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萤火，夏蔓延

　　第二天，夏小曼打破了暑假的生物钟，一早就醒了。
　　看着镜子里穿着四中校服的自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想要尖叫的冲动。不得不承认，即使她进入四中的方式有些难以启齿，却依旧盖不过穿上这身校服的兴奋感。
　　她把百褶裙的腰间捲进去了一些些，让裙摆刚好及膝，露出她自认为最满意的纤细小腿，然后挺起胸膛，扯了扯衬衣的衣襟，原地转了一圈。裙摆蓬起，像怒放的花朵，在眉梢眼角晕出一抹笑意。
　　夏小曼突然想起前一天那个学姐飘逸的长发，用手拨了拨自己齐耳的发梢。总有一天她也会裙摆摇摇，长发飘飘地走过四中校园，带着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自信与张扬。总会有一天
　　心中充满对于未来的憧憬与期待，夏小曼哼着歌，骑着脚踏车穿过小巷。清晨的阳光还没有那么毒，迎面的清风让人感觉心旷神怡。有买早餐和晨练的老邻居和她擦肩而过，打着招呼。
　　“小曼考上四中了啊。”
　　“小曼好棒。”
　　“小曼加油。”
　　夏小曼对他们淡淡微笑，握拳为自己加油打气，自豪感油然而生，一扫前一天的提心吊胆和沉闷压抑。
　　从今天开始，一切失败的过往都要放下，她唯一的任务就是专心学习。她必须向所有人证明，就算她是通过非正常的方式入学，并不等于她的能力就低人一等。

　　不知道是因为热气上升冷气下沉，还是校工忘记打开平时没有什么人去的顶楼的中央空调，夏小曼一口气爬上楼，坐进教室，已是一头一背的汗。
　　考上四中，大概大家都很兴奋。时间还早，教室里却已经是人声鼎沸。还没有安排座位，有熟识的自然围作一团，个别落单的，也都在张望着，和谁对上了眼，便是一番自我介绍，很快也聊上了天。
　　夏小曼顺手把书包放在了第一排讲台边靠右的位置。她个子小，又一直是老师的左膀右臂，这个位子是坐习惯了的。
　　她回头环视一周，看到任小年靠在后门的旁边，一个高个子的女生靠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两条长腿伸出去老远，百褶裙的裙摆刚刚到她大腿的中间，露出雪白雪白的两条美腿，惹得周围几个男生的目光忍不住乱飘。
　　任小年看到夏小曼，站直了身，隔着几乎整个教室跟她打招呼：“嗨。”
　　夏小曼转回身，没理他。
　　任小年恨不得揍自己一拳。昨天跟她说那些干什么。他抹下面子不要，求人送她回家，好不容易她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一些，至少能好好说上两句话了，这下可好。
　　任小年给靠坐在他桌前的女生使了一个眼色，单手撑着桌子从门口跳到了夏小曼坐的那一列。
　　“□□，叫你没听见啊？”
　　转瞬任小年的声音已在身后。夏小曼因为昨天的事憋了一肚子火，不想理他。但是又怕任小年觉得她是心虚，不愿示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瞪过去。
　　那个女生也跟了过来，两个人的身高同样的出类拔萃，给人一种黑云压境的错觉。
　　“你就是□□？”
　　那个女生有一副玲珑有致的模特身材，但五官就有些过于英气，略显男相。她对着夏小曼弯下腰，毫不掩饰的近距离打量夏小曼，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年兽总跟我说起你，一天到晚□□，□□，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个美女。因为他啊，你捅我干嘛？”
　　任小年把那个女生从夏小曼身边拉开，“谁让你又叫我年兽。”
　　“哟，你小子长本事了啊，知道在美女面前注意形象了啊。就你那狮鼻阔嘴的，不是年兽是什么？”
　　夏小曼抬头看了一眼任小年，他一张大脸憋得通红。在学校一直是任小年捉弄别人，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任小年吃瘪如此窘迫的模样，顿时对这个女生的好感度倍升，连带着对任小年的腻烦也淡了许多。
　　“我是刘艺。”
　　女生对夏小曼伸出手，夏小曼没有犹豫就握了上去。
　　“夏小曼。”
　　任小年见夏小曼的态度有所缓和，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的鼻子真的有那么大？原本他是想让性格活络的刘艺帮自己缓和一下气氛，谁知道她一开口就先把他的形象给毁了。交友不慎啊。
　　“刘艺是我的小学同学”
　　“我可是看过小年儿光屁股包尿布的。”刘艺打断了任小年，把他挤到一边，弯腰拉着夏小曼的手，“我们小时候住同一个工厂的集体宿舍，后来他家搬走就好久没了联络。这个暑假我们偶然碰到，一聊才知道我俩都收到了四中的通知书，没想到居然在一个班，真是缘分啊。”
　　一岁以前的事情，料她看过也不记得。任小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别说了，都是孽缘。”
　　刘艺回头瞪他一眼，“什么良缘孽缘，是缘分就行。”
　　夏小曼心想，还真是自小的朋友，讲话的调调都和任小年如出一辙。
　　“小年儿从小就是我们院里最聪明的。”刘艺一屁股坐在了夏小曼后面的座位上，环视了一圈班里的同学，感叹道：“真羡慕你们这些能念书的，我这辈子算是没念书的命了。”
　　夏小曼道：“你太谦虚了，能进四中，成绩自然不会差。”
