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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愁起绿波间•下
朗朗晴日亮彻帝京，犹将一抹温暖光芒拂进蘅晚阁，雕龙刻凤的琉璃金瓦宝光潋滟，似能照出影来。冰砚捧了洗漱用具蹑手蹑脚推开阁门，置于外间檀木椅子上，再偷偷瞟一眼层层叠覆的烟罗软帐，柔黄粉暖若旖旎巫山，人影朦胧，安静靡丽，不觉在脸上抹了一笔嫣红，窃窃掩唇退出阁外。
一线清泓微睁，犹带红肿，却将娇媚画上眼角，眼前映入一张如阳天颜，长眸静阖，薄唇张扬，少一分邪妄，多一份柔缓，眉如画，鬓若裁，暗挟一缕愁。
清妩心跳一慢，霍然起身，绫罗落地，身后骤失温暖，凝睇一眼，哑然失语，她竟整夜倚在他肩头深寐，而他一夜直直僵在床柱，只为了不惊醒她？
昨夜失仪痛哭，是从未有过的疲惫，自懂事以来就夜不能寐的清妩，居然在他臂弯里沉沉香睡，恍然无觉，原是他细心照料一宿，思及，清妩只觉暖流直上，浓睫微动。
盈盈素手将一袭厚锦重衣翼翼覆上，清妩淡淡垂了眸，萧萧行出外间，低柔唤一声，“冰砚。”
阁门被推开一线，娇小秀颅探进来，“小姐？”
“替我梳洗吧。”清妩见她谨小慎微的样子不由略略扬眉，觉一丝好笑，神清气爽。
冰砚探进身来，又细细将身后阁门掩上，翠眸微一点烟罗深处，再迅速转向清妩，却见那绝尘女子已然端坐妆台前，静雅清澹。
镜中素净容颜焕光，先前的苍白已敛去几分，化作一丝红润缭在颊上，煞是好看。清妩微微一笑，深足睡眠果然养人，眸光瞟见冰砚嘴角吊笑，那上扬的弧度似画墨在上，抹不去，挥不掉，心中自然明白她为何欢喜，也懒得辩解。
“小姐今日气神十足，比以往好了许多呢。”冰砚道，藏不住的喜悦泛泛。
“嗯。”清妩淡淡应了，蓦然听得细簌声，不由偏首一望，只见那鲜衣冠玉的男子好整以暇揽开半边烟罗纱帐，洋洋靠着，笑望她。
略觉几许疚意，声线也比往日柔和，清妩起身道，“让离玉伺候你洗漱吧。”
莳杰虚手一扬，制止她倾身欲唤的步子，只施然一笑，“昨夜让你枕了一宿，不知能否使唤你一次？”
清妩一怔，顿时语塞，转身瞧见冰砚强自忍笑，一双手想掩却不敢掩，也不便为难她，只得道，“你先出去吧。”
镀金玉漱盆，一方天青软缎浸在清水里，被葱白纤指轻轻一绞，淌出一汪泉。清妩执了缎子拂上他的脸，残剩一点水温，暖如丝，沁入五内，恰似莳杰眼中一缕温存，软软漾开。
一指纤细随软缎描过他的眉，浓黑修长，清妩望见他琥珀色的瞳，印入绵细阳光，璀璨炫目，指尖一颤，不知是谁的心跳这样清楚，如鸣钟在耳，若鼓敲深心。
清妩一头青丝还未笼照整齐，正散漫流泻在腰间，莳杰伸指绕了一束圈着，忽然道，“妩儿，今后就留在我身边，好么？”
软缎一滞，清妩侧眸看他，是一脸的较真，心头霎时乱个没绪，天下之大，还真无她可去之处，遂幽然一笑，“信约还在，你倒是忘了，答应了交出金印的，哪有反悔的道理。”
“可我没允诺不是吗？”莳杰狡黠一笑，“若我要你留下，也不算违约。”
一句话提醒了清妩，脑中惊电照雪，是了，那晚，她将话锋挑出，许下交易条件，他却一脸怀疑，从未承诺，她信守盟约，他却一路试探，果真是这样。
