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萤火，夏蔓延

　　“圣诞节”这个西洋节日并不被政府承认，所以大家该上班的还得上班，该上学的也还得上学。
　　但是年轻人最爱的就是各种节日，找到藉口就能使劲折腾。商家也抓住机会借着耶稣的生日赚钱，各种名头各种花样毫不手软。
　　班里的同学也都在凑热闹，从几天前就开始交换礼物和卡片。宋洋更是带了一大箱的柺杖糖来学校，据说是美国进口，顿时被抢夺一空。
　　虽然夏小曼并不怎么花心思和同学们搞关系，也多少收到了一些卡片。出于礼貌，夏小曼也都一一回了礼。
　　但是其中一张，却让夏小曼有些困扰。
　　那张卡片放在一个小巧的粉红色信封中，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看起来像是女生会选的款式。卡片的正面是两只亲密依偎的卡通小熊，旁边写着“你是我最特别的朋友”。打开卡片，里面只有一个略显诡异的暗红色的问号，没有落款，也没有写收卡人的名字。
　　夏小曼仔细的观察过那张卡片，那问号的暗红色疑似是凝固后的血。她想不出来会是谁送的，心中难免有些发毛，于是便把它塞到了书桌深处。

　　“造孽”还沉浸在新婚燕尔的热辣幸福氛围内，最近对班里的管束也变得非常宽松。
　　自习课的时候刘艺跑来问夏小曼：“要不要一起去唱卡拉OK？”
　　夏小曼正准备去图书馆，讶异道：“唱歌？不上自习了吗？”
　　刘艺一脸对夏小曼这种好学生习性不屑一顾的表情，“平安夜，一年只有一次。”
　　夏小曼收拾着桌上的书，“请问刘小姐，三百六十多天，哪个日子不是一年只有一次。”
　　刘艺摆了摆手，“我没你学问深，说不过你。我就一句话，年兽也去，你去不去吧？”
　　班长带头逃课？这也算是四中的特色景观了。期中考试前，八班班长带头逃课看电影，平安夜十二班也打算跟风潇洒走一回。
　　“那……好吧。”

