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妖

　　次日清晨，谢知影起了个大早床。侍女给他梳了个清爽的发髻，只是他还未及冠，不可戴冠，便用绛红色的发带束起。
　　“你们给我留份早点，我下了朝回来吃。”以往他下了朝就要去述职，都是在路上匆忙吃过的。可是今天不同，他马上就要辞官了。想着不久就能脱离这喧嚣的长安，心情不禁愉悦了起来。
　　还是那样一身白底红袍的官服，不同的是今日参加早朝的谢知影神采奕奕。同行的官员难免投来好奇的目光。
　　“谢大人有什么喜事临门？”许谦应该是一众世家子弟中唯一一个有资格和谢知影一起上早朝的了。
　　看着面前这人他难免联想到昨日宁妃的事情，脸色难看了几分，嘴角抽了抽：“小事，小事……不久你就会知道的。”如果离开长安不用看到你，算不算一桩喜事啊？
　　许谦温然一笑，也不管他如何腹诽，转身朝太和殿走去。
　　百官朝拜，齐呼万岁。
　　这样恢宏的场面很快自己就不用参加了，谢知影心里有点小兴奋。
　　今日上朝自然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几位“肱股”老臣也没有再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参奏。
　　“再过半个月就是夏初的祭祀大典，国师已经回来了。这祭祀的章程也该拟出来了吧。”说完帝王便看向了位于左列的司徒。
　　司徒已是六旬年纪，他举着笏板一步出列，鞠身道：“回陛下，已经一个月前拟出来了，如今基本操办好了。”
　　“好。我与国师已经商榷过，六月初一正是吉时。”
　　“那祭祀的礼服臣一会就派人送进宫来。”
　　老司徒办事一直很靠谱，典礼一向交予他负责。这事情敲定了，早朝也就没什么大事情。
　　谢知影下了朝就快步走向御书房。皇上此时已经换下了朝服，颇为惬意的倚在椅子上：“来了。事情办好了？”
　　谢知影简单地行了礼：“那叫风清的琴师是妖，如今已经魂飞魄散了。”
　　皇上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呷了一口茶。
　　谢知影再行了一个叩首大礼：“望陛下成全辞官一事。”
　　“咚”的一声，白瓷茶盏被搁在桌上。谢知影身体一僵，动作却不失恭敬。
　　“朕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起来吧。”
　　“多谢陛下成全。”
　　“但是朕不会直接削去你的职位，”皇上意味悠长的卖了个关子，“朕提拔你做太师。”
　　太师是个闲职，向来是赏赐臣子用的，但是没什么权利。
　　“臣，担当不起！”谢知影心里一惊，太师虽说毫无职权，但是那也是正一品的官职，和他父亲同阶。
　　“你不必推脱，朕自有办法让他们没得话说。”
　　“不可，皇上如此朝中就算没有人说，但不代表心里不会想。这样闹得朝野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迟疑了一会，晓得他说的都对：“那就少傅吧，也算是个虚职。”
　　少傅为正三品官，比谢知影现在的官职高上两阶，拿来做封赏是很合适。
　　当然皇上还打了一些别的算盘，只要他身上带着官职他就始终是朝廷的人。到时候不可能不回来。
　　“谢主隆恩。”

　　下了朝他便径直回了谢府，虽说不如他预想的那样，但能离开朝廷已经算很不错了。
　　“景行呢，怎么没看到他？”谢知影喝了口粥，又往嘴里塞了半口包子。
　　“陆公子早就起了，这会在屋里呢。”
　　“行，我去找他。”谢知影又胡乱吃了些，便跑去厢房找陆景行谈离京的事。

