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溪十二里

作者:荷尖角(焱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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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柯巷】·九


      木樨院,菊花酒,暖阳午后。一段白刃脱鞘,锐色如昔。

      只是多了个看剑人。

      他端平长剑,剑刃上捎了一片桂花,细薄轻巧,可他仍是觉得重量下压。声音和左手一样紧张:“大夫,我的左手……只怕舞不好。”

      谢皖回第三次用同样的话拨了回去:“无妨。”

      陈焉轻轻叹了口气。只字片语,自己也不忍拒绝推却,最后果真取了那把剑过来,去鞘试手,剑并不重,心头一点惶惶然才是重若千钧。

      左边原就比右边逊色。太久没弄这剑,愈发生疏了几分。

      他再一次侧目望向桌旁斟酒自饮的人,那人似乎少了一分醉意,眼睛清冽,对视中神色笃定。他微微窘迫,低头看剑。

      起势以点成圆,纵横归一。

      细细斜风中一响弹破之音,点到为止,止处忽地直落七尺,花荫下赫然丢出一朵清亮的剑花!谢皖回略微一怔,手中酒起涟漪之时,陈焉纵剑的一点反白却应声入酒。酒润剑光,一拍即散,直直逼向杯底,仿佛那杯子弹指之间便要迸裂。

      人常道南柔北刚。

      那剑路脱空洒开,大开大阖,一点锋芒却是讳莫如深,匿于绵绵山壑之中,只见云封山脉,不见奇峰峭壁,剑式分明走的是南形,剑气中却藏起了北魄。

      他的动作起初稍嫌生涩,招式收敛,使不开劲,如泉眼初开,水过乱石,磕磕碰碰四壁撞击,一路逶迤坎坷。然而左手渐渐腕劲蓄足,他仗剑甩了几圈,愈甩愈急,仿佛一枚佩钩绷到极处,骤然跳出蹀躞,临空飞起,强劲地放了一鞭!那山泉瞬时聚齐数道分支,汇为一脉湍急大水,好比悬崖尽头直落万丈,竟成飞瀑,令人叫绝。

      百水成川,不过短短一十八招。居然有了几分阔别多时的畅快。

      陈焉捺不住心怦怦而跳,不禁清叱一声,剑光益盛。

      剑非剑,已与出剑之人连作一线,全然不见金属兵械之形,而不过是他肩头一绺黑发飞扬,于长庭院落,走起凛凛劲风。难得一身快意潇洒。

      ◆

      谢皖回不懂得剑。

      但他偏偏离不了眼,似明白,又似不明白,迷惘地用目光追逐陈焉的动作。

      剑道,心诀,武学,他全无领悟。拆不出招数高低,评不出身法快慢,他只是觉得好看。觉得好看,这便够了。

      他拆了第二坛酒,开始喝。但是谢皖回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团包着火的纸。看着陈焉舞剑不过一盏茶的光景,那纸终是包不住火,烧破一个口子,火舌浓浓探出头,舔了舔他的眉角,不动声色,酝酿灼热。

      他下意识抬起手背探了下温。

      额头烫得厉害。他恍恍惚惚,也没怎么留心,提了酒坛又斟一杯,边看剑,边喝到现底。

      好渴。

      那酒越入,剑越快,他越浑身燥热,极想润润喉咙。

      谢皖回渴得难受,猛地掰住酒坛,一股脑儿就往杯里头直灌。他动作虚晃,手指不听使唤,竟叫那坛子一下栽在石台上面,狠狠磕了一个响头!

      酒汩汩溢出,不仅杯中酒满,连桌上都洒了好些,五根指头立刻沾上一股酒香。谢皖回低头找了半晌,终于发现症结所在,便皱起眉毛瞧着自己的手,以及手边已经弄得湿嗒嗒的青釉杯。他懒于理会,一掌扣住杯子,软绵绵站起身来,脚步又轻又浮,摇摇晃晃走向陈焉。

      “好剑法!”他利落地喝了一声采,出手痛快,迎着陈焉便把酒盏一擎,“陈焉!我敬你一杯——”

      岂知脚下忽地一绊,一盅酒失手泼了出去!

      陈焉大惊,那瞬间长剑倏然脱手,步法路数尽破,人已顾不得许多,竭力跃了过去一把将他揽住!

