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女儿]女王的反派人生

　　23

　　炼铁。
　　再次听到这两个字时爱西丝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那种激烈到心脏剧烈跳动的感觉了，整整一天的期盼与等待已经耗竭了她太多的心神，以至于在再次从熊瑶的口中听到她们可以炼铁的时候她竟然有着一种从容的安然。
　　怀着这样从容的心态，爱西丝对着泽巴尔微笑了一下：“现在，你可以把铁矿原石放进去了。”
　　她的笑容带着一种笃定的安稳，微微扬起的嘴角搭配着夕阳橙色的余光更是有着一种温暖的感觉，其实爱西丝并不是一个给人以温暖气质的美人，她更像是绽放在池塘中的蓝睡莲，清幽中带着一丝冷漠。但是现在，在这样一种特定的环境中，在这样一种特定的心态下，爱西丝的笑容少有的掺上了融融的温度。
　　泽巴尔在这样的笑容面前不禁有些呆了呆，他的呆滞不但是出于爱西丝的容貌的绝伦，更是因为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爱西丝要往珍贵的铁矿原石里混入那两样奇怪的东西，而且还要把铁矿原石敲碎，这在泽巴尔看来完全是令人诧异的行为，它们是如此的古怪甚至于让这个工匠想要冒着被鞭笞的可能质问爱西丝。
　　可在爱西丝的笑容面前，他发现他什么问题也问不出口，女王的笑容是那样的从容，仿佛她真的知道那种神秘的金属是如何冶炼出来的。
　　不，也可能她就是知道，毕竟女王是伟大的伊西丝的转世，而在神祇的面前是不存在秘密可言的，埃及仅有的陨铁不就是神赐予埃及的礼物吗？

　　于是泽巴尔什么都没有说，他转身从一个奴隶的手中接过空荡荡的装水的大瓮，双手捧着灰红色的粉末一点点的往瓮中填充，他的动作很仔细，一点一点的扫过地面，不肯留下丝毫的渣滓，毕竟对于一个期盼着铁器的铸剑师而言他面前的每一点材料都是珍贵而神圣的。
　　但是碎成粉末的矿石和石灰木炭并不是那么容易拾起的，渐渐的，不但是泽巴尔，工匠们都围拢过来，他们小心的在地面上搜寻着，一点点的将那些细微的粉末拢在手心。
　　天色黯淡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渐渐隐没，奴隶们点起火把，蹁跹的火光使得一切动作变得更加的困难，但是没有人抱怨，他们都在仔细的动作着，直到最后一粒碎末被收进瓮中。
　　工匠们抬起水瓮，巨大的瓮身在他们粗壮有力的胳膊间传递着，泽巴尔攀上炉身旁架着的梯子，水瓮被人们抬起来并举到他的手中，由他完成了向炉中倾倒燃料的最后工序。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点火了，不知是谁从奴隶的手中接过一只点燃的火把，在尼罗河吹拂来的夜风中火苗有些闪烁不定，但工匠们依旧一一的将它传递着，纵使没有接过火把的人也会将手伸过去摸上一摸，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将他们心中的希望与祝福传达出去。
　　终于火把来到了泽巴尔的手上，他接过那只不断摇曳着火光的木棍，然后抬头看头看了爱西丝一眼。

　　夜色暗沉，泽巴尔的眼眸更是埃及人固有的乌黑色，但是爱西丝却惊讶的看到泽巴尔望过来的这一眼却是那样的晶莹闪亮，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明星，而泽巴尔就用这样眼神望了爱西丝一眼，然后猛然将手中的火把投入了高炉的进料口。
　　爱西丝听到有轰然的一声响动——不，也或许并没有什么声音，一切都是源于她那颗正在咄咄跳动的心脏，它的跳动是那样的猛烈以至于爱西丝将手放在胸口时能够感觉到胸腔处传来的胀痛的感觉。
　　开始了。
　　终于开始了。
　　这是她等待已久的炼铁，这也是她等待已久的与曼菲士和凯罗尔的对峙，从今天开始，从此刻开始，她将会走上那条道路，纵使是鲜血淋漓，纵使满地尸骨，她也不会回头，她已经迷失了太久，久到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她是女王，她是下埃及的女王，她的身体里流动的是古老的神之血脉，她的高贵不下于曼菲士……
　　就在爱西丝的激动与期盼中，高炉渐渐的开始泛红，火光的颜色从砖石的缝隙处透出来，色泽在艳丽中带着一丝血腥，仿佛在高炉内正在发生的是一场厮杀。
　　或许的确是厮杀，而爱西丝即将踏上的道路也会充满了厮杀，王者的路从来都是不太平的，爱西丝深深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她需要铁器，需要力量，需要无尽的勇气与坚持……