　　“下月初有祭祀大典，我们怕是要迟些，等到大典之后再走。”
　　“无妨，反正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你可有什么打算？离京之后我们往哪里去？”最好找的应该是“地魄”，那就需要往百年的深山老林里钻。
　　陆景行还未来得及回答。官家一脸慌张的跑进来：“少爷，表少爷来了！”
　　“什么？”谢知影拍着桌子站起来，接着一个橙光色的身影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表哥！”
　　正是薛晗那胡闹的小混蛋。
　　“你怎么来的？姨父呢？”谢知影扶着桌子稳住身形，只觉得脑子有些不好使了。
　　薛晗一双圆圆亮亮的眸子望着他：“爹自然还在广陵，我是自己来的！”他一脸骄傲的表情，好像他一个人偷跑来长安有多了不起似的。
　　谢知影弓起手指敲了一下薛晗的额头：“你小子胆子越来越肥了，我告诉你没门，我明天就叫人把你送回去。”
　　薛晗一听这话就急了，抱着谢知影的腰就不撒手：“表哥表哥！别赶我走啊，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那你倒是说说，你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什么？”谢知影将挂在身上的家伙扒拉下来。
　　“有有有，你看我给你带了个人来，说是找你的，他不认识路，我引他来的。”
　　听到这话，谢知影不禁有些疑惑，按理来说能有什么人这时候找上自己。而且如果有，京城的人哪个不认识谢府的路。
　　“带我去看看。”
　　薛晗见谢知影暂时不提将他送回去的事情，高兴得很：“他就在外头候着呢。”
　　谢知影扭头看了陆景行一眼：“一起吧。”
　　堂屋前面等候的那人一身粗布衣服，头发有些散乱，低眉顺眼的一副乡下人模样。
　　谢知影皱了皱眉，他对着人完全没有印象：“这位…贵客，请问找我有何事？”
　　“谢大人！请你帮帮我吧！”那人听到谢知影的声音猛地抬起头，他颧骨极为突出，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谢知影揉开眉心的结，扯出一个笑容：“进去坐下慢慢说吧。”
　　这人风尘仆仆的进了堂屋，喝了口热茶缓了缓：“不知谢大人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的龙东村？”
　　这个龙东村前几年闹过一次洪灾，朝廷派了谢知影去治过。那处地势极其刁钻，明明是北面来的河，却因为那处有个小坡，水流被迫滞缓。丰水季河流的流速急了就容易泛洪淹没旁边的田庄；枯水季河流则直接断流，影响当地居民的正常取水生活。
　　谢知影去了之后也苦于治标不治本，那时候有人提点他化堵为疏，他便想了给个主意。叫人绕着那小坡改凿河道，这样那河绕着缓坡饶了一圈便可流走。说是小坡，却有好几亩地大，当时工程量可不小。
　　当时为了防止河水泛滥，还叫人在坡上种了一片榕树。榕树这东西喜欢水，不怕灌，吸水能力极强。而且容易成荫，夏日可以供人乘凉，其寿命也长。之所以想到种榕树是因为那坡上原本就有一颗榕树，枝繁叶茂也不晓得长了多少年头。
　　后来那坡还被他取了个名，叫龙西坡。
　　这么一说也算是个陈年往事，那时候谢知影还小，皇上也刚登基。少年意气，那苦差是他抢着要做的，只为积攒功德和口碑。
　　“怎么了？”谢知影盘算别是河道又出了问题，他前脚才辞官，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出毛病，怕是还得叫他去治。
　　“龙西坡的那片榕树林出了妖瘴！”
　　妖瘴，陆景行听到这话，眼皮子一跳。谢知影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这人又感兴趣了。
　　“出了妖瘴你们找官府，私下跑来寻我做什么？”
　　“谢大人有所不知，那官府根本不愿意管这事。说什么要大家离远点就是了，说他们也没办法！”那人见谢知影不乐意插手杨有些着急，“可是，那妖瘴吃人的！”
　　“吃人？”陆景行对这种说法颇为怀疑。
　　“是真的啊，小的绝不敢欺瞒大人！因为那片榕树林有不少药材，村民偶尔会去采。可是就在半年前，那片树林出现了瘴气。来的莫名其妙，而且一直不见消散。有些胆子大的村民依旧会跑进去采药，结果就再也没有出来。有人去寻他们，可是只要进去了就出不来！到现在已经搭进去了十来人，我们已经不敢贸然行动。官府不愿意管，只叫我们自己不要靠近就是了。可是……可是不能让那些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踪了。”那人说到这里眼角还泛着泪花，怕是失踪的人里有他的亲友。
　　“你先不要急，这事情我会上报。你现在府里住下，休息吧。”谢知影指派管事带他安顿。那人担忧的看了一眼谢知影还是随着管事去了。
　　“龙西坡与你有关？”
　　“是，三年前我去治水，那个榕树林还是我命人种的。”
　　“那你就必须管这事了。”
　　谢知影疑惑的看着陆景行，不懂他这个必须从何而来：“为什么？”
　　“发事的是榕树林，榕树林是你一手造成，这算是因。而如今榕树林结成瘴气是果。你种下因就必须吞下果，不然就会被因果纠缠，败了气运。”
　　谢知影叹了口气，好心办成了坏事也算是他的因果报应？
　　干炼妖师这行的最讲究这些，因因果果缘起缘灭，若是他不答应，陆景行是不会放过他了。
　　“好，那祭祀之后我们就去龙西坡。”
　　薛晗方才见两个哥哥在谈正事，没好插嘴，现在有他说话的份儿了，立刻要说上几句的。“好啊，去龙西坡！表哥，你也要带我去的！”说完还抱着谢知影的胳膊，一副他不答应就不撒手的架势。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