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润如酥

　　一旁正摆放墨盒的章庆怀，转头看向他：“哦，祁阳王说的可是那个名叫孙子康的贡生？”

　　景珏眼里闪光，看向章庆怀：“正是，章兄的消息真灵通。”

　　章庆怀谦虚含笑道：“祁阳王过奖了，章某在宫外住必定能听到些闲话，王爷身居王府进出皇宫，自是与市井相远。”

　　景珏和景瑄二人对视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这贡生得罪的是刘员外正是刘太傅的远房亲戚，这小子近来正在拍刘太傅的马屁，这样的消息自是灵通。

　　景瑄似是无意问了句：“那现如今那个叫孙子康的贡生怎么样了？”

　　景珏感到自己受到了关注，太子哥有问题向自己请教，更是来了精神，一副得意的样子答道：“太子哥有所不知，听说那个刘员外气得站在门口跳着脚喊‘辱没先人’，而后报了官，京兆尹府衙也碍于刘太傅的面子，把那贡生捉了去，现在应该在京兆尹大牢里关着。”

　　章庆怀认真的听景珏讲完自己已经知道的消息，淡淡的飘来句：“那这个贡生怕是要耽搁下月的恩科了，真是可惜呀。”

　　景瑄支着脑袋想了一阵，也不知那京兆尹府衙接下来怎么发落孙子康。

　　景珏一时得意忘形，又接着顺口道出：“刚才我从宫门进来，一路上，宫门的侍卫路上的小太监，都在说‘吃核桃’的事，几个大太监还问我今儿吃核......”

　　景珏正说着，瞥见景瑄的脸色不对，正瞪着自己，立马怂得不敢再往下讲。章庆怀在窗边细细的听，不搭一腔，心想，章某就这么静静的看你祁阳王是如何作死。

　　身在京兆尹牢房中的孙子康，躺在草堆上看着牢房中唯一的小窗发呆，肚子饿得咕咕叫，中午的牢饭是一个硬邦邦的窝头，孙子康吃不下撂在一边，这时候饿得没法，捡回来在身上擦擦，放在嘴里嚼，硬如石头，味如嚼蜡。想起打小吃的小蛮家的包子，鼻头一酸。

　　嚼着窝头的孙子康感叹，也不知小蛮现如今怎么样了。打小一起长大，每天总能在包子店见到她，自打进宫数日，杳无音讯。

　　小蛮进宫这几日，十分不好过，景瑄看在眼里，多半是自己东宫那俩祸害给闹的，春樱和秋玲都是母后送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景瑄下了早课，又去了趟凤仪殿，再次求母后。

　　高皇后不喜欢早起，晚上也睡得晚，景瑄下了早课时，高皇后才刚起，留景瑄一起用早膳。

　　桌上摆着各色点心吃食碗中盛上冒着热气的红枣牛乳，景瑄伸手夹起桌上的一个小笼包子，高皇后眼神嫌弃的瞥他一眼，心想，自己这个儿子这辈子怕是和包子闹上了。

　　景瑄觉察到母后的厌弃，也未放下，夹到自己碗中，咬了一口吃得很香。用过早膳，高皇后半卧在榻上让碧婉掏耳朵歇食，景瑄开口诉苦道：“母后，求母后把我殿里那俩活宝调回来吧，儿臣实在是难以容身呐。”

　　高皇后冷眼望了望他，哼一声：“调去哪儿？”

　　景瑄赶忙回道：“调回母后的奉仪殿吧，她俩是母后调去的宫女，儿臣不敢擅自处置，求母后行个方便。”

　　高皇后不慌不忙，一副慢斤四两的语气回他：“你的意思是，本宫故意让她俩给你找麻烦去了？”

　　景瑄轻吸一口冷气：“儿臣万万不敢呐母后。”

　　高皇后最不喜欢听谁发牢骚，美目微闭后又张开看向景瑄道：“俩丫鬟都处置不了，要你们何用？”

　　景瑄抓到高皇后话里的漏洞，嘴角泛笑赶忙回道：“母后的意思是儿臣可以随意处置了？母后可不许生气呀。”

　　高皇后只回了俩字：“你敢！”

　　这二字让景瑄确定，那俩货的幕后撑腰人正是母后，这还真不好办了。

　　正在这时，殿内宫女禀报道：“回禀皇后娘娘，裴小姐来了，已在殿外候着了。”

　　景瑄听到裴鸾来了，便说道：“母后，那儿臣先行回避了。”

　　高皇后起身，轻叹一口气，看着景瑄：“你怕她做什么？人既然来了，你见见又何妨。”

　　景瑄腹诽，我是不怕她，这不是怕您么，再说我欺负她，还要挨您的嘴巴子。

　　高皇后让裴鸾进来，问她可曾用过早膳，路上辛不辛苦之类的话，景瑄在一旁撇嘴，从未见母后对谁这般好过，待裴鸾和待小蛮的态度真是天壤之别。

　　裴鸾一一作答，自是注意到一旁的景瑄，裴鸾一直与高皇后回话，并未参见太子。高皇后自是察觉，却佯装不知。

　　高皇后与裴鸾聊了一阵子家常，又拿出自己收藏的书画让他们品评。裴鸾之才不在她那俩哥哥之下，一听便是平日涉猎宽广。
　　景瑄对裴鸾一直有成见，虽也感叹她的才华，却不能消除。景瑄每次说“儿臣就先行......”