想起自己与枕书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忆起他们渐行渐远的距离，清妩苦涩一笑，若她一手协助莳杰登上皇位，将沈从恩谪入地狱，枕书还会温润如昔吗？怕是恨她都来不及了吧。到那时，若她真的离开，又能去哪里？
苦味自喉间涌上，清妩低首抿唇，微微一笑，“或也未可，既是夫妻，风里雨里，总要一起去的。”就算是一堵挡风墙，也是好的。
昔日那双冷漠眸子，终于笑得深刻灿烂，仿佛幼时初见的惊鸿一瞥，她清馨出尘，是他最喜的样子。
几场冷雨淅淅沥沥地下，缠缠绵绵地续，天气转凉，眨眼就到了慕音婚嫁的日子。
十月，飘桂。
清妩穿了一袭妆金盘凤孔雀罗纹鞠衣，下着团翟纹隐花彤地裙，红莲文履灵动，轻裾仿曳雾绡，青丝扶风，端端立在窅月阁门口，见她正逗胤儿玩，不由微微一笑，温馨可人。一岁多的胤儿尚未学语，但在宫人的牵扶下也能蹒跚行几步。
绿绮细心喊了一声“王妃”，窅月忙把胤儿交给一旁的素衫妇人，自己翘翘上来握住她的手，“怎么今天来了。”
清妩见窅月仍是一袭嫩黄蹙金团窠绮罗旧裳，虽美不胜收，可在这王爷迎娶新人的当儿未免显得将就，于是道，“今日是吉日，怎么也该换身新衣吧。”
窅月闻言略显落寞，嘲嘲一笑，丽眉如烟，“我已是旧人了，还穿什么新衣呢。”话一出口慌忙掩唇，“我不是说姐姐……我是……”当即垂首哽声不语，遥遥听得胤儿哭闹，也不敢抬眸。
不过才隔一年，王爷身旁就多出两个娇妻，怎能叫她不心寒？
清妩携了她的手依依入内，奶娘已抱着胤儿入了內间，二人于百蝶穿花的金丝绒绣榻上坐下，窅月仍是低头不语，清妩笑一笑，“男人不都这样么？好在慕音的脾性我是知道的，日后三人相处也较融洽，总比个不相干的外人好，不是么？”
一番劝慰让窅月脸色稍缓，终于勉强一笑，清妩却恍然若失，心底荒芜一片，也许他会与韵央举案齐眉，平静相守，也许他会另娶侧室，红袖添香意终平，最后会渐渐将苏忆晚忘记，而自己却被禁锢在鲁阳王正室，晚贵妃的身份里，凭吊昔日良人，追悔灿烂时光。
他日莳杰登上宝座，依会有数不尽的娇妃美嫔，自己又能算得其中哪一个？她助他，只为父王母妃夺回昔日荣耀，却要生生挫去枕书家世根基，可这条路，行至今日，也容不得她犹豫，东陵王府也绝容不下她守在枕书身旁。而枕书和莳杰，哪个都不会是良人。清妩轻轻抚额，笑得惆怅，却仍是要安慰窅月一句，“若今夜听到些什么声响，莫怕，只管在阁内呆着，外头有人守护，伤不着你和胤儿。”
窅月惊诧睁目，流盼间依然风情万种娇媚惑人，良久她点点头，“我知道了。”王爷的事，她不懂，却知道一定是大事，一定要配合。
远处依稀传来锣鼓笙箫，清妩敛了敛衣襟，笑道，“日过午时，想是到了。”话音才落，莫名又是一阵悲伤，不知慕音日后会是怎样心碎，这一刻的笑靥如花，下一刻，许是惨若白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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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已经认真校对过，但免不了有错别字，方便的话提个醒，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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