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润如酥

　　康王转头看他，认真道：“正是啊。”

　　景珏正踏进殿来，边走边道：“皇叔说有宝贝拿来瞧的，侄儿可来迟了？”

　　景瑄望着他点了点头，想到那个心中的答案，心头一紧，喃喃道：“来得正是时候。”

　　小蛮听到“核桃”略想一阵，恍然大悟，“啊”了一声，慌忙跑去耳房，小方桌上的核桃皮已经被景瑄收拾好，桌岸边有个鼓鼓的方帕，正是景瑄刚才包的核桃皮，小蛮怯怯的掀开一个角，双手捧着方帕小包来在正殿。

　　小蛮一副似是要哭出来的样子，脑袋低着，双手捧过头顶，害怕道：“王爷，请您过目，怕是嫔妾犯下了大错。”

　　这分明是春樱她们下的圈套，拿着王爷的变种核桃同几个普通核桃混在一起，放在光线昏暗的耳房中，一并放了个开核桃的夹子，被她们整了一天正饥肠辘辘的小蛮不吃才怪。吃得时候还纳闷，本就没几个还有俩坏的，那俩坏的原是康王的宝贝。

　　康王看着眼前的方帕小包一愣，从打开的一角看到里面放的是核桃皮。康王并未拆开却已明白，心中抽痛。
　　一旁的景珏似是看到了很新奇的事儿，上前打开帕子，果真是一些核桃皮，从大块儿的碎屑中看到了皇叔的狮子头变种的遗迹。

　　景瑄眉头微皱，轻咳一声，提醒景珏不要再浇油。来在小蛮身边，陪她一同行礼，向康王致歉道：“皇叔息怒，此事是侄儿的过错，求皇叔莫要怪罪奉仪。”

　　康王看着景瑄与这个小奉仪站在一起，那小奉仪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侄儿一副与她有难同当的模样，欣羡不已，感怀自己在他这个年纪却未能像这般保护一个人。

　　康王望着他们坦然一笑：“诶，你们俩何至于此，不过是个玩意儿，碎了就碎了，不值什么，皇叔怎会怪罪你们。”

　　东宫的消息传得快，不出一个时辰，宫廷上下皆知周奉仪吃了康王的核桃，给沉闷的宫闱添了不少乐子，小蛮土包子的名号亦坐实了。

　　周家包子铺，孙子康连日温书，腰背酸痛，猛一起身脑袋有些眩晕，眼冒金星。这才意识到自己总在屋里待着不大好，也该出去走走。

　　这段日子他躲在小武房里读书，直到很晚才回到对门自己家的相馆睡觉，很早又起来出门。每日里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孙半仙儿和儿子执气，孙子康半夜回来每每要隔着窗户骂两句“没出息”。

　　这日从小武房中出来，出了门正路过自家相馆，孙半仙儿正拿着一把紫砂壶站着吃茶看人。正看到儿子走过，孙子康也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相馆，谁成想正与自己那个不着调的爹对视，父子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孙半仙儿先开了口，站在那里喊道：“你个小兔崽子，成天瞎跑，不见个人影儿，不来帮忙！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欠了你什么债！”

　　孙子康撇撇嘴腹诽，我就在对面的小武那儿，倘若真是关心我，早就找到了。自己这个爹，正经事不干，只会瞎说一气，框个钱花。

　　孙半仙儿越骂越气，接着喊道：“看什么看！你小子还敢瞪你老子！”

　　孙半仙儿正骂在兴头，忽然来了老主顾，刘员外，他是京郊附近的一个财主，和朝中的什么大臣沾着亲，家里有地有宅院，有点儿钱，有个儿子刚娶了媳妇，花钱请先生教儿子读书，望他这次科考能高中。

　　刘员外这个儿子刘福明，孙子康知道，年纪相仿，同是本届应试的学生，有所耳闻，文章写得那叫一个臭，还自己觉着挺好，一帮学生看着他有钱都围着称赞，跟着捧臭脚，那呆子一高兴请些吃喝。孙子康早已看不惯那副德行。

　　刘员外却是他爹的老主顾，孙子康总觉着这个刘员外的儿子必定是传了他的“聪慧”，被自己那个半仙儿爹忽悠那么多年竟深信不疑，也是“聪明绝顶”了。
　　刘员外走来，看孙半仙儿正在训儿子，来得好似不是时候，不知是进是退。那孙半仙儿看到财主来了，哪里还顾得上训儿子，脸色一变，一脸和蔼的看向刘员外，似是望着一定金驼：“刘员外，来看香啊。”

　　大肚浑圆的刘员外迈着八字步走近前来，看了看孙半仙儿，笑道：“孙先生消消气，莫要跟孩子一般见识，再气坏了身子。小孩子哪能各个一样，都爱读书都上进，为这个生气犯不着。”

　　孙子康父子接听明白，这意思是孙子康不爱读书不争气呗。

　　孙子康看爹来了生意，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赶紧拔腿溜，那刘员外看了看孙子康，感叹道：“令公子和犬子一边大，看见你便想起我儿子。”

