨，又能避免被失误拿错书的位置，需要大胆假设，比如放在柜子背后；要实地考察，比如亲自放书到校猫的窝里；最后还要抓紧时间。稍微晚一会儿，保证你脚都放不下，甭想放书。

　　叶千寻故意敲敲桌上高耸的书堆，琢磨着喊苏曜帮忙搬书。在这个人人都自顾不暇七手八脚的时刻，他桌上摊一本竞赛教程，细长的钢笔在手上灵活地打着转儿，整个人快要和窗边的风景融为一体。

　　“苏曜。”她楚楚可怜地求助：“帮我搬下书吧。我搬不动。”苏曜只微微点头，推好凳子，抱起书便往教师休息室走。

　　休息室外是难得的晴天。冬日的阳光色调偏冷，却依旧璀璨，常春藤缩成一团，挤眉弄眼地观察人间百态。叶千寻从窗口望出去，发现楼下露天羽毛球场热闹非凡。

　　“一起去打羽毛球吗？”她笑眯眯地问。上回体育课排球坏了，大家只好去打羽毛球，这时候才发现全才并不是吹嘘而来，苏曜从上场后过五关斩六将，横扫千军不下场。

　　“我不喜欢羽毛球。”苏曜放好书，飞快地瞄了楼下球场一眼，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走吧，偶尔打打也可以。”

　　书封面上的HELLOKITTY露出胜利在望的笑容，叶千寻嘴角上扬，从旁边器材柜子里拿出球拍，蹦蹦跳跳跟在苏曜后面下楼去。

　　场地内正在双打。

　　七里香蜿蜒的藤蔓遮住了许多观战的同学，打球的一批人则在场地附近候着，活像等着被皇帝翻牌子的嫔妃。额，也许这个形容不太到位。

　　等了好一阵，才终于轮到他们。论球从哪里飞来，将要落到哪里，苏曜似乎都早有预料，他虽然个子高，扣球起跳肢体却很舒展。

　　球有力地撞击弦网，声音极有韧性，然后飞速弹回去，不偏不倚打在对面死角。

　　叶千寻接球很少，大多数时候是在让出接球的空间，不过有人carry全场，自己也无需操心。围观者赞不绝口，让她感到骄傲，好像球场上叱咤风云的是自己。

　　十一个球很快进行至第五个，苏曜却突然收起了接发球的标准姿势，调转拍子让手柄朝外，往旁边的长凳递过去。

　　长凳上坐着一个人，脸上满是崇拜，花痴毕露，不知是哪个班来的小迷妹。

　　“叶染，你来打吧。”他道，好像并不意外她的出现。

　　“啊？”叶染下意识地说，像收了糖果的小朋友，大脑机械地翻译着信息，神经冲动却始终传不到效应器。

　　苏曜对这种反应早就习以为常，耐着性子喊她：“一直在下面傻坐着干嘛，上来打。”。叶染从阴影下现出身形来，嘴唇略乌，和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黑眼圈一起，形成完美的熬夜妆容。

　　“你的脸没事吧？”叶千寻关切地问，“气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吗？”她的眼神藏着幽怨，把叶染上上下下给扫描一遍。

　　明知故问，你试试三更半夜梦见打僵尸，拎着菜刀玩命地逃了一晚上，马拉松跑了无数遍，能睡得好吗？

　　“哎呀，瞧我这记性！”对面另一位同学突然惊叫道，“刚刚我们还说找个人和叶染组队，怎么回头就给忘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萧朔知从一楼窗口翻窗而出，百里冲刺往这边跑，边跑边大喊：“苏曜你带叶千寻来打球，我们就不乱掺和了吧？阿染和我一队吧我和你打！”

　　情敌小姐眼波流转，得意洋洋。随即转过去对苏曜说：“放心吧，萧朔知又不会欺负叶染。而且我也不太会，你要不还是带着我打？”带我打三字预期加重，言下之意有点耀武扬威。

　　叶染倒是很无所谓，我喜欢你和你喜欢我与否是两件事。你爱带谁打球就带谁，带菜市场阿姨我都没有任何异议。

　　那只修长的手还是握住拍头，拍柄朝着自己，没有丝毫动摇。正准备伸手接过，萧朔知憨笑着拿过叶千寻手上的拍子，后者杏眸陡然睁大，回过神来已经两手空空。

　　“来一起打啊叶染。”金童玉女组合就这样轻而易举被篡位。

　　苏曜双手环胸站在一旁，冷眼看叶染和萧朔知的双打组合。叶染特别希望这是个成功的激将法，可以让他嫉妒不已然后一气之下抓住自己的手就潇洒得绝尘而去，成就一段佳话。

　　然而两个回合后，他站的地方只有风翩翩而过，幽幽然扫起一地落叶。

　　多年后叶染狠命摇着苏曜的肩膀问他：“快从实招来！你那天是不是嫉妒我和萧朔知双打了？”

