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润如酥

　　我是祁阳王，顺王的幼子，当今圣上的亲侄子。

　　文帝二十四年春，我摇着折扇，走在京城的街巷，路过的小姐丫鬟连同老妈子都偷偷看我，小声嘀咕着，这便是那个“瓷娃娃”祁阳王，样子真是讨喜。被我听到，看向她们，我只开口回了句：“本王好看吗？”她们却低着头跑了。

　　我有一个堂哥，叫景瑄，他是太子，得皇后娘娘垂爱，小时候常住在宫里，伴着太子哥长大，太子哥还有个叫章庆怀的伴读，是章阁老的儿子，一个男人长了一副狐媚相，为人还精滑，着实不喜欢他。

　　今年开春，皇上和皇后娘娘又想我了，让我进京来，因是刚封了郡王，不便再在宫中留宿，是以住在了康王皇叔那里。不住宫里，反倒自在许多。我喜欢逛街市，瞧古玩看宝贝，近几年越发觉着小女孩也挺好看的。

　　京城美女多，常出来走走，总能碰到个把胭脂铺买脂粉的丫头，绸缎店看料子的小姐。莫问本王为何喜欢逛女人去的店铺，本王就是喜欢逛。

　　这日珍宝斋的小伙计来康王府上禀报，说是店里进了好宝贝，若是康王恩准，便送来让康王过目。皇叔喜欢花草，对古玩不大有兴致，掌柜的精明，知道我在康王府上住，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皇叔本在作画，一抬手本想打发了，忽想起一旁的我，转头问道：“凝石，你想瞧瞧吗？”

　　我自然是想，更想出去瞧瞧，便回道：“回禀皇叔，今日天朗气清，侄儿想出去转转。皇叔可有兴致？”

　　皇叔腿脚不好，年纪也渐长，自是不会与我同去，我也不过是客气客气装装样子，自己出门，何等愉快。

　　还未等我说完，皇叔一笔勾勒出兰草叶子，对我道：“你去吧，本宫还有些事做。”

　　我谢了皇叔，就蹦出了康王府。终是看到京城春色如许，无比畅快，路过一处小店，香味扑鼻，本王头一次闻到这般香的东西。忍不住踏进店内一瞧，店内装饰简单粗糙，方桌条凳，食客们三五成桌，划拳吃酒，正是酣畅。

　　身后跟的小厮，低声提醒道：“王爷，这地方腌臜，咱们还是快走吧。”
　　我合起手中的折扇，轻敲一下那厮的脑袋，啐道：“你个小蹄子管教起本王来了，本王今儿就在这儿吃了。”

　　说罢，我便掀起衣摆准备落座，小坤子赶忙拿衣袖擦净了我身下的条凳。这是我第一次坐条凳，只坐一边，一坐下去，差点儿掀过去。小二赶忙帮我压着那头，他分明在用力憋着笑，嘱咐道：“这位爷，您往中间坐坐。”

　　我讪讪的挪到了条凳中间，小坤子神情紧张，生怕我摔了。我开口便问：“你们店里这是什么香味，本，额，我想吃这个。”

　　小二一脸得意，躬身向我介绍道：“这位客官，您第一次来，本店最出名的就是爆炒羊杂碎，远近闻名呢。”

　　羊杂碎？是什么？还是头一次听说，可我又不想漏了怯，只“哦”了一声。极有眼力价的小坤子赶忙凑在我耳边小声道：“回禀王爷，羊杂碎就是羊的心肝肠子一起炒，老百姓吃的，王爷还是......”

　　还未等他说完，我一抬扇柄，开口道：“给小爷上盘羊杂碎。”

　　少顷，香气四溢的羊杂碎端了上来，正是我在门外闻见的香味儿。我拿起筷子，正要夹来尝尝，小坤子忽的跪在我身边，哭丧着个脸央求道：“王......”我一瞪他，立马改了口：“小爷，你可怜可怜奴才吧，若是回去被康王知道小爷在外头乱吃东西，小的这张皮也保不住了。”

　　我两指捏起他的衣领，让他起来，鄙夷道：“小爷今天只带了你出来，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快起来，莫哭丧个脸，影响小爷用膳。”

　　小坤子擦了擦眼泪，撇着嘴立在身后。

　　我将筷子伸向那个香喷喷的盘子，盘子里有种长形的滑滑的东西，我之前没吃过，想先夹起那个来吃，刚夹到嘴边，身后方桌上的一个壮汉忽的一喊：“哥俩儿好！”声音真可谓是振聋发聩，吓得我手上刚夹起的东西掉在桌上，未有吃成。

　　我本想转头问小坤子，用膳为何要如此吵闹，想起读的那本《多情剑客闯天涯》里出现的绿林好汉应就是这般吃法，我是常在王府里待着，孤陋寡闻罢了。

　　那一餐吃得真是爽快，之后在宫中和王府都没有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我从小店步出，让小坤子去买二两桂花糕占占嘴，待会儿送到珍宝斋来。小坤子还不放心，我朝他腚上踹了一脚，啐他，珍宝斋去过多少次了，我这么大人了还能走丢不成。

　　我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进珍宝斋。当时正是晌午饭时，也未让人通报我什么时候去，他们还当我要再逛一阵子，掌柜的去吃饭，小伙计在柜上打盹儿。
　　进门看店内器物，颇有意思。

　　百宝阁上一个颇为显眼的位置放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仿照箱子的板式而作，上嵌着一些赤色和杏色的宝石，很是精致。我忍不住拿在手上把玩一番，小盒子上还有小扣子，做得很巧，打开来，里面放了一个晶莹的镯子，拿在手中凉滑细腻，迎光一照，玲珑剔透，真是难得的上好冰种。

　　正当我在欣赏，身后忽的响起一个骄傲的声音：“放下，那也是你乱看的？”

　　我一时反应不来，又觉着很是有趣，放下手中的镯子转头，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待我转头一看，脑袋一空，愣在那里，又反应不过来了。脑中来来回回只一句话在闪，这个人好美啊。

　　那天午后，她从门外迎着光进来，梳着一个流云髻，目若含桃，眉黛如画，樱红的唇瓣正在上扬，神气又骄傲的看着我。那天我好似记得很真切，又好似很模糊，我时常想起那日，她看着我的眸子仿佛撒了金粉，沁了宝玉，就那样倔强的看着我，我愣在那里，仿佛中了邪。

　　这个美人名叫裴鸾，鸾凤的鸾。

　　我呆呆的定在那里，傻了眼，那美人看我不动，又平添了几分怒气，再次开口道：“莫要乱动别人的东西，你可记住了？”

　　我略缓了缓神，心中暗笑，这世上对我称“你”的人超不过五个，如今从这小美人口里说出，还真是可爱。我看着她，嘴角忍不住上翘，笑道：“我来店里逛，自然能看看店里的东西。”说罢，我不知怎的脑中忽然冒出一句不可不说的话来，看了看美人，对她接着道：“就比如美人你走进来，我也不能捂着眼不瞧，看一看也未成不可。”

　　当时的裴鸾眉头一皱，嘴巴微动，眼睛狠狠的瞪着我似是要放出刀子来，愤而冲我吼道：“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出言轻薄！”

　　可我并未觉得有何轻薄，微笑道：“哦，不才确是很想知道美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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