      谢皖回的酒沿袖滚下,在疏密不一的阳光间洒出万点妖娆,有如飞珠溅玉,簌簌而下。他一下子撞入陈焉怀中,虚软无力的身体硬生生将人整个拖倒在地。陈焉情急之下团身一抱,自己抢在对方之前滚到地上,牢牢把人接住。令人麻痹剧痛自后背袭来,他忍不住低哼一声,怀中之人虽然没有摔着,却也皱了眉,喃喃喊了些胡话。

      剑“哐当”一声滚到了木樨树下,沾满淡黄白的桂花籽儿。

      “谢大夫……谢大夫!”他吃力地翻身而起,左手托着谢皖回失力的身架子,只恨自己没有右手,没法查看有无伤着,惟有心急如焚地一连唤了好几声。

      “陈……敬你……”谢皖回半睁着眼,丝毫不觉酒已洒尽,蹙着眉,仍十分固执地要敬他一杯。他晃悠悠举起一边手臂,这才蓦地发现杯中无酒。谢皖回面色不悦,乜斜着眼恶狠狠瞧那杯底,猛甩两下腕子,才不过三、四点残酒飞到襟前,再多不了一滴。

      他一转眸,茫然看住陈焉焦急的脸,手指动了动,尽是酒渍。

      谢皖回笑了。

      “可惜。本是好酒。”他喃喃自语。釉杯脱落,沉甸甸掉下了地。一根手指碰上陈焉唇角,细秀的指尖顺着唇线轻轻一描,“……尝尝。”

      酒味甘美。陈焉蓦然僵硬。错愕之下,他动弹不得。

      谢皖回在他的怀里仰起头,眼睛像刚落草的小羊羔一样总是睁不大,半开半阖,迷茫地看着陈焉。那根指头停在陈焉的唇上,在被酒沾湿的地方轻轻蹭了两下。他挣起身子,鼻尖几乎碰上陈焉的侧脸,一阵呼吸暖乎乎地扑上去,带着点若有若无的酒香。

      “好喝么。”他孩子似地,呆呆地问。

      没有得到回答。

      谢皖回还想再问,忽地瞧见那个人的喉结微微上下一动,他恍惚了一会儿,人已是挨了过去,倚着陈焉的颈窝,直勾勾盯着那东西看。他想,大抵是酒的味道太好了罢。想到这里,他一笑,眼睛轻轻弯成一个好看的弧,手指离开陈焉的唇,在他喉结的地方懵懵懂懂地摸了摸。

      “敢说不好喝,就给我滚……”

      谢皖回喃喃有声,睫毛微合,手顺着陈焉的喉线落了下去,半揽在他的身上,头枕着他的臂弯沉沉醉去。

      秋日斜阳过枝头。满庭寂静轻轻扫起偶尔风声,卷入四方高墙,无声无息埋了干净。

      谢皖回呼吸轻稳,安然入眠。

      陈焉一动不动。

      院子里静得出奇。躺在树下的剑微微有光,花荫正浓,细小的桂子一茬一茬无声弹过。臂弯间有安详的鼻息。熟睡的时候,那张脸看不出半点平日的锋利凶狠,孩子一般恬静,舒服地在他的怀中找了个暖和之处把头靠住。他乌黑的长发乱七八糟打散,肩上泻了一片,鬓间更有一大束绕着颈子铺开,看上去调皮得很。

      靠近耳根的地方一片潮红,恰似小桃入春,桃花逐一而开,直入耳中。耳朵埋在发间,只悄悄露出半道轮廓,红脆可爱。

      环在谢皖回肩头的手终于微微一动。

      陈焉的手指碰上他的鬓发,慢慢没入,轻轻拨开,那耳朵的轮廓便一点点、怯生生地完全呈现出来,衬着黑发白衣,嫩嫩的仿如刚淘开的胭脂。很烫。一不小心,便要化在手心里似的。

      静谧之中,他缓缓低头,嘴唇覆上那只耳朵,在那儿低哑地唤了一个名字:“皖回。”

      皖回。

      皖回。

      微不可闻。

      从来不曾这样叫他。只有现在,只有在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

      心底一直把持着的那根线终于断成两截,尘埃落定。他拴在上面的心摔了下去,嘴唇也随之沉了下去,轻轻贴住那枚发烫的耳垂,在最柔软的地方爱怜地亲了亲。

      这一落子,全盘皆输。可输掉了一切的瞬间,他竟然完全不曾想过悔棋两字。

      只是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浑身烧得厉害。

      他抬起眼,神情怅然若失,用手指细细梳着谢皖回的发鬓。

      此时,天际忽来一声雁鸣。陈焉陡然惊醒,霎时弹身而起。慌乱的视线倏地望向怀中沉睡的脸庞,那一刹那,心口克制不住剧痛。

      “……糟了。”他的神色由震惊渐入黯淡,“糟了。”