　　刘艺摆摆手，“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体育特招生，说白了就是四中招来给校队拼成绩的。每个班都至少有两三个体育特招，两三个艺术特招。你们负责拼课业成绩，我们负责拼对外的各种校际联赛，艺术会展什么的。各种高考状元，竞赛冠军都是四中的人，外人还真以为四中的学生都三头六臂文武双全呢。”
　　“还有我这种为四中拼赞助的。”不知何时宋洋也凑了过来，倒坐在夏小曼旁边的椅子上，双臂垫着椅子的靠背，歪头瞥了一眼刘艺那姿势不太淑女的两条长腿，继续说：“我的成绩也是进不了四中的。我家都计划好了要我出国上高中，结果我爸不知道听谁说，国内基础教育比国外好，反正那边上大学只看十一年级和十二年级的成绩，就让我留下上一年高中打打基础。我爸给四中出了一笔赞助费就把我塞了进来。我听说今年四中多招了一百多个赞助生，钱是绝对没少拿。加上特招生，我算算啊每个班有快三分之一都是编外人士。”
　　原来他们这种叫“赞助生“。
　　夏小曼低头藏起嘴角的苦笑。人家是手指缝里随便漏一咪咪出来就妥了，可怜她的父母不得不动用了多年的积蓄。
　　夏小曼静静地听着他们谈论，哪个班的谁是市领导的小孩，哪个班的谁谁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哪个班的谁谁谁几年级在国家级演奏厅里弹奏过什么曲子。
　　夏小曼突然发现，自己的父母什么都不是。除了念书，自己什么都不会。她那么渺小，那么平凡，又有哪一点足够拿来支撑她的信心？这个世界一点一点的在夏小曼面前展露出她从未见过的边边角角，让她开始对自己的未来生出一种即将坠入迷雾的不确定感。
　　有些人一早就知道自己会去哪个国家留学。有些人一早就知道自己毕业之后不需要高考，不是进国家队就是回体校。有些人一早就知道会师承谁下进入艺术圈早晚登上大舞台。可她，却连自己喜欢什么，擅长什么，高考之后有没有大学上都不知道，更别说自己要选什么专业，以后做什么工作了。
　　父母的钱，会不会就这样打了水漂？
　　“咳咳。”
　　两声咳嗽打断了夏小曼的思绪。她回过神，和其他瞬间安静下来的同学一起把目光转向讲台后的那个男人身上。
　　此人留着非常短的平头，五官深邃，一双眼睛藏在高耸的眉骨留下的阴影里，配上那个窄而尖的鼻子，让人有种秃鹫盯着腐尸的错觉。
　　他见自己成功的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满意地勾了一下右边的嘴角，“很好。”
　　他个头不算高，上身穿了一件和四中校服类似的白衬衫，虽然表情阴冷，却很是年轻，让夏小曼下意识的以为他是来发通知的学长。
　　但很快夏小曼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他白衬衫的扣子有好几颗都没有系，略敞着怀，隐约能看到瘦削的胸膛，而且衬衫的胸口也并没有绣名字和四中的标志。
　　男人很快确认了自己的身分：“我一向喜欢直话直说，就不和你们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了。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教你们化学。无论你们对我的第一印象如何，或是之后对我的印象有任何改观，这三年你们是无法摆脱我的。除非，你选择提前离开四中。或者，我出什么意外。不过后者是不可能发生的。”
　　有学生在下面挑衅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男人挑了一下右边的眉毛，薄唇说出来的话有些咬牙霍霍的意味：“因为祸害活千年。我就是老天爷派来折磨你们的，这三年不让你们脱几层皮，我怎么舍得意外安你胃，我姓‘造’，叫‘造孽’。你们以后可以叫我‘造’老师。”
　　夏小曼和大部分同学一样，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等‘造’老师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她才知道，原来他叫‘赵圼’。
　　赵圼写完自己的名字，看着下面那些对着那个字皱眉头的学生们笑了一下。夏小曼发现，他好像只有右半边脸的肌肉会动，让他的表情显露一种怪异的痞气。
　　“长话短说，来吧，就让我来造第一个孽吧。”赵圼变魔术一样从讲台下面抱上来一沓子纸，拍了拍，“这算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不过这礼物可不是我准备的。我知道你们肯定不喜欢，要怪就怪年级组长吧。不过如果让我来准备，你们放心，绝对比这一份要丰厚。”
　　赵圼把那叠纸分成了六份，其中一沓丢在了夏小曼的桌子上。她低头一看，纸头第一行黑体字豁然写着：
　　“新庄市第四中学高一新生入学摸底综合试卷”！
　　“操！”旁边座位的宋洋低骂了一声，然后转向夏小曼求救：“美女，带笔了没有？借我一根。”
　　夏小曼并没有准备好开学第一天就要考试，笔袋里只有两支笔，其中一根接近油尽。她不过犹豫了一秒，一支笔就从另一边飞过了她的头顶。
　　“兄弟，接着。”
　　“任兄，谢啦。”
　　夏小曼侧头看向任小年，他正微笑地望着她，无声的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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