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骨五分

　　采苹知道李白大婚是几个月之后，当时皇帝和张九龄在御书房里商议立采苹为后。此时采苹正跟着高力士走了进来站到皇帝身后。皇帝握住她的手，眼中有盈盈笑意：“梅精，朕此后与你共享江山。”
　　张九龄见他夫妻亲密，便退了出去。采苹哂道：“陛下心中有我，位份自是无关紧要。”
　　“不，我想要给你一个女人最高的荣耀和灯光。”皇帝看着她，一个深情的男人要给他最爱的女人最好的东西，他坚信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拒绝。
　　采苹握住他的手，劝解说道：“陛下，臣妾倒是觉得不宜如此。陛下空悬后位以怀念先皇后，彰显陛下情义。”
　　“你真的不要？”皇帝惊讶问道。
　　采苹摇了摇头道：“我不要。”
　　“你不在乎地位高低么？”
　　“还有什么比您的爱护更让人欣慰呢？”
　　“梅精。”皇帝把她紧紧拥在怀中，这个女子聪慧却从不谋私，一言一行都在维护他的形象。皇帝抚摸着她的秀发，轻轻道：“梅精，过些日子，咱们大唐的诗仙就要成亲了。”

　　“是么？”采苹心中一滞，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新娘是谁？”
　　“许大人的孙女，许明珠。”
　　“那我们应该恭喜他啊！”采苹轻轻说道，是啊，他能娶到一个以他为傲又知他心意的女子，是该恭喜啊，可是为何心中有一丝丝的叹息。李白成亲是喜事呀，我有陛下爱护，他有许明珠相爱，多好的事。自己与他此后各奔前程各自安好罢。
　　采苹看着皇帝高大的身躯，便闭上眼睛伏在他怀里。皇帝以为她倦了，伸手抱起采苹走回梅园。
　　李白大婚，普天同庆。婚后没过多久，李白欲携妻前去剑阁游玩，害得许大人拿着拐杖追着他打。这才成亲没几日就把许大人的孙女带到穷山恶水中，何等大逆不道！
　　李白与许明珠大笑，携手走出长安城。
　　绿薇说起这些趣事，采苹莞尔一笑：“真是天生一对啊。”
　　在这梅园的数年，采苹常常想起家乡，好在有皇帝的宠爱和陪伴，采苹也不觉寂寞。
　　入宫的第五年，也是这五年里最开心的事情。采芹考中进士，皇帝赐采芹四品带刀侍卫之职，采芹与江仲逊便一同迁往长安城。皇帝欲大肆封赏采苹一家，却被采苹阻止了。
　　“如今大唐国力强盛，我封赏些有又何妨？你不必担心，史上尚未有皇帝封赏皇亲国戚而遗臭千年的。”他看着她，最初他是想让她死心塌地爱上自己然后在无情抛弃她，让她永远记得自己以报复她当年对自己的大不敬。可是与她相处的这么多年，他益发敬重她依赖她，有些时候连自己也无法分得清自己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可是陛下，采苹家人对国家尚无任何功绩，倘若陛下只论功绩封赏，无论臣妾如何得宠也不偏私，定会得群臣百姓爱戴，青史留名。陛下，我希望将来，您的名字可以和太宗皇帝一般照耀整个大唐。”
　　她抬头看着他，是的，她的丈夫是最英明的君主，她不愿因为自己让他有污点。
　　皇帝亲吻她的额头，笑道：“好，我就如你所愿。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最大的功绩是什么？”
　　“嗯？什么？”
　　“就是把你送到我的身边，陪着我。”
　　“陛下，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便是在这皇宫里陪着您。”
　　“明日我让江……岳父大人入宫陪你说说话。”他本想说江仲逊，可是突然直接改口岳父大人，让采苹忍俊不禁，心中一片甜蜜。
　　他虽是皇帝，却与她如同寻常夫妻一般。