      ◆ ◆ ◆

      重九后的秋雨一层凉过一层。豆大的雨点夹着阴恻恻的冷,在院子的老槐叶上尖刻地敲打,连响声都是死气沉沉。

      陈焉说这些日子只怕雨水重,将木料挪到了里屋去。小院铺着三两簇遗落的刨花,浸了水,没神采地耷拉下来,全都带了潮,踩下去闷闷的没有半点清脆。谢皖回问他为什么没把那些留下,陈焉只是低头,轻声说忘了。

      他甚至连谢皖回每天会送小点过来的事也忘了。

      往日晌午或者傍晚,都正是陈焉提前收拾好手头活计,含笑迎他过来串门的时候。可偏偏有好几次他提着食盒上门,却发现陈焉不在家中。一柄黄铜大锁孤伶伶扣着门鼻,谢皖回愣着,仍拍了几下门。确实没人应答。

      他迟疑地候在门边,低着眼苦苦寻思,却想不出由来。食盒提在手中辗转半晌,最终原封不动放回了自己医馆。

      对于事后谢皖回厉声厉色的一顿好骂,陈焉总有道歉的理由。任凭那大夫怎样训斥,他只安静地听,安静地点头,承认那是自己一时过错。他只是忘了。

      当他不知第几次忘记的时候,谢皖回明显察觉到他的回避。

      偏偏他生来一副犟脾气,陈焉闭口不提,他也一字不问,搁不下面子,心中却是抵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无端端添了烦躁,本就易怒的脾性愈发助长几分。上门投医的人都觉得这谢大夫近日来神情不比往常,动辄便骂。以前的骂不过是端着一碗滚水烫了烫手,如今的骂却是把人活活丢进炉膛子,若是招架不起,只怕要被那火气烧伤。可谁也不知其中缘由,惟有纷纷避讳。

      ◆

      谢皖回每天仍是做糕点,只是做出来的点心面目狰狞,他瞪着看了半晌,索性一摔盒子,全倒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到头来都只会回到自家桌上的东西,何苦费那么大心思。犯傻。

      陈焉依然缄默不语,低着脸,一板一眼地在木材上木讷地削着。

      有时,他一个人浑浑噩噩做着活儿,刻刀突然脱板,他吓了一跳,连忙缩手时,才看见木头上居然又神差鬼使地刻出一个“回”字。人一滞,怔怔看着那字。仍是那个字,仍是那些笔画。可他足足看了一刻钟,指腹于字迹上反复揣摩,直至压不住掌心的急遽颤抖,他才终于将它一点一点削成碎片。这不是他该刻的字。

      这不是他该想的人。

      那个他不该想的人仍会不请自来。往往冷着脸,偶尔还有点心,对他的治疗并没有停止。

      他坐在板凳上,石头一样纹丝不动。记不得多少次,习惯使他忍不住低头去看那张脸,但目光总会先碰到发鬓旁的那只耳朵。他神色一颤,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他不再替谢皖回擦拭额头上的木灰。准备好的汗帕和水盆静悄悄搁在房内,没有端出来。每晚,当他呆呆把那盆子看个够,即使方帕上没有一丝灰尘,他仍要慢慢将帕子洗净,余水倒去,就像一切从来没有改变那样。第二日,他重新准备干净的水,干净的帕子,却也是没用上,过了二更天就换下。如此反复。藏着那根头发的书,他也不再打开,深深压到了匣子最底。

      只要不动贪念,不作他想,便还能给自己找到借口。

      他小心翼翼守着这种不堪一击的借口,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和谢皖回继续往来。如果他没有做那个梦。

      梦中的人没有醉。在他臂弯中,两只清醒的眼睛若有所思看着他。陈焉下意识别过视线,那个人却抬起手,止住他拧开脸的动作,手指探了上来,指尖轻轻摸过他的唇角。所过之处,味道甘美。却不是酒,是两片温软的嘴唇。

      陈焉失声而醒。

      惊醒那刻失魂落魄,冷汗浃背,仿佛在凉水里走了一遭。

      羞愧之间,他克制不住情绪,一拳砸在冰冷冷的夯土墙上。第一拳只在墙上留下了几块血斑,第二拳的时候,浓稠的血淌下手指,又黏又腥,掉了几滴在棉布褥子上面。三更天的寒意抽丝剥茧,渗过窗纸,微微瑟抖,空荡荡的袖子下一点气息鼓动,仿佛钻出了游魂野鬼。他满手鲜血,绝望地攥紧那段衣袖。

