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巧克力

　　大学的生活很丰富，小白努力让自己尽量参加各种活动，有些时候只是单纯希望自己可以忙一些，那样就没有那么想家了。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她会利用课余时间去给小学生带家教。她争取不用家里一分钱，因为她相信每次娘给她寄的钱都是从姐姐那里来的，因为每次寄来的钱都是以支票的形式装在一个很大的信封里，信封里面还有一块儿白巧克力。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地方，因此她从来没有关注过支票上有多少钱，也没有去碰那块巧克力，并且每次回家都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娘。小白不希望自己是在姐姐的帮助下读完大学，那样又会被看不起吧？就算不是，她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所以她一开学就申请了贷款，而且争取年年都可以拿到奖学金，虽然她始终学不到年级一二，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她唯一的动力就是：这些都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没什么可后悔的。比起姐姐那种不努力，只想攀高枝享清福的思量，小白一面替她羞愧，一面也觉得自己真得无愧于心，活得很明白。
　　所以小白就更觉得姐姐的欺骗和作为是无法认同的，每次到春节她都不愿意回家，但是碍着娘的面子只好悻悻地回家一趟，但是每次都只是呆个一个礼拜依旧只是帮娘做些事情，要么就呆在自己的屋子里面。有时候和姐姐打个照面，她也不理不睬得将姐姐当做空气一般。小白想自己不可以像姐姐那样不回家，但是至少可以选择不去理回姐姐。暑假也是近乎一样。
　　小白渐渐也感觉到姐姐似乎有有所察觉。人不可能对别人的冷漠置若罔闻，尤其那个冷漠的人还是曾经最亲密的姐妹。张雪似乎也是有意躲着小白一样，每年只有除夕夜的时候张雪才会回家一趟，和娘说说话，也不太搭理小白。这让小白很是恼火，明明是姐姐有错在先，可是姐姐却丝毫没有认错的征兆。姐妹俩都是各自跟娘说着各自的话，彼此之间完全没有看到对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交叉过。更何况她原本是想向姐姐示威的，所以每次放假回家都只呆一个礼拜，绝不多呆；可是没想到姐姐更绝，只有除夕晚上才着家，也就是小白一年之中只能见姐姐一面，但是就这一面还见得不那么舒坦。
　　有时候娘会主动挑起对姐妹俩儿时的回忆，小白感到娘是想在她们之间制造些话题出来。但是姐姐从来都支吾着搪塞过去，或者只说和自己有关的部分，或者直接说娘很辛苦的话。对于小白，张雪只字未提。每当这个时候小白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也赌气着不愿意和姐姐说一句话。她思索着：既然你都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没有主动跟我道过歉，甚至都没有主动跟我说过一句话。那么我又何必后悔，又何必示好，又何必要主动跟你说话？娘看这两姐妹实在是不准备和好的势头，就只好暗自叹气几声，再不言语了。
　　到小白大三的时候，为了考研，她决定寒暑假都在学校里度过。这样也好，两边的奔波就可以省去了，而且也不用再呆在家里因为姐姐的事情而触景伤情，或许娘也会舒坦些。小白告诉娘的时候，娘什么都没有说，只说让她照顾好自己。快要挂电话的时候，娘突然说了句：“也不知道你们要闹到什么时候。”就是那么淡淡的一句话，但是小白却急忙挂上了电话，她害怕让娘发现她下一秒有些哽咽的嗓音。
　　事与愿违，小白并没有考上研究生。而且她离研究生的录取分数线还差了二十分。落榜的那段时间她特别的难受，她不明白为什么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沮丧的她不敢回家，她害怕娘用失望的眼睛看着她，嘴里却说着安慰她的话；她更害怕姐姐的冷嘲热讽，因为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回嘴的余地。后来她连娘的电话都不太敢接了，生怕她听出了什么端倪。
　　接到家里寄来的信的时候，小白的手有些颤抖。因为平常都是她往家里打电话的，但是两个礼拜没有打电话回去，又是研究生放榜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会在这个时候寄信过来。拆开后，看第一个字时，小白就呆住了。信不是娘写的，信是姐姐写的。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它是装在信封里的，这实在是称不上是封信。整张信纸上就寥寥数语：“学那么多，出来不还是要工作的？你想在象牙塔里躲多久？胆小鬼！”
　　小白的头皮有些发麻，耳朵后面而开始烧了起来。她不明白姐姐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是娘猜到的，告诉她了？但是张雪这几句话却的确是一剂猛药，小白这才发觉原来除了研究生外，自己是可以直接工作的。但是她还是很懊恼，懊恼这件事是从姐姐那里知道的。不过转念一想，姐姐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如果自己找到工作后再回家，姐姐就不能说什么。而且自己多少可以挽回一些面子。
　　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四处碰壁，小白这才发现找工作不比考研轻松。几轮面试下来，小白都惨遭淘汰。不过只要一想到姐姐可能对她的嘲弄，她就立马奔赴下一个面试机会，不敢有丝毫怠慢。还好她基本功都比较扎实，加上诚实可信，或许她找到工作的原因也是这个吧？小白没有过高的教育背景，而且表示愿意从基层干起，再加上她从小养成的小心谨慎的性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穷的原因，她对很多事情都是很敏感的。