　　次日清晨，皇帝上朝后，采芹及江仲逊入宫。
　　五年前，采芹只不过到自己肩膀那么高，如今已然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他脸上的稚气已退，有三分自信和英气。而父亲却老了，不过五年时间，他的腰背已经佝偻了些，皮肤上爬了一些纹路，眼神也不及以往那样炯炯有神。
　　她看到父亲这般快速老去，心中难过，只怕是因父亲思念自己而老的太快，因此甫一见他便泪如雨下。
　　“父亲。”她冲到他面前跪了下去。
　　“快起来，梅妃娘娘这如何使得？”江仲逊扶起她，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却笑得眼泪都滴在地上。
　　采苹扶着江仲逊坐下，江仲逊与采芹却执意跪了下去。
　　“草民江仲逊叩见梅妃娘娘。”
　　“臣江采芹叩见梅妃娘娘。”
　　采苹匆匆扶起江仲逊，噙着泪道：“爹爹，采芹，快起来。”
　　“姐姐，你走的那天我就说，一定会来长安城看你！”采芹仰起头看着采苹，他初入长安，姐姐是宠妃，自己又得皇帝赏识，李白人微微撇起的嘴巴以及昂起的头颅无不说明他很骄傲很自豪，春风得意得就像长安的世家子弟。
　　采苹拉起老父亲的手，放在脸蛋上细细感触，他的手虽无伤疤裂纹，可是比以往干燥的多。“娘娘，本来我想问你你过得快不快乐，陛下对你好不好，陛下喜爱牡丹花，可是仍然愿意为你植上满园梅树就知道他心上有你。”
　　采苹点了点头。“父亲，你不必担忧我。”
　　“你有没有见过孙家的女儿？”
　　“见过惜云姐姐，陛下似乎并不喜爱她这种性子。”
　　江仲逊长长叹了一息：“当年惜云走的时候比你还小，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这孩子每年家书写回去都是报喜不报忧，我担心你也是这样。”
　　“爹爹，我很好的。”采苹朝他奉上一个甜甜的微笑。
　　江仲逊眼睛湿润起来，他有许多话想要说，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说什么呢？每日站在绿涪江边看看有没有长安来的船？每日去驿站瞧瞧有没有她的消息？
　　她小时候被树枝绊倒摔在地上摔破了腿，一直半年才痊愈，也不知疤痕还有没有了？每每经过那棵绊倒她的桃树都胆战心惊，怕她被摔倒而自己不知道，后来他干脆让人砍了那棵桃树。
　　他每日都让人把她院子打扰干净，想她了就到她的屋子里看看她写的字，摸摸她小时候穿过的小鞋子，看看练过的习字帖。仿佛太阳落山的时候她就从外面跑回家，大喊：“爹爹，我回来了。”
　　他所有的担忧和思念都不能在她面前说，他是一个老了的男人，岂能像女人家絮絮叨叨地诉说自己的感情？只能不咸不淡地问候几句，寒暄一下。
　　采芹倒是兴致盎然，一会问她宫廷的问题，一会问她长安城的事，一会和她说说小时候的伙伴。
　　“姐姐……梅妃娘娘，你知道净之姐在哪里么？”
　　采苹心里陡然一惊，感情采芹知道净之下落？这些年，她给她写了不少信，都是报个平安未曾言及自身下落。
　　“她在哪里？”
　　“雎阳。”
　　“你怎知道？”
　　“李白写信给汪伦汪叔叔，说是在雎阳城结识一个豪杰，叫南霁云。上次汪叔叔送我们来长安，说起这事。这南霁云在雎阳城，净之姐姐自然也在。”
　　“李白……他竟然识得南霁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采苹惊讶不已。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大概已经到了剑阁了吧。
　　净之在雎阳城的话自己大可写信邀请她来长安。虽说自己找她难了点，请雎阳城的太守帮忙应该容易些。
　　“我想写信让净之过来，她虽一直想她的夫君成为一个大将军，但是此刻海清河晏，不妨到长安城，长安城卧虎藏龙总该有能切磋的人。”
　　“她过来也好，你也会有人说说话。”江父点头。
　　采芹则高兴不已：“听说南霁云乃是一大英豪，我倒要见识见识。”
　　采苹戳了戳他的脑袋：“你这样人家或许以为你要挑衅呢！”
　　一家人又说又笑，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皇帝回来后留他们吃饭，又遣绿薇叫了惜云。江仲逊与惜云寒暄了下，问及孙太守，惜云不胜唏嘘。
　　饭后，皇帝与采苹亲自送他们出去。一直走出大明宫，把他们送回江宅。江宅门前，江仲逊要留他们夫妻呆一会，皇帝则挽着采苹的手含笑而去。待江仲逊欲跪下恭送皇帝时，帝妃已经走的远了。
　　江仲逊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半喜半忧。喜的是他待她如同寻常夫妻一般没有架子，忧的是，采苹这般独宠难免受到嫉妒与攻击。
　　熙熙攘攘的长安城，大街上人来人往，尽管已是晚上，许多商肆仍然挂着灯。
　　“走，带你去个地方！”皇帝兴致盎然，牵着她的手就像牵着整个世界。
　　“去哪里？”
　　皇帝不答，只拉着采苹的手跑了起来，采苹一介女流岂有他跑得快，只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慢点，慢点！”
　　皇帝却偏偏不让她如意，仍然拉着她在人流中狂奔，采苹弯下腰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行了，我不行了。”
　　采苹拉着皇帝衣袖摇了摇头，皇帝见她额头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沁了出来，便温柔地用衣袖轻轻给她擦掉。
　　“就是这里了。”
　　采苹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酒肆。酒旗高高地挂了起来，酒肆里灯火通明。门牌扁上写着四个飘逸的大字：太白酒楼。
　　来来往往的人，从酒楼门前进进出出。这是李白成名的地方，采苹心中一刹那间有点恍惚。便定定地站在门前，微微笑着。
　　酒楼的墙上还写着李白的将进酒，风流入骨的字迹就在墙上，前面站着许多人观摩。皇帝在采苹耳边轻声道：“他是你喜欢的诗人，正好今日带你来瞧瞧。”
　　采苹扬眉，俏皮问道：“陛下不吃醋么？”
　　皇帝一愣。“吃什么醋？”
　　“我有喜欢的诗人呀！”
　　皇帝笑了笑，在她耳边柔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是这天下之主，岂能连这点度量都没有？何况，有朕这么好的男人，你怎么会变心？”
　　采苹面色一红，听他如此自夸，便笑道：“脸皮真厚，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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