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润如酥

　　景瑄听了，心下一惊，终是点了点头，“黑大叔”第一次出现在周家包子铺，还是五年前，那年自己十五岁，小蛮还只是个年近豆蔻的小丫头。

　　黑大叔脸上总是有灰，看似脏兮兮的样子，身上却从未有过异味，嗓子也总是沙哑，听不出年纪。

　　那日他踏进门来，寻着一处坐下，打着补丁的衣袖下意识的轻拂一下桌面，抬眼看到小蛮拿着桌布迎上来，红红的脸颊抱歉道：“客官多包涵，我，我桌子没擦干净。”

　　景瑄从未用过旁人的桌案，下意识做出了擦拭的动作，看了一眼桌子实则很干净。又看向这个小女孩，不过十二三的年纪，低着头仔细的擦桌子，嘴上小声道：“真是粗心啊，先生教的书也没学会，桌子还忘了擦.......小武还和前街的孩子打了架.......”开始还一副犯了错的样子，之后就噘着嘴嘟囔起来一些不相干的事，景瑄顿时心生怜惜，这丫头简直可爱至极，好似在哪里见过她。

　　此后黑大叔常来周家包子铺，终有一日，景瑄抬头对她道：“想说话就跟大叔说吧，莫要说给别人听了。”

　　景瑄心中想，她这么可爱，要被别人发现可怎么办。

　　景瑄想起以往种种，嘴角泛笑，望向眼前的小蛮，现身在东宫的她总是有些拘谨，不似在包子店时那般。

　　景瑄低下头，也像是犯了错：“我，本来是想说的，只是想......”

　　景瑄一边道一边抬手想抚小蛮的额发，还未说完，小蛮便屈身行礼道：“太子殿下贵为太子，怎样做自是有殿下的道理。”

　　景瑄的手停在空中，下半句本是“只是想等你不再端着的时候告诉你”，而这情形，好似二人之间端的又板正了些。

　　景瑄略带犹豫，还是伸手扶起小蛮。

　　凤仪殿，已是将近晌午，高皇后半窝在塌上发呆。碧婉带着一干宫女在一旁候着，她知道高皇后发完了呆便要伺候吃茶。

　　美皇后略转了下脖子，碧婉便赶忙上前给她捏肩，美皇后很是受用，轻出一口气道：“东宫那个丫头还被丫鬟们欺负呢？”

　　碧婉小声的“嗯”了一声。

　　美皇后眉头一皱，啐道：“不争气的东西。”
　　碧婉叹了口气，憋笑道：“娘娘息怒，哪能各个都像娘娘这般‘争气’。”

　　美皇后被她逗笑，想起自己当年是何等张牙舞爪，使尽各种手段荡平后宫，倘若再出一个像自己这般的厉害人物，后宫方才热闹。

　　碧婉一边给美皇后捏肩，一边安慰道：“奴婢跟着主子多年，也有些经历，私自想着，这找儿媳妇温顺些不好么，奴婢看着周奉仪善良老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又何必......”

　　美皇后冷眼一撇：“温顺老实？本宫要为瑄儿找的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不是市井小媳妇。没本事的女人，便不适合留在太子身边。”

　　碧婉似懂非懂，只知有时看着打小就服侍的高皇后，仍是时不时的脊背发凉。

　　景瑄与裴鸾订婚的日子越发临近，景瑄却还无对策，自上次出宫回来小蛮与景瑄之间又微妙加了些，加上订婚的日子越近，春樱和秋玲以此来刺激小蛮的借口更多，东宫上下笼罩在一层乌云之中。

　　皇上连日案牍辛苦，问了时辰后终是放下笔箸，伸了伸筋骨，起身出门踱步，不觉已来到凤仪殿，抬脚进门，想起言棠有午睡的习惯，便放轻了步子。

　　皇上进门看到皇后妆容整齐坐在桌案边看书，午后的柔光透过窗纱笼在美皇后面上，越发风姿卓越，皇上示意众人退下，缓步来在她身边，温声道：“今日棠儿没有午睡？”

　　高皇后闻声转身，看到皇上，莞尔一笑：“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回禀皇上，臣妾在等人呢。”

　　皇上望着高皇后的时候总是满目含笑，来在她身边，伸手翻转高皇后手上的书，笑道：“还是那本《多情剑客闯天涯》么？”

　　却看到书皮上《孙子兵法》几个字，景祯调笑道：“棠儿上次把这本书翻出来，好像还是十几年前了，棠儿合上书就披荆斩棘，荡平后宫了。怎的，又要出山了”

　　高皇后嘴角一挑：“是啊。”

　　景祯嗤笑一声，心头一酸，想起之前棠儿受的委屈，叹道：“言棠，辛苦了。”

　　景祯自觉自己又感怀，不该提这些，便转了话道：“适才棠儿说在等人，等的是哪位贵客啊？”

　　高皇后一副少女般神秘又玩味的神情望着景祯眨眼：“裴大人的千金，裴鸾，裴小姐。”

　　景祯点点头：“哦，让她常来给你解解闷也好。”

　　高皇后纠正道：“这次是常住，她反正快要与瑄儿订婚了，让她搬进后宫来，臣妾已命人把漱玉宫收拾出来给她住，待到大婚后就搬去东宫。”
　　景祯听后，思索片刻，开口道：“朕以为你会喜欢小蛮那孩子，朕总觉着那孩子有时跟你有些相像。”

　　高涵听了一副吃惊的样子瞪圆了眼，着急道：“臣妾哪里有那个包子那么胖，若论才学品貌分明要拿裴鸾与臣妾作比方才合适呀，皇上。”

　　景祯看她一副要炸了的样子，努力憋笑，一边安慰道：“好好好，不像不像，棠儿是天下最美的人，谁都不像。若要像，也是天上的仙女才是。”

　　旁人眼里看到的高皇后是狠辣果断的，自然也是极好看的，而景祯眼里的言棠一直是个可爱直率又善良的小姑娘，所以旁人看着裴鸾与她像，景祯看着小蛮与她像。

　　景祯看了看高皇后，开口道：“朕看着那个裴相的千金总觉着哪里不畅快，并不似棠儿对朕这般对瑄儿。很虚，不实。”

　　高皇后抿着嘴看景祯：“哦，皇上看出来了。”

　　景祯略顿了顿，缓缓道：“朕把这后宫之事交于棠儿十分放心，朕不想妨碍棠儿做事。只是，想必棠儿心里有数，论出身，这裴鸾不一定就比小蛮好。这个裴相......倘若裴氏壮大，日后对瑄儿怕是个隐患。”

　　高皇后早已听懂，开口道：“陛下想说什么直说就好，陛下是怕这个裴鸾辖制了瑄儿，裴氏只手遮天，就像当年的高氏。”景祯摇头要开口辩驳被高涵截住道：“臣妾当年也是奸臣之女，妖妃，妖后......”

　　景祯不再辩驳，轻叹一口气感慨道：“这些年，朕从未疑过棠儿。”

　　柳公公在门外禀报道：“裴鸾裴小姐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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