　　“不是。”苏曜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病房里的天花板白得锃亮，昨天清洁时威猛先生想累得够呛。

　　“你那个扣球姿势太丑了，我实在看不下去。”被气得七窍流血的叶染心率差点没变成一条直线。

　　未几，放学铃准时打响。

　　饥渴难耐的高中生们像从监狱里重见天日的囚犯，从大门里喷涌而出，尖叫着冲向公交站，吓坏了小区门口午睡的看门狗。

　　那条狗一定认为自己刚才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精神病人游行。

　　而叶染感觉又在公交上被挤掉了十斤肉。

　　天下的老师都有句名言：“假期不是拿给你们疯玩的，是拿给你们超越的。”然后就会展示出各种合理利用假期在高考反败为胜的励志故事，希望以此启发同学们奋发图强，假期严于律己，沉迷学习。

　　然而这要真是都能做到，大学大抵不会有三教九流之分，人人都是清华北大，何谈竞争。事实上，绝大多数人还是和叶染一样，放假第一天立下雄心壮志，兴致勃勃地决定要在一周之内赶完作业，然后完成自主练习；最后在倒数三天废寝忘食，搞个□□，焚膏继晷只为补完必刷题。

　　周而复始，下个假期开始，又会说服自己这一次绝对会有所改进。

　　晚些时候，整理好了待完成的作业，又制定好形同虚设的学习计划，叶染摁开电脑的开机键，windows系统的开机界面亮起。

　　刚刚登上□□，群里全是九九加，而萧朔知已经等候多时，一看她的头像不再是黑白，双手在键盘上飞舞，窗口震动震得叶染手都麻了。

　　“阿染，今天大扫除你不在，班主任说下学期要换位置。”不详的预感在心中冉冉升起。

　　果不其然，他说已经向班主任申请了下学期和叶染坐同桌，说是这样有利于向优秀同学看齐，提高自己的成绩和学习能力，班主任答应了。

　　“Oh my god！下学期要和你同桌，要是明天就开学就好了！” 叶染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在开学，一想到下学期从早到晚都会有一只具有老美风情的小蜜蜂嗡嗡个不停，以各种抑扬顿挫中英混杂的表述和你搭讪，耳膜就凸凸得响，并且头痛欲裂。

　　可板上钉钉的事儿，叶染只能咸鱼翻白眼，无语问苍天。

　　说起来，记忆里觉得苏曜稍微有点人性光辉的时刻，是初三寻常的一天。当时夏季的雨热情得过分，叶染整个人像从水缸里捞起来，连马尾都粘在脖子后方，湿淋淋地走进教室。

　　班主任铁着脸靠近，手背在背后。“我就迟到了三十秒，不至于这样一副毁天灭地的表情吧。”她心虚地假装认真朗读，作业都没来得及交。

　　原来是有女同学要求和苏曜同桌，理由参照萧朔知所言。三番五次的请求下，班主任迫于无奈，早上来通知苏曜：“明天你就带着组员去姜雯那里坐吧”。后者应了一声，继续写二次函数中平行四边形多解问题。

　　叶染却如坐针毡，沮丧感穿心而过，像寄生虫在血液里来回游走。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是下课心急如焚去找班主任，班主任头疼地讲：“干脆你俩出去打一架吧。”却并不答应。

　　别的不说，苏曜是无论如何都要挪窝儿了。整整一个下午，叶染无精打采趴在桌上，写个作业鬼画桃符，答案位置填错好几次。贺晓芝说：“你怎么跟失恋一样。”

　　不是跟失恋一样，是比失恋还丧。

　　次日清晨书声琅琅。

　　她哭丧着脸走进教室，眼袋在脸上拉出一条藏青色的边界线，失魂落魄地拉开椅子坐下，把书包里乱七八糟的作业倒出来。

　　结果脱力了，作业一股脑砸在桌上，在整齐划一的读书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你今天吃TNT了吗？”苏曜问。

　　左看右看，确认无误。他的身影确凿和昨日重叠在一起，挡住带着丁达尔效应的阳光，在邻桌上投影出长而幽深的黑暗。

　　“没，我喝的明明是兴奋剂。”叶染把包旁边放的饮料瓶拿出来给他看，他却已经在事不关己地读书，吝啬到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

　　她帅气地撩了撩头发，把书脊往桌上响当当一磕，一声气沉丹田的“武陵人捕鱼为业”从胸腔里生动地爆发出来。洪荒之力，效果不过尔尔。

　　贺晓芝在后面使劲扯她的帽子，捂着耳朵凑过去：“叶染你吞核弹了吗？小点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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