　　“告退”二字还未说出，高皇后便就截住他，让他再瞧瞧别的堵住了嘴。景瑄无奈，在凤仪殿待了大半晌。

　　殿外已然传开，皇后娘娘把太子和裴小姐一同叫到凤仪殿许久，估计得有点用意。

　　景瑄在凤仪殿足足待了一个多时辰，高皇后才说自己乏了，让他们退下。景瑄走在前，裴鸾走在后故意放慢步子，与他保持距离。

　　景瑄却在凤仪殿门外不远处停下，等裴鸾经过，叫住她道：“裴小姐，请留步。”

　　裴鸾闻声，狐疑一阵，终是停下步子，有些警惕的望着景瑄，开口道：“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景瑄语调平缓回她道：“有件事想与你商议，还请裴小姐行个方便。”

　　裴鸾何等聪明，还未等景瑄张口，立马截住道：“太子殿下若是询问那日周奉仪落水之事，那就恕小女子失礼了，一概不知。”

　　景瑄听了点点头，静了一会儿，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

　　凤仪殿内，高皇后的心腹碧婉，一脸喜色的过来禀报：“娘娘，太子殿下出了殿就叫住裴小姐说话呢，看来娘娘的心愿很快就能达成了。”

　　高皇后听了，美目一撇，卧在榻上翻着眼皮瞪着碧婉，挑嘴道：“你个小蹄子，乱说什么，本宫什么心愿？”

　　碧婉是高皇后从高府带进宫的家生丫鬟，感情很深，也只有她敢和高皇后这般讲话，碧婉听了，站在那里嘟囔：“宫里上上下下都瞧出来了，娘娘分明偏心那个裴小姐，有意要提拔她。”

　　高皇后眉头一皱，嗔怒道：“你个小蹄子，过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本宫倒是有意提拔你，看你敢上去么！”

　　殿外的景瑄从怀中摸出一张纸片，轻手缓缓将其打开，两只手分别用两个指头捏住那片方纸的一角，像是在晾晒一方丝帕，展在裴鸾面前。

　　裴鸾瞧他这动作谐谑，不愿理他，瞥向一边，用余光扫了一眼方纸上的字，吓了一跳，复又赶忙转过头来，细细去读。

　　上写道：余光惨尽，冷月渐涌壁，谁人拢素衣，长叹息，莫叹今夕何夕，有蛟龙纪年，来去无极。不能消，经年累世。
　　终倦客一隅，把酒自欺，魂归故里。万物同，且在惘里。断红上、漫有痴傻字，何以见得。

　　落款为：仲雅

　　裴鸾自然一眼认出，这正是赵世杰的笔迹。

　　景瑄看出裴鸾眼神不对，慢悠悠道：“此句如何？还请冰雪聪明的裴小姐给断断。”

　　裴鸾读罢，强装镇定，冷冷道：“这是首好诗，没错。民女可以走了吗？”

　　景瑄依旧保持着两只手各捏一角的姿势，右手的食指与拇指略向上退了一寸，显露出三个字：赠红玉。

　　裴鸾看了心下一惊，暗道这赵世杰也太大意，怎么能把手稿乱丢，况且上面还写了自己的字。裴鸾佯装镇定，脸上不屑：“这是送给红玉的，与民女又有什么干系。”

　　景瑄悠悠道：“裴小姐定然有一方刻章上写着‘裴氏红玉’，裴小姐进来常进宫与母后长谈书画，想必母后也见过。”

　　裴鸾赌气：“民女的字是‘红玉’那又怎样，天底下重名重姓的多了，怎知就是我的。又怎知那‘仲雅’是谁。”

　　景瑄早已料到，点点头回她：“嗯，裴小姐所言极是，是不知道，可本宫听说这则诗句是一个名叫‘赵世杰’的贡生所写，不如让此人进宫，本宫亲自问他一番，可好啊？”

　　裴鸾被景瑄逼急，脱口气道：“我现在跟那个赵世杰没有半点关系，莫要拿他来威胁我！”

　　景瑄听后，面带微笑，拍手道：“现在？哦，看来是原先是有关系的，这贡生私通主考大臣之女，该当何罪呀？不如让大理寺审问一番？”

　　裴鸾明白，问清楚了，必定要牵连上自己和父亲，怒目而视道：“太子殿下想要干什么？”

　　景瑄坦然：“没什么，把你当日看到的那个害小蛮的人说出来就成了。”

　　裴鸾咬牙，终是妥协，环顾一下四周，零星有几个路过的宫人，压低声音对景瑄道：“宫里不方便，约个时间借一步说话。天子殿下必定不能食言，民女说了，天子殿下也不能再去告发诗词一事。”

　　景瑄得偿所愿，对裴鸾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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