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润如酥

　　景祯不再辩驳，轻叹一口气感慨道：“这些年，朕从未疑过棠儿。”

　　柳公公在门外禀报道：“裴鸾裴小姐求见。”

　　裴鸾由宫女引着进了殿门，恰巧皇上和皇后都在，她都依次行了礼，镇定得体，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景祯略打量她一番，姿容无加，行事大方，又想起前阵子在后花园趴在地上的那个周奉仪，真是颇有些差别。

　　皇上坐在凤仪殿的太师椅上，高皇后亦坐在一旁。皇上让裴鸾起身，开口问道：“你便是裴相的千金？裴鸾？”

　　裴鸾再次向皇上行了个礼，方才回道：“回禀皇上，家父承蒙圣上恩泽，居于相位，常教导哥哥和小女要时常感念皇上恩赐。”

　　景祯听后点了点头回道：“嗯，难得裴相这般忠义。”，心中却在想，这套礼仪，这番说辞怕是裴相早就教好了，有备而来呀。

　　高皇后没有接话，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悦。

　　景祯想了想，接着道：“朕记得上次见你，还是那年上元灯节，朕与皇后在城墙上赏灯，远远的看到裴相抱着你与大臣们谈话。想来也有十几年了，转眼你已这般大了。”而后又转头看向皇后道：“皇后你还记得吗，那日高小侯还吃醉了酒。”

　　高欢高小侯是高皇后的亲弟弟，不似他姐这般心眼子多，当年常被景珏的父王顺亲王景祉戏弄，高将军故去后高欢年纪轻也没什么能耐，高家自此丢了军权，高欢空有一个将军侯爷的名号。

　　皇后知道这是故意给裴鸾时间去想怎么回皇上的话，高皇后好似并不想让裴鸾多想，直接说了句：“不记得。”

　　高皇后恃宠而骄，上下皆知。

　　裴鸾颔首，小心回道：“小女记得皇上和皇后那日龙凤呈祥，光芒万丈，臣下们都很是欣羡呢。”

　　景祯和高美人心中皆感叹，这小女孩挺会说话，过于自作聪明了。十几年前，她裴鸾不过两三岁的年纪，又是被裴相抱着离得尚远，怎会懂得什么“光芒万丈”，又怎会记得那些迂腐臣子们的酸拗寒暄。

　　景祯听了并未很快回她，而是语气平静道：“欣羡？是欣羡皇位还是欣羡后位？”语调虽然平静，但话却能吓死人。

　　高皇后听了先是眉头轻皱，看了看裴鸾，却也并未有替她解围的意思，神情淡然的看她“噗通”一声跪下去，反应很快道：“求皇上赎罪，小女传话不全，臣下们的原话是欣羡皇上与皇后娘娘这般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倘若天下的夫妻都若圣上与娘娘这般举案齐眉，就家和万事兴了。”

　　景祯听了点点头，心中称赞，词好反应快。

　　高美人自是看出皇上故意试她，深感自己让她进宫这个决定很对，也暗自为东宫那个周包子捏了一把汗，想起那包子连个丫鬟都斗不过，又岂是这位裴小姐的对手。之前见这裴鸾，身上一股子凌厉劲儿，颇有自己当年风范，今日一见，聪明还是聪明可总觉着比前几次见她虚了些。

　　高皇后心中这杆秤的砣又有了些松动。

　　高皇后看皇上已无再讲下去的意思，方才开口道：“漱玉宫已经为你准备好，你便在那里先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向碧婉姑姑说便是。”

　　高皇后的话看似亲切，实则不然，有事说给宫女莫要来麻烦皇后她。

　　裴鸾行了礼退下，景祯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复又转头看向皇后，感叹道：“那孩子哪里像棠儿，朕真瞧不出。”

　　皇上的腿站哪边，高美人心中已有了答案。随口咽了口茶回道：“皇上不喜欢她？”

　　景祯早已习惯了高皇后的坦率，看了看她温柔笑道：“朕谁都不喜欢，只喜欢棠儿。”

　　东宫，春樱早早的起床，伺候景瑄洗漱用早膳。恩科临近，景瑄一早就要去上早课，午膳就摆在文华殿，今日午后，春樱与秋玲相约来在耳房门前，高声道：“有的人住耳房，有的人住大殿。有的人貌若天仙，有的人一言难尽.......”

　　秋玲在一旁帮腔接着道：“有的人知书达理，有的人御前失仪......”

　　小蛮在屋中听得头皮发麻，每日太子上课走后她俩就开始作妖，今日用的是这个把戏。二人在屋外朗声叫喊，小蛮屋中思踱，那俩人统共也识不了几个字，今儿倒是出口成章起来，背后定有人教唆，不知是何方神圣。

　　小蛮来在镜前，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圆滚滚的脸，肉肉的鼻头，真像个包子，又想起那个“貌若天仙”的裴小姐，心中感叹，人家说的没错，我果真是“一言难尽”。小蛮越想越伤心，竟扑簌簌的掉下泪来。镜中的包子也胀红，淌了水，更难看了。

　　小蛮掉了会子泪，并无好转，门外的叫喊声仍未停歇，那俩人好似听到了小蛮呜咽，更是起劲，顺势讽刺她窝囊。小蛮满腔怒火，再也忍不下去，索性把心一横，拿衣袖抹了一把脸，便冲出门外。

　　小蛮使力猛的推开门，闪得门前的春樱一个趔趄，她站在门前怒瞪着二人，还未等她们反应过来，便高声呵斥她们道：“你们俩在说什么！”

　　秋玲稍定了定神，回道：“我们在说，漱玉宫来了新主子，过不了多久就要搬进东宫了。”

　　漱玉宫是离东宫最近的一处居所，皇后让裴鸾进宫的时辰正是景瑄下学的时候，景瑄下学必定路过漱玉宫。

　　景瑄这几日准备科考很用功，景珏不考，便早早的出宫去找端王皇叔，章庆怀刚调任大理寺，争着去表现，三人各有去处，景瑄常常落单。倒是今日，章庆怀说大理寺不忙可与太子同行。

　　景瑄心想，没你送我，本宫还回不了东宫了？

　　远处一席青色衣裳的窈窕身影闪过，章庆怀赶忙快步上前，来在她身边道：“裴小姐，章某这厢有礼了。”

　　裴鸾抬眼看去，章庆怀一身绛红锦袍，想起父亲时常说章家作风浮夸，男人女相，果真名不虚传。裴相科举出身，一路打拼上位，章家五世为官，世袭的侯位，路子不同，以至裴相不大待见章家。裴鸾恭敬还礼：“章大人，小女这厢还礼了。”

　　景瑄终是明白大理寺今日为何不忙，章狐狸为何用空了。景瑄想趁他们行礼之时悄悄溜走，却又被章庆怀很是时宜的叫住道：“裴小姐，来见过太子殿下。”

　　景瑄默念，每次与这裴鸾见面都免不了一场不愉快，今日怕是又躲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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