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案情需要

　　这几日庞众每夜都很晚才回房，且白日里会找些稀奇玩意儿送与庞夫人。

　　她知道，庞众只不过是想再从她这儿拿钱罢了。

　　这几日里她寻了机会去翻阅了账本，都没有问题，不存在哪里亏损，至少她发现的那几本都没有问题。

　　所以，一定不是正规明面上的生意，或许是暗地里的买卖。

　　只是，她还不清楚这暗地里的买卖是何东西。

　　是夜，她刚吹灭了烛火，准备合衣去睡。便听见窗那边传来了咚咚咚的声响。

　　是谁？她眉目低垂，思索了会儿，哪个人会在这时找上她呢？况且是以这种方式，难道是找庞众的人？

　　她下了窗，裹紧衣裳，没几步就走到了窗边，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每三下三下的响起，也是富有规律。

　　“是谁？”她冲着窗喊道。

　　“京都年昭。”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老实地报上了名。

　　她一听到名字就立即将窗户打开了，一打开，便蹿进了一人。

　　站的正正的，身姿显得挺拔高大，眉目英气，便是一袭黑衣也挡不住他的风采。

　　这人与她心中对庞缪的想象竟然合成了一人。

　　若是她的儿子能被好好教导，想来也会同眼前的男儿一样。

　　可她知道如今想太多都是奢望。

　　“年师傅叫你过来，可有要事？”庞夫人敛了心思，低声问道。

　　许是夜凉如水，又异常安静，他倒是听出了眼前这个妇人的叹息声。

　　他不恨眼前的人，他知道她不过是颗棋子，便是她的儿子也是一颗棋子，他之前不知情形，才将所有的恨意都灌在了庞缪的身上。

　　看着这个颇为慈爱的妇人，他低下头去，答道:“庞众秘密养了一支军队，粗略估计有五百人，您的钱财是被他……”

　　庞夫人惊吓住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仿佛做好了心理建设，她问道:“被他哪去养兵了？”

　　“是，军队里的衣物、粮食、兵器等等，皆需用钱，”肖岳回道，“现下只发现了一处，或许别的地方还会有。”

　　“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百亭坡下。”百亭坡是江州城外的一处坡，一点都不大，却异常难走，前些年有传言说那儿闹蛇，好些个过路人都被咬死了，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往那处走了。

　　“我曾经去庙堂里的时候也是经过的那儿，后来便换了路线，说是危险，”庞夫人这才知道庞众打许久之前便布下了局，她冷笑一声，“什么毒蛇，什么死人，都是他一手编造的。”

　　“毒蛇是真，死人也真，”肖岳解释道，“只是真毒蛇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百亭坡，而死人确实故意被他害死的。”

　　“他养兵？”庞夫人不解，一个好好的商人怎么会想到要去养一支军队，“是宫里让他养的？”

　　这便是肖岳来找庞夫人的原因，他这几日一直跟着庞众，虽然落霞发现了他，却装着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他虽困惑，也不得而知，只得压下疑惑。

　　“你来找我，便是让我调查这个？”庞夫人见他没有回应，便问道。

　　他点了点头，“属下这几日跟着庞众，一点都没有发现。”

　　庞夫人了然，“他都去了哪里？”

　　“基本上每日都在书房，不过每隔三日便会去一次百亭坡，只是那里面人多，我不好进去。”

　　“他与太后私通的证据，我还没找出来，如今又……”又得找新证据？她不禁皱起了眉。

　　“他如此多疑的人怎会将那些东西留着？夫人不妨去陈太后没有入宫前的故居里瞧瞧，或许有线索。”

　　庞夫人听着便眼前一亮，没错，少女怀春时总会偷偷写些东西，藏些东西，庞众虽是无心人，可陈太后不是。

　　她心中有了数，便有些高兴起来了，这几日她一点进展都没有，可愁死她了。

　　“对了，今夜你怎么有机会来了？这几日你一直在暗处？”

　　“年师傅让属下保护夫人，怕庞众对您不测。”

　　“你这么厉害，为何不直接杀了庞众？”庞夫人诧异地问道，她倒是想一把毒药将他弄死算了。

　　“让人死容易，可让人绝望地死去并不容易。”

　　这想法倒与她不谋而合，“听你的语气，似乎对他很是恨楚，他如何你了？”

　　“有仇。”肖岳不愿与她多谈这个。

　　庞夫人没多问，“庞众现在人呢？”

　　“他不在此处，去了万瑛楼。”万瑛楼是个寻花问柳的地方，也是商人们谈生意的首选之地。

　　“你不去？”

　　他突然想起今日早晨，落霞找上了他，“我虽不知你来做甚，不过我不会妨碍你。”

