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萤火，夏蔓延

　　夏小曼没有听过这首歌，她基本上也很少听流行歌曲，除了街边小店门口天天放的《心太软》之类的。但她毕竟是在合唱团混了那么多年，听得出来这首歌原本的音域并不适合任小年那样低沉的嗓音。他大概是降了八度，显得更加低沉，彷彿低音大提琴孤独而安静的震颤，第一段几乎听不清他在唱什么。
　　夏小曼把视线从任小年身上，转移到电视的大萤幕，看着歌词，心莫名就揪了起来。
　　“……不要再拒绝，请不要再遮掩，我对你越来越瞭解……”
　　夏小曼一直盯着电视萤幕，不敢去看旁边高脚椅上坐着的身影。
　　“他最喜欢的歌手就是张雨生。”在音乐的间奏，刘艺突然插话，“年兽的一个梦想，就是去听一次张雨生的现场。可惜，没有机会了。”
　　“是因为他家没钱吗？”
　　刘艺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一门心思读书，张雨生十月出了车祸，上个月刚去世了。”
　　夏小曼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不再说话。
　　平日里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刘艺突然变感性了，“真的，人世无常，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今天该抓住的没有抓紧，再后悔可就晚了。”
　　“……可知我，爱上你的一切，你给我，最好最真的时间，爱得灿烂，就能胜过黑夜，相信我，爱上你的一切……”
　　原本激昂的副歌，因为降低了八度，少了情感的爆发，而更像是平淡的陈述。
　　夏小曼默默跟自己说，只是一首歌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而且，他还不一定是唱给谁听的。
　　任小年一曲唱毕，夏小曼一直低着头看着面前桌上的果汁。想喝，又怕太酸。不喝，嘴里已经没有一滴唾液。胸口彷彿有一团三味真火，嗓子干到纠结着疼痛。她这是怎么了？上呼吸道感染的前兆？
　　任小年突然用话筒宣佈：“下面一首歌，我要送给我的一个盟友。”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显然都不知道“盟友”是什么意思。夏小曼却是已经浑身僵硬，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谁啊？”有好奇的同学在台下问。
　　任小年狡猾地笑着说：“她自己知道。”
　　夏小曼更加不敢抬头，所以她不知道任小年有没有朝她望过来。到目前为止，应该没有人知道他们签了“战略同盟书”，除了他们自己。
　　“这首歌的名字叫《若我告诉你其实我爱的就是你》。没有找到伴奏，我也只听过几遍，歌词和调子都记得不太全。各位见笑了。”
　　虽然任小年说见笑，但台下没有一个人在笑。包厢里突然变得格外安静，没有音乐，只有任小年半说半唱一样的低沉声音。夏小曼听到自己的心跳几乎震耳欲聋。
　　“你那么甜蜜的眼睛，你那么率性的言语，但你若不是你，这感情便走进单行道里……”
　　任小年的嗓音大概已经触及了卡拉OK店里劣质音响的低频极限，听在耳朵里，带着一种微弱电流经过般的震动，让夏小曼胸口的节奏时不时就漏掉一拍。
　　“……若我告诉你其实我爱的只是你，就像世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你。若我告诉你其实我爱的只是你，你就是你就是你独一不二的你，你就在这里，Oh Baby .我也在这里，你别焦急。何不就把你，淋漓尽致地秀出去……”
　　前一首歌，夏小曼还可以自我安慰式的逃避，而这一首，就已经把任小年想说的话表达得再明白不过了，只差指名道姓了。
　　夏小曼完全不知道任小年是什么时候从台上下来的，等她从极度慌乱极度茫然里回过神，就看到视线里多了一双黑色的运动鞋。
　　夏小曼的大脑在逃避着某些情绪，注意力完全在那双鞋的鞋帮上的那个标志。黑色的勾，上面绣着四个字母，”NIKB”。也就只有他，才能把这种程度的山寨货，穿得如此的心安理得理所当然。
　　刘艺又回到了台上，这一次没有唱什么重金属摇滚，改了一首夏小曼听不出旋律，像念经一样的歌。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大家应该相互微笑，搂搂抱抱，这样就好……”
　　间奏里有小提琴简单的音符跳跃着，挑弄着夏小曼的脉搏。她听见任小年说：“□□，回家吧，放学时间到了。”

　　夏小曼站在恋歌房的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冬天冰凉的空气，感觉胸口的烈火慢慢平静了下来，剩下一个小小的火苗，默默地燃烧，却任她如何都吹不熄。
　　从小她受到的教育都说，爱情是魔鬼的火焰，不可以碰触，甚至不可以窥探，否则青春将尸骨无存，未来将一败涂地。她不是一个足够叛逆的孩子，向来谨小慎微，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的事情连举步都会迟疑。
　　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一捆浇过水的柴，努力的想要让自己在任小年的周围保持最稳定的状态。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自保，才不会轻易便燃烧殆尽。她不知道自己能够燃烧多久，她害怕看见自己的人生变成一摊灰烬的样子。
　　可是任小年坚持不懈的在她身边，用不至于将她烫跑的温度烘烤着她，终于，在这个圣诞前夜成功的点燃了她，又把她丢了出来自省。
　　这是一条商业街，店铺充满了节日的气氛，来往的人群成双结队。长这么大，她第一次有了想要依靠另一个怀抱的慾望。而这种欲望和她根深蒂固的传统理念抗衡着，让她羞愧无比，却又充满了期待。
　　有雨丝飘落在夏小曼的脸上，但是她不想动。她需要这越来越冰冷的雨水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不断的有各种微小的记忆片段，像火堆里迸发的火星，闪过脑海，又消失不见。
　　那些她以为是玩笑，是捉弄的言语，开始扒去了遮羞的外衣，变成赤裸裸的真实，如烈油滴落在心中的火堆上，腾起炙灼的火焰，带着鲜艳夺目的色彩，任意扭动，遮蔽了理智。
　　“我叫你先走，你就在这里给我淋雨？”
　　略带怒气的声音在夏小曼身后响起，然后是披头遮上来的一件外套。
　　“你是成心作贱自己，让我心痛么？”
　　夏小曼回过头，看向面前单薄的校服衬衣下那个结实胸膛，犹豫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抬手就捶了上去。
　　“哎，你……”
　　任小年挨了几下，没出手，可夏小曼却并没有要住手的意思。再这样捶下去，就算他身体受得住，路人的围观他也受不住。
　　任小年一把抓住夏小曼的手腕，低声道：“差不多就行了，就算你想捶死我，也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吧。”
　　任小年的手那么大，几乎把夏小曼整个前臂都握在了手中。
　　夏小曼气喘吁吁地挣扎了两下，纹丝不动，便颓然地松下了肩膀。
　　“你讨厌！”
　　“好，我讨厌。”
　　“你无聊！”
　　“行，我无聊。”
　　“你无耻！”
　　“对，我无耻。”
　　“你……最讨厌了。”
　　“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去死。”
　　这个任小年可不能随便答应，“我不想死在你前面。我舍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如果你要我死，就要做好你先死的准备。”
　　这个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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