　　夏小曼从来没进过卡拉OK恋歌房。以她的家教和听话程度，这是和夜总会，游戏厅，酒店，网吧，冰宫，PUB 之流共同列为“好学生禁区”。况且，玩乐是要花钱的。她自打上了四中，买个笔记本都要琢磨半天。花钱玩乐？开什么玩笑。
　　不过有宋洋这个凯子在，钱不是夏小曼需要考量的问题。只是因为有生以来第一次逃课，她多少有些紧张。况且，他们一群人都还穿着四中的校服，让她略感不妥。有好几次她都打了退堂鼓，可是看到前面那个义无反顾往前冲的高大身影，她终是没有回头，心中自我安慰，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
　　一群人中也不是只有他们十二班的同学，此时此刻“宋金主”就正缠着季美眉献殷勤。夏小曼看得出来，从那次书架后面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后，宋大情种终于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起码这美人是已经搂在怀里了。不知道任小年是不是跟这种哥们走得太近，所以才变得越来越不正经。
　　夏小曼坐在角落里默默的喝果汁。她还是不太能融入这种噪杂的环境。音乐声开的太大，鼓点震得她心脏咚咚的跳。她担心着被老师发现后叫家长怎么办，却还贪婪的享受着偶尔叛逆带来的从未有过的兴奋感，意识有些飘忽，仿佛人不在这里，却又切身沉浸在众人散发的疯狂氛围中。
　　刘艺今天没有去训练，抱着把能量都消耗在这里的目的，在小舞台上又吼又跳，夏小曼完全听不出来她到底在唱什么鬼。任小年一进来就和他的一帮“教众”们凑在一起，一脸严肃地翻了半天的歌单，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有人过来问夏小曼想唱什么歌，夏小曼连忙摆手拒绝，“我不会。”
　　夏小曼不是不会唱歌，她小学和初中都是合唱团的一员。她和曾娆就是小学时候在区合唱团认识的。因为她们来自不同的学校，除了排练，见面的机会不多。后来初中进了同一个班，两人又坐过一段时间的同桌，关系渐渐变得越来越亲密。夏小曼一度把曾娆当成亲姊妹一样对待。一直到最后一刻，夏小曼都还一门心思的为了姊妹的名声藉口不言。可是谁知道，所谓的姊妹却成了伤她最深的人。
　　从那以后，夏小曼就不想再唱歌了。
　　任小年朝夏小曼走过来，就像摩西分开红海一样，大家纷纷让开一条道，坐在夏小曼旁边的女生也自觉的站了起来。
　　“怎么了？不开心？在想什么？”
　　任小年的声音很低沉，在刘艺的尖吼声中显得格外的沉稳安定。夏小曼回过神，这才发现任小年的一张大脸近在眼前，有些吓到，条件反射的往后缩，努力想要把这过于暧昧的姿态拉开到同学间合适的安全距离。谁知任小年的手臂就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夏小曼的脖子碰到他的胳膊，就像触电一般弹了起来。
　　任小年笑道：“你站着和坐着倒也没什么差别嘛。”
　　夏小曼暗骂一句。这傢伙一天不拿她的身高说事，就好像没吃饭一样。
　　灯光昏暗，电视萤幕闪烁的光线在任小年的脸上投下变换的光影，呈现出一种夏小曼从未见过的神采。
　　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为什么不唱歌？我记得你挺会唱的。”
　　任小年一条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个手肘架在他自己的膝盖上，手长脚长，半包围着夏小曼所在的角落，只有通向小舞台的方向有一个出口。
　　夏小曼摇摇头，背靠着牆壁，儘量距离任小年远一点。
　　“不要不好意思，唱跑调了他们也不敢笑你。”任小年看了一眼舞台上刚刚发洩完毕，把话筒插在麦架上，朝这个角落挥手的刘艺，回头对夏小曼提议，“要不，和我一起唱？”
　　夏小曼拼命摇头，电视上下一首歌的歌名已经出来了，《能有几次这样的爱》，是个男女对唱的情歌。
　　前奏响起，刘艺又抓起了话筒，用已经哑掉的破锣嗓子嚷：“年兽，你点的歌，还要不要唱啊？再不上来我就□□的歌了。”
　　这个麦霸，嗓子都吼破音了还没嚷够。
　　任小年看了一眼快要把自己镶嵌到牆里的夏小曼，丢下一句，“你可别后悔”，便站起身，两步就窜上了台。
　　在小舞台的聚光灯下，任小年环顾一圈，用一根手指随便冲台下一勾，同班的另一个女生毫不犹豫就跳了上去。
　　夏小曼这边空出两个位子，刘艺走过来，在刚才任小年的位置坐下，看到夏小曼贴着牆站着，嘀咕道：“傻站着干嘛？做错事了班长罚你呢？”
　　夏小曼忙摇头。
　　“他要敢罚你，看我不崩了他。”刘艺把夏小曼拉过来，按在沙发上，顺手拿起夏小曼的果汁，毫不犹豫一饮而尽，然后看着台上问：“好不容易出来玩，你真的不想唱？”
　　夏小曼回答道：“没兴趣。”
　　“大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给人抢了。”刘艺蛮响亮地哼了一声，“又是那个小婊子，瞅她那骚样。”
　　夏小曼顺着刘艺的目光看过去，刚好对上任小年望过来的眼神，忙躲闪开去。舞台上光线比较好，夏小曼认出来，那个和任小年对唱的女生正是给夏小曼的便当里加料，然后被刘艺骂的张湐静。
　　“……你是不是感到有些冷，为什么不愿走进这扇门……”
　　轮到男生的部分，任小年垂下目光，看向前面的提词机。
　　“……是不是应该有个吻，烫热你紧紧关闭的双唇……”
　　台上的两个正唱到合唱的部分，任小年半转过身，背对着夏小曼，她看不到他的表情。而张湐静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任小年，就差后期特效往外冒爱心了。
　　“……能有几个你这样的人，让我苦苦地等了又等……”
　　刘艺拿肩膀碰了一下夏小曼，低声问道：“你就让他这么明目张胆？”
　　夏小曼面无表情，“什么？”
　　刘艺大惊，“他跟别的女生唱情歌啊，你都不管的？”
　　“我为什么要管？”
　　刘艺摇头，“啧啧啧。”
　　夏小曼自己的果汁被刘艺喝了个底朝天，于是拿起桌上的一杯鲜榨果汁喝了一口，大概是柠檬放太多，味道酸得倒牙。
　　过了还没五秒钟，刘艺不放弃地追问：“年兽这么好的男生，你舍得就这么放过了？”
　　“你若觉得好，那你就留着呗，还能镇宅。”
　　刘艺一脸觉得夏小曼无药可救的表情，“就算我想拿他镇宅，人家这尊神仙也得看得上我那小庙。喜欢他的女生可是不少，光咱们班我知道的就三四个。”
　　夏小曼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台上这小婊子是一个，一早就当面跟年兽表白过的，而且年兽那臭小子还没有直接拒绝她。我看今天这架势，这小婊子是想打算趁机宣布主权的节奏。”
　　台上的两个人正一人一句唱到高潮，任小年的声音低沉，那个女生的声音嗲到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就像海浪拍击着岸边的礁岩，噼头盖脸，水花四溅，一浪更比一浪浪。
　　“能有几个……”
　　“你这样的人……”张湐静伸出纤纤细指指向任小年。
　　“让我苦苦地等了又等……”
　　“Oh... 能有几次……”
　　“我这样的爱……”
　　“爱得心中满是伤痕……”张湐静唱得投入，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泪就快落下来了。
　　“我是不是爱得太认真，才这样反反覆覆地追问……”
　　“你是否明白你是我生命之中……”
　　“最美丽的一部分。”
　　最后合唱的这一句，任小年总算转头向夏小曼和刘艺这边看了一眼，也不过匆匆一瞥，夏小曼都不确定他在明亮的舞台上能不能看清这个黑暗的角落。
　　刘艺伴着结尾的音乐继续八卦，“就连你那个好朋友，整天冷着脸，好像谁欠她家两百万一样，都经常没事找年兽……”
　　“邓璐？”夏小曼回神，“她认了他当干哥哥的。”
　　“干哥哥。哼。”刘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反正全世界就你不把年兽当回事。”
　　刘艺这一打岔，夏小曼都没看见台上那姑娘是怎么下来的。反正任小年是一点儿罢手的意思也没有，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小舞台提词机旁边的吧台椅上。
　　“爱上你的一切？”刘艺总算是暂停了八卦，朝台上望去，“他这是要作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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