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也听说［快穿］

　　“就算是在蠃鱼造出的梦境内，也要遵循天地间生老病死的法则。”
　　.

　　他半撑着坐起身来，视线落在江予苍老的面容上，开始回溯过往被忽略的细节。
　　那时他因封印魔裔身受重伤，狼狈躲入了盈虚境内，数月陷入昏迷。
　　等他再醒过来，发觉自己已经身处天境台脚下，身上的伤口多数愈合，体内还残留了一股将近渡劫期的灵力。

　　等他再细致查探时。
　　却少了一缕问道时师尊赠予他的剑穗，以及，他的元阳。

　　连辞想起阿丑稚嫩可爱的眉眼，心下沉痛，低声轻喃：“…阿丑…是，我的孩子。”

　　江予垂着眼没有吭声。

　　又过了一阵，连辞抬起头来，向来温润柔和的黑眸里泛起了水光，他精腻的眼尾处攀出了一片暗红，语气了然。“连碧衡和其他修士受的伤，也都是你做的吧？”

　　江予厚重耷垂的眼皮动了下，抬眼瞧了下连辞又低垂下去：“是我。”
　　她又说了句：“对不起。”

　　时间经过了长久的静滞，江予垂着头，给连辞输送的灵力把她身上为数不多的生气又耗去了些。怔然之际，一双透着凉意的手拨开了她的发，指尖从颊边贴上耳鬓，随即是温软细腻的触感攀上她褶皱的皮肤，对方微热的鼻息在她的鼻尖处散开。
　　江予抬眸，连辞的额头抵上了她的额，鼻端贴住了她的，光滑的肌肤和粗砺的皱痕相触，激起一阵她抑制不住的颤栗。

　　连辞对上这双波光纵横的明亮眼眸，口中竟然说不出重话，最后只是叹了一句：“彦和城主，何必如此。”

　　他的神识毫无阻碍地进入江予的识海，融入一片奇异的、色彩纷呈的光景里，无数星芒烂逸的光点在亮河中游弋，两缕神识在璀璨光河中交融缠互，迸发出汹涌的灵力。

　　连辞宽大手掌间的苍老面容开始逐渐变化，惊人的美貌在这张脸上显现出来，眉梢似新柳，盈盈眼波横。

　　他却只看了一瞬，就毫无疑豫地站起身来。
　　.

　　去岁寒冬的深雪在初春暖阳里渐融，盈虚城的危机也像结冰潭下的暗流，倏的破冰而出。

　　仓皇的侍女和江予相撞在檐廊转角，粗劣的玉簪碰落在地碎裂成两半，侍女不敢去拾捡，只惊惧地跪在地面上求饶。
　　江予的目光在廊上侍人面上转了一圈，魔军压境，面色惶惶。
　　前一日从盈虚发出的求救急讯，三台五城内，无一人应答。

　　她伸手把侍女从地上扶起来，讷然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起来吧，跟着近日要离城的修者们一道，尽快离开盈虚吧。”

　　她又朝着身侧的雪白一瞥，隽秀的仙者正皱眉盯着盈虚结界上方冲天肆虐的魔气。自山洞之后，连辞再没有同她说过半句话。

　　江予还在看着连辞，身前的侍女突然小声唤她。
　　“…城主还有老城主大人，不走吗？”

　　连辞没有回头，却听见身边的人淡声开口：“盈虚在哪，江予便在哪。”
　　他诧异地挪眼，窥见这人眼底孤掷一注的痴狂与决绝。

　　江予径直往前城楼去，刚踏完最后一阶石梯，就看见前方墙台上靠着一个人。

　　乌色的发混着鲜红的束带被风吹的很高，他一只手搭在石衔上，宽大的袖袍被刮地猎猎作响，露出半截劲瘦白皙的手腕。

　　他今日披了一件和里衣同色的皂袍，侧脸展露出漫不经心的眉眼里，终于染上了几丝凝重。

　　江予朝他走过去，喊了一声：“阿爹。”

　　江雁亭回过头来看她，目光落在江予身后的连辞身上，神色是罕见的怔忪，下方逼来的万千魔军也没叫他有这种反应。

　　他只怔了一会，便朝连辞点了下头，目光没有躲闪。

　　“城里的事务都应安排妥当了吧？”他问江予。

　　“嗯。”江予低声应了，侧头望向城池下的军队，面色平静，“都吩咐下去了，让想走的人尽快跟着撤走的修士们离开盈虚城。”

　　“你也带上阿丑同他们一起走。”江雁亭和她望着一个方向，他解了身上的佩剑和戒指一起递给江予，眼睛没转向她，“再不动身，就怕来不及了。”

　　江予没接，只问他：“城内愿意留下来的修者只有三千人，你要和他们一起，抵住下面的几万魔族？”
　　“盈虚等不来其他三台四城的援助。”

　　“我知道。”
　　江雁亭看她一眼，神色不见惶然：“从我接任盈虚的那一天开始，就立誓要永远守在盈虚城。它生，我伴它生；它死，我同它死。”

　　“江雁亭。”江予喊他，“你别忘了。这座城早在两百年前就是我的了，共它存亡，是我要做的事。”
　　“我已经逃过一次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走。”
　　“是生是死，我和你一起守。”

　　昏黄的暮色下，连辞惊觉，这两人八.九分像的冷肃眉眼里，浮现出的是别无二致的坚毅神色。
　　.

　　蠃鱼摄取的是江雁亭的记忆，在境中江雁亭身死的一瞬间，梦境开始崩破。里间他泣血苍凉的神色还横在眼前，江予大恸，手中握着的灵剑却开始震颤，发出悲戚的呜鸣。

　　由世间最坚硬材质打造的玄铁在她手中寸寸断裂，最终化作一层齑粉。

　　她合拢掌心，细尘从指缝间簌簌滑落。

　　那一缕残识早该消散，不知是怎么回事，竟还留了一道虚影。

　　他浮在潭水前。

　　江雁亭依然是初见时的少年模样，狐狸般的桃花眸正弯眼笑看着她，他从衣袍下抬起一只手，指节轻动，仿佛想要轻抚上江予的发顶。

　　“阿予”的口型只念出一半，他的身形便在空中消散成破碎的光影。

　　耳边依稀还传来早时的轻笑——
　　“咦，仙友，你和我家的女孩儿倒是生的很像。”

　　飞散的荧点从眼前掉落，她又伸手去握，金芒在她指尖上停留了一会，又像灵剑的碎末一样，全都消散在眼前了。

　　她什么也抓不住。

　　江予仰头，僵硬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眶里却有一颗泪滚落到连辞的手心里。
　　好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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