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凶我也没用

　　圆圆让青儿打扮成宫女的样子，把她偷偷的带到了宫中。所幸这菡萏院向来人少，百合又是个忠心的，多个人并不会被发现。

　　青儿每日里教着素素跳舞。舞姿翩跹，在台上跳着的时候固然好看，可是跳舞，下腰，劈腿，桩桩件件都是件功夫活。需要付出的努力并不少。她曾经也羡慕过那些大家闺秀身姿婉转，细柳如腰，她去试过跳折枝舞，半途而废了。徒有折技意，却无折枝情。

　　御花园里的石榴结果子了。她时常去石榴树下，在没有人的时候摘些石榴下去。一声秋雨一场寒 ，前几天的雨后，天气虽然还是晴朗依旧，却没有前些日子的暖意了。不过阳光从枝叶间渗透下来，照在人身上的时候，还是尚有余温。

　　她进菡萏院内院的时候，看见素素的舞蹈已经颇有神韵了，水光袖挥洒间天光乍现。

　　她舞成的时候，圆圆将青儿叫去屋内与她单独说了会话。午后的阳光从窗棂外照进来，能看见空气中细小的微尘。气氛宁静，让人喜悦。
　　圆圆给她泡了一杯花茶。山茶，玫瑰，茉莉。花瓣在水中舒展开来。香气袭人。白釉蓝缠枝纹的精致瓷器里放着她刚摘回来的石榴。红如血的皮已经被剥落了，里面只有一粒粒的石榴心，晶莹透亮，看起来很有食欲。

　　圆圆轻抿了一口茶，花的香气慢慢的胃里散开。很温暖，就好像是有人有轻轻的手抚摸一样。她眉目淡淡的道：“倚红楼一事后，你是呆不得了。我将你送去塞外吧。”那儿是不能呆了。发生过二皇子的事情后，钱嬷嬷只对外说青儿是被恶人掳走了。而下药谋害皇子的人正是那恶人。

　　青儿将手里的花茶放在桌子上，她低着头，面色沉沉，不甚高兴的样子。直截了当的拒绝她：“我不去。”

　　圆圆拧着眉问她：“为什么？”

　　她道：“我不喜欢那儿。”

　　圆圆无奈的摇头：“到关外牧马放羊一直是我的梦想。等我寻我娘亲，我便去寻你。”被困在京都是她身不由已的事情。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到娘亲，然后一起去看遍大江南北。

　　青儿幽幽的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圆圆握住她的手，细声的劝她：“不会的。我保证。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我的责任努力。”只要找到母亲，她一定会去找青儿，不会丢她一个人在关外的。

　　青儿抬头，水眸望着她，恳切的道：“那我陪你一起努力啊。圆圆，我什么不求，我只想呆在你的身边，哪怕做个婢女也成。”

　　圆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劝不动青儿。她太倔强了：“你这样漂亮，做我的婢女，不知道多少公子爷要羡慕断肠了。”

　　青儿猛的抬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喜：“那你是同意了。”

　　圆圆无奈的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已经隐约有了泪掉。她再不同意，青儿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我不同意成吗？你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又不是小孩子，说掉又掉的，你也不嫌丢脸。”

　　青儿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女人的眼泪是最有力的武器。”

　　圆圆打听到陛下今日下朝的去向，便事先等在那里。

　　待得他走进了，她立刻走上前去行了一个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的眼神很温和。他看着圆圆的眼睛就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辈看着孩子一样：“圆圆啊，你也在这里看花呢。”

　　圆圆心里有微微的不忿感。要说年纪，不也不是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宫妃。只是陛下单单看不上自己。圆圆轻轻的叹了口气：“对啊。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总要细细看了，才不枉它花开一遭的情份。”

　　她目光所及处有大片的菊花。花得很繁盛。

　　陛下笑道：“原来你也很喜欢菊花。”

　　圆圆心道花总共只得那几种，除却杏花，芍药，牡丹你不可轻易与别人说自己喜欢。其他的花倒是可以说说的。古往今来，已经过了那样多年，无数的文人骚客早已把每种花都做了诗，也都附了寓意。爱某种花的时候，仿佛你自己也有了相应的气节。其实这是最无稽的事情。那些奸臣逆党难道就一定不喜欢梅兰竹菊了吗？

　　圆圆手指动了动道：“菊花是贞洁之花，最有气洁。儿臣是俗人，做不成那样铮铮铁骨的人，也只能看着罢了。”

　　陛下见她说的好，一时间又多了些怜惜之心，摸了摸她的头道：“菊花虽好，也太寂寞了一些。朕倒希望你开在春日里，一生只享灿烂时光。”

　　圆圆伏了伏身道：“父皇疼儿臣，儿臣心领了，也想着体贴父皇。我夏日里新酿的梅子酒好了，父亲可否移步与儿臣共饮？”

　　陛下哈哈大笑道：“你站在风中等联这许多，联怎能辜负你一番心意。”

　　圆圆边走边道：“只盼父皇能不怪儿臣打探之罪。”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一件惹人心疑的事情。与其让陛下暗自猜测她，倒不如她自己先请了罪。

　　陛下摇了摇头道：“你一番孝心，联不会计较的。”

