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至死不渝

　　周芷若走近桌前，见那暗器是一朵黄金铸成的梅花，看上去和真梅花一般大小，由白金丝作的花蕊，打造的十分精巧。

　　那瘦汉子趁机说道：“你拿这朵金花去给他，说我三人都是给金花的主人打伤的，那人眼下便要来寻他的晦气。”

　　“见死不救若是治好了我们的伤，我们三人便留在这里助他御敌，纵使我三人武功不济，也总是多出三个帮手。”

　　周芷若听他说话大剌剌的，远不及第一个汉子有礼，心下当即有些不虞，便有心冷他一冷。

　　她伸手去拿桌上金花，不料那瘦子这一弹手劲甚强，金花嵌入桌面，竟然取不出来，周芷若蹙了蹙眉，暗暗运起内力，使了巧劲方才取出。

　　那三个汉子见她小小年纪，内力却颇为不俗，不由暗暗吃惊。

　　周芷若心中兀自思量：这瘦汉子的武功不弱，但在金花的主人手下却伤得这般厉害，他说那人要来寻仇，倒须同师父说知。

　　如此一想，她便捏着金花，走到胡青牛房外，转述了那瘦小汉子的话。

　　胡青牛沉吟道：“拿进来我瞧瞧。”

　　周芷若轻轻推开房门，小心的揭开门帘，但见房内黑沉沉的宛如夜晚，胡青牛脸上蒙着一块青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心知天花病人怕风畏光，窗户都用毡子遮住，但一见之下难免心惊，也不知青布之下，师父脸上的痘疮生得如何？病好之后，会不会成为麻皮？

　　胡青牛不知她所想，只道：“将金花放在桌上，快退出房。”

　　周芷若依言放下金花，揭开门帘出房，还没掩上房门，便听胡青牛道：“他三人的死活，跟我姓胡的绝不相干，胡青牛是死是活，也不劳他三人操心。”

　　言罢，只听‘波’的一声，那朵金花穿破门帘飞掷而出，当的一下掉在地上。

　　周芷若和他相处两年有余，从未见他练过武功，原来这位文质彬彬的神医，却也是武学高手，虽在病中，武功未失。

　　她又想到，平日都是由青书哥哥教授她武艺，每月一课从未间断，所授武学尽皆出自九阴真经，无一不是精妙绝伦，如此倒也难怪师父不曾授她武功。

　　周芷若心中想着，手上尤不闲着，她拾起金花，走出去还给了那瘦小汉子，摇了摇头，劝道：“家师实是病重……”

　　一言未毕，猛听得蹄声哒哒，车声辚辚，她走到门外，只见一辆马车向谷中驰来，转眼间来到门外，倏然而至。

　　车座上走下一个肤色淡黄的青年汉子，从车中抱出一个秃头老者，问道：“蝶谷医仙胡先生在家么？崆峒门下圣手珈蓝简捷远道求医……”

　　他第三句话没说出口，身子骤然晃了几下，连着手中的秃头老者一齐摔倒在地。说来凑巧，拉车的两匹健马竟也乏得脱力，口吐白沫，同时跪倒。

　　瞧见二人这般神情，纵使不问也可知晓，他们必是远道疾驰而来，途中丝毫未曾休息，以致累得如此狼狈。

　　周芷若听到‘崆峒门下’四字，顿时眉心一蹙，思及青书哥哥曾与她讲过各大门派的龌龊，料想这秃头老者也并非好人。

　　她正想回绝，忽见山道上影影绰绰，又有四五人走来，有的一跛一拐，有的互相携扶，身上俱是带着伤。

　　周芷若蹙了蹙眉头，不等这帮人走近，脆声说道：“家师染上了天花，如今自身难保，不能为诸位治伤。还请诸位及早另寻名医，以免耽误了伤势。”

　　待得那干人等走近，她才看清楚，来者五人个个脸白如纸，竟无半点血色，身上却没有伤痕和血迹，看来都是受了内伤。

　　为首一人又高又胖，向秃头老者简捷和投掷金花的瘦小汉子点了点头，三人相对苦笑，原来三批人都是相识的。

　　周芷若好奇心起，不由问道：“你们都是被那金花的主人所伤吗？”钟灵毓秀的小姑娘骨碌碌转着眼睛，好奇之下，难掩聪慧伶俐。

　　那又高又胖之人点头道：“不错，我等皆是被金花的主人所伤。不知小姑娘贵姓？可是胡先生的徒弟？”

　　周芷若颔首应道：“正是，家师素来说话算数，说过不治便是决计不会治的，你们纵使赖在这里也没用。”

　　说话之间，先后又有四个人到来，有的乘车，有的骑马，众人一起恳求，定要见胡青牛。

　　周芷若大感奇怪，蝴蝶谷地处偏僻，除了明教中人，江湖上知者甚少，这些人或属崆峒，或隶华山，均非明教，怎地不约而同的受伤，又不约而同的赶来求医？

　　她又想到：那金花的主人既如此了得，要取这些人的性命看来也非难事，却何以只将各人打得重伤？

　　求医者共计十四人，有的善言求恳，有的一声不响，但都是磨着不肯走，眼见天色将晚，十四个人挤满了一间草堂。

　　煮饭的僮儿唤周芷若前去用膳，她也不搭理这些人，自顾自的进了膳堂，吃罢晚饭便回到草堂，点着油灯后，翻开医书阅读。

　　她心道：我既学了师父的医术，也得学一学他见死不救的功夫。故而，她对这十四个人竟是视而不见。

　　夜深人静，茅舍中除了周芷若翻读书页的声音，以及伤者粗重的喘气声之外，再无别的声息。

　　突然之间，屋外山路上传来了两个人轻轻的脚步声，听着一长一幼，二人足步缓慢的向着茅舍走来。

　　过了片刻，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说道：“娘，屋子里有灯火，咱们这就到了，等医生给你治病，你就不痛了。”从声音听来，女孩年纪甚幼。