　　孙子康不语，心中暗道，我可担当不起，我才与你那个傻儿子没有半点相像。刘员外而后又接着道：“今日前来正是为孩子的事，这不犬子要科考了，差不离能中个进士，不才就想啊，我自己不是进士，孩子马上要高中，贱内和儿媳脸上也有光，想先来求个楹联，挂在门口，也喜庆。”

　　孙子康在门口听刘员外在那里念道，心中回了句，白日做梦，他儿子若能高中我孙子康从此倒着走。

　　孙半仙儿听出刘员外来意，一句话，想显摆呗。

　　孙子康撇撇嘴从相馆走开，在大街上闲逛，来在一处卖小玩意儿的摊贩前看到一个一寸大小的木雕很是欣喜，那木雕雕的不是花也不是虫鸟儿，雕的正是个十八个褶的小包子模样，物件不大，却栩栩如生，颇有趣味。

　　孙子康栖身蹲下，拿起那个小包子细细端详，很是喜欢，若是小蛮见了，定然高兴。问道：“怎么卖？”

　　那小摊贩看出孙子康十分喜欢，便故意抬高价钱，开口道：“一吊钱。”

　　孙子康听了一个激灵，脱口道：“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哪里值得了一吊钱。”

　　小摊贩反倒端起了架子，信口开河：“小公子此言差矣，可不要小瞧我这个小物件儿，可是用上好的紫檀木雕的呢。”

　　孙子康看了看他，挑嘴一笑，随手拿来小贩放在一旁的茶碗，把那个木雕的小包子放在碗中，那小包子到了碗里，轻轻的漂浮在水面。

　　孙子康又望了望那小贩，看他有些汗颜。而后方才讪讪道：“既然小公子是行家，瞒不过你，给我十文钱你就拿去。”

　　孙子康揣着小包子走在街上，心情甚好，不时拿出来瞧瞧，似是见到了那个包子一般的人，嘴角咧着。孙子康看得入神，竟未留言眼前，一头撞到一个人，二人皆向后一个踉跄，坐到地上。

　　孙子康赶忙起身道歉，一抬头发觉真是巧，正是刘员外的公子刘福明带着一帮酒肉朋友招摇过市。刘福明拍了拍身上的土，抬眼看到正是孙子康，孙子康有点儿才华，不大瞧得上刘福明的为人和文章，暗地里说的话被人传到刘福明耳朵里，二人都有点儿互瞧不惯的意思。

　　那刘福明在一干人面前自然要摆谱给孙子康好瞧，开口道：“哟，这不是孙大才子么，怎么在这儿碰上了。手里拿的是什么？”

　　孙子康不想搭理他，直接道：“告辞。”

　　刘福明一把抢过孙子康手中的木雕包子，看了一会儿，鄙夷道：“不过是块烂木头，有什么好稀罕的。”说罢便一手甩出去，仍在地上。

　　孙子康被激怒，咬牙瞪着他，刘福明看他要发火，又从身上摸出一副折好的宣纸，在他面前打开，嘲笑道：“瞧瞧，你爹给我们写的楹联，刚遇上我爹，让我拿回去赶紧印门上呢。”

　　那楹联上联是：父进士，子进士，父子皆进士。

　　下联是：婆夫人，媳夫人，婆媳都夫人。

　　孙子康瞧着自己爹写的这副俗不可耐的对联腹诽，又看那刘福明的嘴脸着实可恶，只可惜那家伙身后有三五号人，这要打起来自己吃亏，识时务如孙子康，捡起地上的包子，转身走开。

　　留得刘福明一帮人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孙子康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天晚上趁着天黑就拿着黑漆在人家刘员外刚漆好的门联上加了几笔，第二日清早四里八乡都过来瞧，引得一阵哄笑。

　　那孙子康在他爹些的那副楹联上的“士、夫、人”三字上分别拉长了笔画，那楹联便成了上联：父进土，子进土，父子皆进土。

　　下联：婆失夫，媳失夫，婆媳都失夫。

　　连起来一读，那个叫晦气。

　　有如此才华又与孙员外父子有过节的人，那便是孙子康了。

　　那日早课前，景瑄正拿着赵世杰的亲笔诗瞧，盘算着待到合适的时机要拿出来做事用。只见景珏一溜小跑来在殿内，难掩一副兴奋的模样。
　　景瑄不动声色把赵世杰的笔迹放入袖中，看了看景珏调笑道：“今儿怎么那么上进，还未到时辰就跑着来上早课了。”

　　景珏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开口道：“太子哥和章兄还不知道吧，咱太傅家有个远房亲戚，京郊刘员外，最近被个小年轻给涮了，半个京城都传开了，笑掉大牙。”

　　一旁正摆放墨盒的章庆怀，转头看向他：“哦，祁阳王说的可是那个名叫孙子康的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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