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润如酥

　　当时的裴鸾眉头一皱，嘴巴微动，眼睛狠狠的瞪着我似是要放出刀子来，愤而冲我吼道：“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出言轻薄！”

　　可我并未觉得有何轻薄，微笑道：“哦，不才确是很想知道美人是谁。”

　　我转眼看过去，正看到她站在那里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我又不由得嘴角泛起笑来，心中想着任她是谁，本王要定了。

　　我在那里想入非非，心头宛若荡起了船桨，载着眼前这个大脾气的美人荡在湖面，不时又多了几个像她又像我的小肉团，本王抱在怀中看他们的娘戏水。

　　本王正失神，忽的被美人的声音惊醒。

　　裴鸾她略迷起眼睛，斜挑着看向我，语气骄傲，开口道：“本小姐是当朝首辅裴相的女儿，裴鸾。”

　　哦，裴相。

　　本王心中荡起的那艘小船立时触了礁，诶，鸾凤的鸾呐。

　　本王凉了。

　　裴鸾看我有些吃惊的样子，当是被她的出身吓住了，哼了一声，得意道：“别害怕了，本小姐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认个错就放你走。”

　　本王却是惊了，哪怕美人你是公孙贵胄侯门女都不打紧，可你偏偏是裴相的女儿，唯一的女儿。裴相之心，周然若揭，你我二人此生怕是没缘了。

　　本王却是错了，错在不该遇见你，在这最好的年纪。

　　我看着她，极珍惜的看着她，日后若再是见面怕是不能如此畅快的望她了。裴鸾毫不畏惧的眼神迎过来，看得我慌了神，仿佛生怕心中的秘密被揭穿，本王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竟不由得躲闪起来，想着我今日的着装得不得体，发冠歪不歪。我又暗自笑自己痴傻，怎得，还想着和美人般配？

　　正在此时，跟我出来的小四跑进门来，喘着气跪下道：“王爷，临近的桂花糕都没做出来呢，小的跑了两条街才寻着，请王爷品尝。”

　　说罢，双手碰上一个三寸见方的食盒，其中放着粉色的桂花糕，香气扑来。

　　一旁的裴鸾瞪圆了眼，看着小四和我。

　　此刻小可爱怕是受了惊，我随手从食盒中拿起一颗桂花糕来，转身欲送在裴鸾眼前，却看到她扑通一声跪下去，头低向地面。我拿着桂花糕的手停在半空中。

　　裴鸾音调中分明带着埋怨：“求王爷恕罪，小女子有眼无珠，冲撞了王爷，既然王爷觉着这般逗着草民有趣，还请王爷原谅，草民扫了兴。”

　　哈，草民？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说是裴相之女来着。她的话，怎么听着像是本王的错来着。
　　我左手拿糕，右手伸去想扶她起来，她却头低得更低，好似是故意装作没看到似的。我没了办法，只得转身把糕放回盒里，开口道：“起来吧，不是你的错。”

　　裴鸾起身，头仍是低得很低，完全没了话。

　　本王知道，她是在等本王开口让她退下。

　　而我哪里舍得。

　　本王声音温柔，实则是因心中有些怯，看着她低下的脑袋，青丝挽成的发髻，开口道：“我，本王是祁阳王，是顺亲王的三子，其上还有两个哥哥，皆已成家。本王家住南隅，常来京城。”

　　我似是有很多话要对她讲，很多事要交代，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我说罢顿了顿，看到她正抬眼望着我，先是不解，后又嘴角微动，她一副似嗔若喜的样子，风华绝代得不像话，我被她弄得慌了神，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只能伸手挠了挠脑袋，这次换我低下了头。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待我说完一通片刻后，裴鸾放才回话，淡淡的道了个：“嗯。”

　　我屏着气僵了一阵子，生怕我们之间怕是此后就没了话，生生的再提一提刚才的事，我有些怯怯的开口道：“刚才本王实在是太冒犯裴小姐了，还请裴小姐见谅。那副镯子真是好看，与裴小姐最是相称，晶莹通透，甘冽无暇。”

　　裴鸾又低下头，避开我的目光，使得我心中有些失落。她轻轻的哼了一声，却被我听到，又是那副的淡淡的语气，对我道：“王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是一个镯子，过奖了。”

　　这家伙分明还在生我的气，有趣的紧。

　　我想大概是我这十几年过得太闹腾，忽的冒出个这般清冷有刺的，便觉格外珍惜，跟鸾儿的美貌也许并无太大的关系，吧。

　　鸾儿紧接着正要行礼，又要开口。

　　我生怕她要告辞，又慌了神，又胡乱说了些话，我记得当时对她道：“本王今日独自出门逛逛，很是有空，裴小姐是否也有……。”那“空”字刚出了个嘴型，便被鸾儿截了去。

　　她朱唇轻启，似是早已准备好：“那小女子就不讨饶了，扫了王爷的雅兴。”

　　我眼眉低垂下来，口上失落道：“既然如此，后会有期。”心头却有一万个“不讨饶”。
　　他日再会，便不会如此自在了吧。

　　鸾儿冲我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心头丢了一大块东西，她的步子很快，转眼就没了影子。

　　我转身叹了口气，看到架子上放的那个盒子，亲手拿下来取出那只镯子，爱不释手。想着他日或许还能因着这镯子再会一会。想到这里我嘴角又不由的泛起笑来，此刻珍宝斋的周老板从后门踏进店来，正看到我拿着镯子痴傻的样子，轻咳一声来提醒。

　　我抬眼看到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周老板顺势冲我行礼，我抬手让他起身，周老板是经商多年的老油条讲话极有分寸，又让人听得明白，回禀道：“老身已到了一阵子，一直在门外候着。”

　　我轻笑，点了点头，暗示他很有眼里见儿。

　　我手上依旧拿着那个镯子，安安稳稳的放入盒中，有点想要揣入怀里的意思。周老板自是瞧得出，很是时候的开口道：“王爷想要的东西自是应该献上的，只是这盒子是别人早已定了的，王爷若是拿走也未尝不可，只是小的怕是……”

　　我当然听出他的难处，本王不能得罪，那当朝首辅的千金自是也不能得罪。

　　本王又做了最后的挣扎，试探道：“嗯，在这放着怕会丢了，还是由本王亲自……”

　　老周头精的跟猴似的，生怕本王说出下面的话来，被他听到，他日万一有个麻烦，快口道：“王爷放心，小的一定妥善保管，日后客人自会来取。”

　　我“哦”了一声，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盒子，趁着老周头低头回话，偷偷抚了抚盒盖才缩回了手。

　　那日本王从珍宝斋出来许久，跟着的小四看我一副神魂落魄的样子，很担心的问道：“小爷，你怎么了，自打从珍宝斋出来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一路了小的都没敢问，怕不是被什么冲撞了，要不要回府找神婆叫叫吓子。”

　　本王撇眼看他，赏他脑门一个栗子，啐道：“你不懂。”

　　那日回皇叔府上，他那副兰草还未画完，抬眼看我一眼，有些疑惑，而后又是了然一笑，只道了句：“今日玩好了？”

　　我回禀道：“玩，好了，皇叔。”

　　康王皇叔搁下笔墨，拄着手杖朝我这边走来，我赶忙上前，皇叔一手拄杖，一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似是鼓励，又似是安慰。而后又想说些话，到嘴边却换了似的，略顿了顿方才道：“累了吧，厨下给你留了饭。”

　　我谢过皇叔后就退出房门，转身后分明听到皇叔叹了口气。

　　皇叔喜欢画花草，却从未画过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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