　　“你……”肖岳看着她问道，“你为何还要跟在他身边？”他是杀风扬的凶手！

　　“与你无关。”落霞落下四字便离开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肖岳又大喊着问道:“他的死，也唤不回你的良知吗？”

　　落霞或许听到了，或许没有听到，总之她一丝回应也无。

　　“庞众定有其他的藏点，”肖岳拱了手，“只希望夫人能多上心。”

　　“知道了，明日我就去陈太后那儿瞧瞧。”希望有所发现。

　　肖岳又道了一句，“夫人身边有庞众的人看着。”

　　“那……”她下意识慌了起来，那她所做之事不是就被庞众知晓了吗？

　　“如今还没人发现。”肖岳一句话便安抚了她的心慌。

　　“你若还需要帮助，便去三生有幸里找老板，他会助你。”

　　“三生有幸？”今日与庞众约见面的便是三生有幸的人。

　　“放心，值得信任。”庞夫人坚定地说道。

　　肖岳可不确定，可看庞夫人笃定的模样，他也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想法错了，“可今日商谈的应当就是三生有幸。”

　　“你说三生有幸里有人今日与庞众约在万瑛楼？”庞夫人皱起了眉，不可能，一定是误会。

　　“年叔，肖岳那儿有消息了！”一大早阿禾便揪着一只鸽子送到了年昭的面前，这时他正与洛明在打拳。

　　他瞟了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慢下来，“你去看看里头写的什么？”

　　阿禾其实早就看过了，只是上面写的全是数字，她哪里知道，这才跑来问年昭的呀。

　　阿庞这时也端来了早食，是菜粥和烧饼。

　　“阿庞去喂喂这鸟。”年昭吩咐道。

　　阿禾拿了绑于它脚上的小细条，便让阿庞接手了。

　　“年叔，这上面的东西我看不懂。”阿禾小心地开了口。

　　年昭闭着眼，仿佛沉浸在行云流水的拳法中，“儿时我曾给你的那本《说字》可还记得？”

　　《说字》？她当然记得了，不只是年叔，便是她爹也是教过她的，她忙不迭地点头，而后问道:“这与它有关？”

　　“那上头第几个字便是那数字。”

　　“原来如此，”阿禾这才恍然，又撅了嘴，“怎么搞得如此麻烦。”

　　“去找找是什么字。”

　　阿禾哦了一声，便老实地背起了书，《说字》孩童启蒙时便要求背的字，上面足足有一千五百个字，被前人变成了诗歌，便于传诵。

　　“兵已上京，也得证据，不日便回。”阿禾念了出来。

　　年昭这时也打完了一套拳，吃起了早食来，阿禾不懂他为何一点也不心急。

　　“年叔？”

　　“庞众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涌入京都……”年昭道。

　　“他哪来这么多兵？”洛明倒是问了出来。

　　“狡兔三窟，他却不是，是我小看他了，他决计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阿禾问道:“他有多少兵？”

　　“不知道。”

　　“宫里已经控制了庞统，不过若是用来要挟庞众……估计机会不大。”年昭又道。

　　伍德福在三日前已经去世了，天亮之时，小太监在门外喊却无人回应，这才推门去看，他是在夜里死去了，发现之时尸身已经僵硬了。

　　楚烁听了这个消息，瞒着所有人，在书房里呆了两个时辰，旁人以为他是过度伤心，毕竟伍公公与他情分深厚。

　　其实他只有一些难过，伍德福的年纪本应该可以早日出宫养老，只是放心不下他，也不愿离开皇宫。

　　楚烁还记得，伍德福说在宫里，各处都能看到先皇的影子，不过最像的还是他。

　　伍德福是在他面前咽了气的，一个忠心为君的老太监就这样因为护主而死在了阴暗的夜里。

　　楚烁无法忘记昨夜，伍德福便是如此握着他的胳膊，即便他中毒已深，尸体虚弱，握着他胳膊的手还是如此有力。

　　他不知道伍德福最后露出的微笑是因为他看到了先皇来接他，还是将他当成了先皇。

　　应该是看到了先皇吧，不然他怎么会笑得那样开心。

　　屋里的楚烁在为他抄经书，外面站着的江天却是垂首深思。

　　他知道伍德福昨夜的笑意是因为他，一个在襁褓之中被他偷偷送出宫去的先皇的唯二皇子，如今长的如此高大，还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没有辜负先皇的嘱托，也不会无脸见他了。

　　在楚烁没注意的时候，江天偷偷与伍德福道了谢，他也从二人的谈话中知道了伍德福是意外受灾，若不是他，死的便是楚烁。

　　好狠的心！好狠的陈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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