　　周芷若心中一动，合上书籍走出门来，只见月光之下，一个肤白貌美的青衫女子携着一个小女孩缓缓走来。

　　待走的近了，便见她左肩和左臂都受了极厉害的刀剑之伤，包扎的布片上还在不断的渗出鲜血，又听她轻声咳嗽不停，无法自止。

　　周芷若此时的医术，早已胜过寻常的所谓名医，听到她咳声有异，知是肺叶受到了重大震荡，便道：“你右手和人对掌，伤了太阴肺脉。”

　　这青衫女子便是峨眉女侠纪晓芙，她乍然见到草堂中走出一个秀美脱俗的小姑娘，又听她一见之下便将自身伤势道明，不由微微一愣。

　　纪晓芙受伤本是不轻，她正欲出言相询，不料身子一晃，便要摔倒。

　　她小女儿看起来不足十岁，见母亲快要摔倒，惊慌之下，急忙用双手拉住她的手臂，可是人小力微，济得甚事？

　　眼见两人都要摔倒，周芷若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扶住纪晓芙，将她领进草堂。

　　周芷若当下取出七枚金针，隔着衣服，便在她肩头云门、胸口、华盖、肘中、尺泽等七处穴道刺下去。

　　这两年多来，她跟着师父潜心苦学，于诊断病情和用药变化诸道，限于见闻阅历，较之胡青牛自是相去尚远，但针灸一门，却已学到了这位‘医仙’的七八成本领。

　　纪晓芙初时见她取出金针，还不知她的用意，哪只她手法极快，一转眼间，七枚金针便分别刺入她的穴道。这七处要穴全属于太阴肺经，金针一刺，胸口闭塞之苦立时大减。

　　她又惊又喜，感激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能耐，此番多谢你出手施救，实在是感激不尽。”

　　周芷若见她母女二人历经艰苦，只为来此求医，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悯之意，想她从前也曾在娘亲膝头承欢，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是以，感同身受之下，周芷若能对其他求医者视而不见，却无法将她们置之不理。

　　她抿了抿唇，脆声道：“我只是用针灸之术帮你暂缓伤势，你伤得太重，若是信得过我，便让我瞧瞧你的伤势。”

　　纪晓芙心中意动，但她见圣手珈蓝简捷等一干人伤势狼藉，显是未经医理，她不愿占这个便宜，故而说道：“这几位比我先来，你先瞧瞧他们吧，这会儿我已好得多了。”

　　周芷若蹙了蹙眉，劝道：“他们是来向家师求医的，但家师自己身染重病，不能为他们医治，他们却不肯走。你却是向我求医的，自然与他们不同。”

　　纪晓芙闻言便道：“这可多谢你啦，大国手不肯治，请小国手治疗也是一样。”

　　周芷若抿唇一笑，当下请她走到厢房之中，剪破她伤口处的衣服，发觉她肩臂上共受了三处刀伤，臂骨亦已折断，上臂骨有一处裂成碎片。

　　这等骨碎，在外科中本是极难续接，但在‘蝶谷医仙’的弟子看来，却也不过寻常，于是周芷若便替她接骨疗伤，敷上生肌活血的药物，又开了一张药方，命僮儿按方煎药。

　　她初次替人接骨，手法难免不够敏捷，但忙了个把时辰，终于包扎妥善，她顺手一搭纪晓芙的脉搏，登时吃了一惊。

　　周芷若仔细诊脉，但觉纪晓芙的脉搏忽强忽弱，时涩时滑，显是内脏有异，但她的肩伤和臂伤却都平常，料想不是出自一人之手，实是难明其理。

　　周芷若疑惑的问道：“我观你脉相有异，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纪晓芙沉吟了一会儿，答道：“半个月前，我在凤阳城中看到了本门讯号，便携同不儿到了临淮阁酒楼，草堂中那些武林人士亦是闻讯赶来。”

　　“彼时，聚在临淮阁酒楼上的共有一十五人，包括了九个门派。每个门派的讯号自然各不相同，可我们这些人却都是被本门独有的传讯记号招来的。”

　　纪晓芙察觉不对，她带着杨不悔，生怕遇上凶险，也不愿与同门相见，既见并非同门求援，当下便想离开。

　　正要走下酒楼，忽听得楼梯上笃笃声响，似是有人用棍棒在梯级上敲打，紧跟着一阵咳嗽之声，一个弓腰曲背、白发如银的老婆婆走了上来。

　　她走几步，接着咳嗽几声，显得极为辛苦，旁边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扶着她的左臂。

　　那小姑娘神清骨秀，相貌甚是美丽，而老婆婆右手撑着一根白木拐杖，身穿布衣，似乎是个贫家老妇，但她左手拿着一串念珠却是金光灿烂，闪闪生光。

　　纪晓芙凝神一看，只见那串念珠的每一颗珠子，原来都是黄金铸成的一朵朵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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