      沾了血的袖子就像那时一样。

      只是那时的血把整片的布都打湿了,有大半被雨水冲淡,血枯得很慢。他从昏迷中醒来,在一个阴湿的地牢里。他的几个弟兄隔着一重木栅,望着他哭。

      你们哭什么。他将头转过去,虚弱地张了张嘴。

      没有人回答他。

      他想起身,想挪到牢栅边上看看他们,问一句他们可好。那时,右臂蓦地传来一阵剧痛。他愣了愣。右臂很轻,似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抬起来,然而他动了几次,那里毫无动静。

      木栅后的哭声有点失控,哽咽不止。

      他躺着,眼睛木然看住牢房顶上一颗打颤的灰尘,左手慢慢抬起来,摸向右边的袖子。手从肩头开始,一寸一寸往下挪,在某一点上突然空了下去,手指没有任何准备,“啪”地一下掉在茅草堆上。他终于听到自己哭出来的声音。

      那一刻起,他早已没有了资格。

      “陈焉……陈焉,你真不知廉耻!”他大笑起来,拳眼死死抵住自己的心口。浓血染上衣襟,一阵甜腥。他的笑尽是凄怆,一遍一遍低声痛骂,“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哪点配得上他,你配得上么?配得上么!”

      你这个连右手都没有的废人。

      他对你有恩,你却对他动了如此不堪的念头。

      禽兽。

      “皖回。”他凄声大笑之后,终归是安静下来,低头自语,“皖回……我已经没有借口了。”

      做不到忘记,便只能远离。

      ◆

      天亮的时候,他披衣过门。回春草堂的前堂依旧没人,仍是大清早,空荡荡的屋子积了一团凝固的寒意,屋檐上竟是有一两颗细小的霜斑了。陈焉慢慢迈过那道槛,手指抚过黄花梨木的柜台,想起了那张曾经压在这上边的纸,想起纸上赌气似的“丑”字,鲜活分明。他微微一笑,喉咙却刺刺的无法言语。

      他抬头凝望药柜上名目繁多的标签,逐一看去,最后打开了其中三匣抽屉,轻轻从里面各拣一份药材出来,放在重九那日谢皖回送他的柳青色锦袋里。

      谢皖回出来时见他立在柜前,微微有些吃惊,心中似有什么动弹一下,不知是何徵兆。

      “你有事么?”他们的关系大不如前,说话也多了一层疏离。

      那个人慢慢看向他。

      背着医馆大门照过来的熹微晨光,人看上去总比原先清癯,显出一点疲惫。若是以前,谢皖回定会骂他吃得不够,才叫身体瘦了一圈。可张开的嘴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陈焉和他四目相顾,很快,目光错开。他没来由地感到一丝焦躁。

      “谢大夫,我是来告诉您一声,我……”陈焉的话说到这里,忽然像是没接上呼吸似地,断了。他缓缓闭目,将气息平缓下来,半晌才开了口,“我的手已经好了。”

      谢皖回人一怔,死寂地望着他。目光极冷。

      陈焉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的手,好了。已经一点儿都不疼了。承蒙大夫一直以来悉心照顾,您的大恩大德,陈焉铭记在心。只是,既然已经痊愈,日后便不麻烦大夫诊治了。”

      谢皖回还是不说话。

      他感到脚下寸土皆是刀尖,多站一刻,那刀尖便多入一寸。他急切地想立即退出门去,将那个人关在视线之外,惟有这样,他才不会坍塌,不会心如刀绞。可事实上他无法动弹。嘴里的话却像水过河道,隘谷愈窄,水流愈湍:“不必再特意送点心过来。我最近没什么胃口,怕是要白白糟蹋……”

      哐!

      一声巨响将他剩下的话应声截断。

      地上的药末儿撒得狼藉,七零八落洒开一圈极大的弧,沾了许多在陈焉衣脚。砸裂的木盅阴沉地躺着。空气的尘埃中飞扬着呛鼻的生药味,一阵深苦。他木然站着,没有挪步。

      “滚出去。”

      谢皖回脸上没有怒容,没有骂相,只是平直生硬的一面冰,映得眼前的人脸色微微苍白。

      良久,陈焉缓慢挪动一边脚,鞋底的药渣发出隐晦的响声,他动作更轻,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门,好像为了不在地上留下半点痕迹。背过身去的瞬间,他抬起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嘴唇。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他走过巷子内灰色的石头,踏上自家的台阶。跨入坎板,慢慢拉上门,青莲漆的门扇在闭合的时候就像两块颜色涂到一处,密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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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版增加小陈的心理描写若干,希望能把他的感情发展铺得更自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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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寸
    恢弘之中可见脉脉温情。



    剑点梅间三分雪(小说修订版)
    世事无常,江湖无底。回头一顾大梦初醒,江南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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