　　找工作的过程虽然不顺利，但是结果还是找到了。小白并没有觉得老板一开始让她干些打杂的工作对她以后的发展有帮助，不过她从来没有想过发展的问题，她不太会想那些问题。工作的日子是辛苦的，小白几乎找不到回家的时间，甚至连想回家的念头都没有时间去琢磨。每次娘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小白都半真实半推辞地说，最近太忙了。其实，她心里明白的很，就算她有工作了，现在回家去，姐姐还是可以挑出不是来。所以她想再做好一些，再做得成功一些，这样至少可以在姐姐面前抬得起头来。至少娘可以自己来养活，不用花姐姐的钱。
　　自从她工作以来为了不让娘再替姐姐寄钱来，她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些钱回去。但是娘每月寄来的大信封从来没有断过。小白有时候很生气，就连带着没拆封的大信封一起给娘寄了回去。她不满自己被姐姐小觑的眼神，为什么姐姐可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即使工作了都没办法养活自己？于是，小白就日复一日更加努力工作起来，别人不愿意加的班，不愿意干的活儿，她统统都包了，都干了。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同事们却在背后嗔怪她做事太积极，不给别人留面子。
　　几年下来，小白的确有了些积蓄。不过因为工作的关系，她自从毕业后就没有回过家，原先过年的时候都是小白回家看望娘，现在都是娘每次在过年的时候过来看看她。只是姐姐一次都没有来过。小白每次想问娘为什么姐姐没有来，或者姐姐过得怎么样的时候，都忍不住还是咽了回去。她已经习惯了没有姐姐的生活，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问了。娘也似乎习惯了姐妹俩互不理睬的日子，早就不再试图和解了。不过小白还是可以感受到，每次娘来跟她一起过年时，都不会呆过一个礼拜，而且老是心神不宁的，似乎在惦记着什么。小白知道娘在惦记谁，所以并没有挽留娘多住几天。母女俩都是心照不宣着，只是谁都没有提那个早已习惯称为禁忌的话题。倒是娘时常问小白，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过年啊？小白总是回答，明年吧。然后娘就自言自语地重复几遍：又是明年啊，唉。
　　结婚的时候，娘来了，姐姐也没有来。这是她的痛，但是她安慰自己说，如果姐姐来了，她恐怕会尴尬地不知道怎么介绍吧？后来，小白有了自己的女儿，长得活泼可爱，小白全部的时间都花在兼顾家庭和工作上了，她习惯了娘来看望，也不再会去想姐姐的事情了。
　　女儿五岁的这一年，秋天特别的萧瑟，树叶还没到深秋就已经翻着个儿地争相落地。凛冽的秋风吹打着树枝，萧索而寂寥。小白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落寞，手里拿着手机跟娘通话。
　　“你最近忙不忙啊？”娘很小心翼翼地问着。
　　“挺忙的，这个时候刚好是公司攀业绩的时候，好多事情呢。”小白叹了口气，她知道娘想问什么。可是她也明白自己给不了那个承诺。
　　“嗯，那你能抽几天时间回家一趟么？”娘这次似乎并不打算体谅小白的心情。
　　“娘，我刚才说过，我们公司最近特别忙。”小白觉得很诧异，通常自己说完忙的时候，娘都不会再说什么了，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娘，您最近身体好么？家里有什么事儿么？”
　　娘似乎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我身体好着呢，这是挺惦记你和外孙女的，如果你不忙的话，就最好抽空回家一趟吧。”
　　“娘，家里真得没有事情么？如果是想看外孙女的话，我今年过年一定带她回家。没有几个月了，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小白倒是没有说假话，不过她还是担心娘是不是在隐瞒她什么。
　　“过年啊，那还有好久呢。”娘喃喃自语着。“你就不能回来一趟么？你姐姐也想见见你，这么多年了，就当娘求你这一次吧。”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低沉得压在小白的心上。
　　姐姐怎么会现在想要见我呢？小白犹豫着。不过一想到自己下半年的项目就要进入收尾的阶段了，她还是想如果我做成了这个项目再回家去见姐姐，或许更好些。于是她对娘说： “娘，我真得很忙，下半年还有个项目要完成，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更何况姐姐不是一直都说我没有出息么，我不想现在回去，我想拿这个项目的成果回去给她看！”
　　娘还想说什么，但是电话那边似乎有个声音说了些什么，娘的声音一下子就微弱了。
　　小白不禁有些担心，娘这是跟谁讲话呢？是姐姐么？她连续地叫了几声：“娘，您还在听么？娘？”
　　隔了大概一分钟的样子，娘的声音又出现在听筒里：“在，我在，你姐姐说你要忙就算了，那就春节回来好了。”说完娘就挂了。嘟嘟嘟的声音在听筒里回荡着，小白突然心悸了一下，真得没有问题么？娘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健硕，而且有姐姐在那边照顾娘，娘应该没有问题的，况且如果真有什么，打电话来的应该是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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