　　他推开菡萏院的门时，仿佛看到了一场春夜里的焰火。繁盛而绚丽。

　　数十个侍卫举着鼓分落的站着，美人便在那鼓之间穿扬徘徊，衣摆迤逦成一道风景，如嫦娥披帛，又如流星划过天际那一瞬间的璀璨。肩若削成，尺成约素。肤如凝脂，发如飞瀑。体态轻盈。她的影子在鼓上，在地上，在花影上，踩着轻盈的步伐，像一场梦魇像自己袭来。
　　他无酒自熏，醉在这场她惊心纺织的梦里。

　　圆圆看到他眼神越来越迷离，便对着素素使了一个眼色。素素微微点了点头，竟从那高高的鼓上飞下来，像是一只蝴蝶。陛下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她像是一个蝴蝶一样落在他的臂膀中。轻纱拂过他的眼睛。他的眼中便只能见得到她了。她额角有细碎的汗珠，像朝露，像轻云。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分山含水。

　　素素想下地向他形礼。可是他抱着她的手那么紧，那么紧，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怀里，根本挣扎不脱。她便在他的怀里轻启朱唇道：“臣妾参见陛下。“

　　那声音性感的如同皮肤上的触感。陛下只觉得自已的骨头都要酥了。他记得这是他的宫妃，却忘记了她的姓名。只是道：“苏贵人，你病好了。”

　　她的手环住他粗壮的脖颈：“前些日子就好了。只是怕旧疾复发，才没有去见陛下。”

　　他凝望着她的眼睛里仿佛有无限的深情：“好好。一枝红艳露凝香，就算飞燕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他抱着她往内室走去。素素听到风声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吟唱。她轻声道：“臣妾蒲柳之姿，怎敢与飞燕并称？”

　　他将她放在床榻之上：“你若自称蒲柳之姿，竟叫这天下其他女子如何自处？”

　　她摸得到床沿紫檀木的纹理与节痕，像是时光，一圈一圈。回不过忘不掉。

　　回忆是做牢。拿不起放不下的人要一辈子困在牢里。

　　同床异梦。此生，永远，睡在自己身边的永远不是自己最爱的那一个。

　　更难堪，她爱的，不爱她。她不爱的，也不爱她。

　　她却还要绞尽脑汁去讨不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的欢心。

　　寥落已久的菡萏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百花齐放，百鸟共鸣。陛下一连五日都歇在了这里。那些珠宝首饰像是流水一样往菡萏院流。内务府也送来了各色的摆设，侍候的宫人太监全都多了起来。还有那些宫妃们也都争先恐后的拜访。她从一个受人冷落的花瓶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珠宝。

　　圆圆陪她去温泉洗浴。素素很瘦，她的肩胛骨凸起，像是一只盈盈欲飞的蝴蝶。只是皮肤凝润，肤如凝脂。一滴水亦挂不住，手摸上去，触感非常细。

　　圆圆坐在泉沿，腿浸在水里，衣摆沾湿了，半粘在腿上，她给素素的背擦着胰子。“素素，这夜夜专宠的感觉如何？”

　　素素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过是个新鲜感。又能持续多久呢？”

　　圆圆慢条斯理的道：“一枝红艳露凝香呢。他如此盛赞你，必不会少了你的恩宠的。”

　　素素的手在水里摇了摇：“我不过是堪比罢了，若真论起来。也差了一大截。更何况，就算是当年飞燕在世，也不得专宠于陛下。她虽有皇后之位，皇上更爱的终究是合德。”

　　圆圆歪着头道：“男人都是这样的，既想要飞燕的美貌风姿，又想要合德的风情聪颖。可见做宫妃真是要门门技艺精通。我原先想着做合德，与你姐妹联手。可是慢慢的，才知道陛下并不喜欢我的颜。”

　　素素突然扭头看她，认真的道：“你若真想做宫妃，我可以帮你。徐徐图之，总是有办法的。“

　　圆圆仔细的考虑了一下道：“算了。他既然对我没有一见钟情，可见并不喜欢清冷的脸。既没有迷恋，我就算做了他的宫妃，也不过白白赔上了自己的身－子。只要你得宠于陛下，我的荣华富贵还会少吗？“

　　素素握住她的手，认真的承诺道：“圆圆，你放心。但凡我有的都会分你一半。”

　　圆圆突然问道：“素素，你觉得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素素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貌美无双，风情绝艳的。若是再有玲珑心思那就更好了。“

　　圆圆追问道：“论风情绝艳，难道王贵妃当不起嘛？论玲珑心思，难道皇后当不起嘛？“

　　素素想了想道：“那大约还要再加上新鲜吧。“

　　圆圆道：“那也只能得一时雨－露啊。“

　　素素抿了抿嘴，不想再猜：“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圆圆认真的道：“自然是得不到的。我曾看过一本书。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这就将求而不得说得很明白了。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身为天子，贵为九五之尊，要什么没有。你就要做他轻易不能得到的人。“

　　素素认真的想了想：“圆圆，听着是很有道理，可是我要怎么做呢。“
　　圆圆将她扶起来，侍候她穿上了衣服，帮她理着头发，温柔的道：“我会慢慢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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