　　爱西丝，爱西丝！就在她愣愣出神的时候，熊瑶忽然呼唤她了：爱西丝，不要发呆了，快，向炉内持续加入木炭，我们必须要保证火炉内的火苗不熄灭，今晚一整晚都不能熄灭！
　　爱西丝恍然回神，她急忙命令奴隶们再将木炭加入高炉内，铜管下的木材也被点燃了，风箱开始拉动，新鲜的空气向着火炉中涌动，随着风箱霍霍的声音，所有人都能明显的感觉到空气似乎更加的炙热了一些，火炉似乎也在此时开始焕发出新的生命，它由内而外的开始泛起一种亮红的色泽，那种色泽在血腥中又带着一种磅礴的希望。
　　那是整个下埃及关于铁器的希望。
　　就在夜风簌簌的吹拂中，所有的人都沉默的看着那个充满了希望的熔炉，没有人说话，只有风箱霍霍的拉动声，间或着火焰噼啪的爆裂声响，剩余的木炭被持续加入火炉中，奴隶再次在花园里搭建起小型的圆土堆，新的木炭不断的烧出来，在捶打成粉末之后统统填入了那个仿佛永无止境的炉子里。
　　火焰一直持续的燃烧，那个通红的火炉亮了整整一夜，所有人都在静默中忙碌着，巨大的激动支撑着他们的心神，在这样的情绪中，人们感觉不到干渴，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疲累，仿佛只要拥有那个希望，他们就是永不力竭的战士。
　　当金星的光亮在东方的天际闪烁时，一夜过去了，在忙乱和无声中过去，时光的步伐是如此的匆忙以至于爱西丝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结束……结束了？那……我们的铁呢？铁呢？！

　　但是熊瑶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爱西丝能够感觉到熊瑶似乎正在沉思，因为她的思绪是一种少见的沉静感觉，爱西丝没有在熊瑶的思绪中感觉到过这样的沉默，这个女孩似乎更加接近于一团烈焰，是欢快的也是冲动的，她似乎不会也不可能出现这样少有的沉默。
　　除非……是炼铁出了大问题？！
　　爱西丝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怎么出现的，但它却使得爱西丝整个人都惊恐了，无言的惊惶感紧紧的攫住她的咽喉，爱西丝忽然有一种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人生的恐慌感。
　　对于这次炼铁，爱西丝是充满了希望的，出于对熊瑶的信任，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自己炼铁会失败，是的，即使熊瑶并没有做什么，但是爱西丝就是无条件的相信她，这是一种无言的默契感，熊瑶提供主意，爱西丝负责完成，她们会这样相依相伴着，虽然前路艰险，虽然面临困境，但是她们的身后始终有一份支撑的力量，而爱西丝信赖这股力量，更胜于信赖自己。
　　可是现在，熊瑶无言的沉默却使得这种信赖开始垮塌，它的消亡和它的建立一样的突然，甚至于突然到了爱西丝不知道应该如何承受的地步。
　　就在爱西丝惶惶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她忽然听到熊瑶说话了：爱西丝，也许我的预计错误了。
　　错误？什么错误？

　　爱西丝顿时就哽咽住了，她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熊瑶，或者应该怎样面对自己，又该怎样面对自己眼前这些带着期盼和信任的目光——期盼着铁的目光，她亲手给他们带来了希望，难道还要她亲手打碎吗？
　　就在爱西丝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熊瑶的话语中似乎带着一种轻松的语调：哎，爱西丝，也不要这样想嘛。我们还没有完全失败呢，准备好的水盆呢？快装满抬上来吧，水里记得放盐哦。
　　还没有……完全的失败？……也就是说还有希望吧？！
　　爱西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令的，她甚至于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熊瑶的那句话就像是水中沉浮的稻草，爱西丝只有紧紧握住它才不至于在冰冷的恐慌中沉沦，此时熊瑶的话语对于爱西丝而言就像是唯一的救赎。
　　很快，水被抬来了，装在一个巨大的木制水盆中，波光晃荡着，不知道是否洒入了盐，但这时的爱西丝也顾不上了，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熊瑶的话语所震惊了：爱西丝，那个高炉——砸了它！

　　爱西丝并不知道自己听到熊瑶的话语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也或者她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了，因为那个是她和熊瑶反复讨论，再综合了工匠们的意见才艰难的画出了图纸，光堆砌就又用了两天的高炉，更别提那些风箱和铜管之类的附件了。
　　可是现在熊瑶说什么？砸了它？砸了它？！
　　纵使是六神无主，爱西丝也忍不住质疑了：砸了它？你说什么？真的是砸了它？我……我没有听错吧？
　　而熊瑶的回答带着一丝罕见的冷静：砸了它，爱西丝你没有听错，我说的就是砸了它！铁块现在在炉子里面，不把外面的砖石砸碎我们没有办法拿到铁块。
　　熊瑶的话语使得爱西丝的眼眶瞪大了一些，她不知道该对熊瑶的话语说什么，或者应该怎样回答熊瑶的话，她只知道她艰难的开口了，声音在经历了一整晚的沉默之后有一种嘶哑的尖锐感：“砸了它！”
　　所有的人都在女王的话语下震惊了，他们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着爱西丝，没有人动作，或者说没有人敢于动作，只有泽巴尔呢喃道：“砸……砸了它？”

　　“对，砸了它！”到这时爱西丝反倒镇定了下来，但她却不知道她的眼睛却闪动中一种诡异的幽光，在晦暗的晨曦中就像是两簇莹莹的鬼火：“砸了它！铁就在里面，砸了它！！”
　　她的话语越来越大声，从心中涌起了一种不知来源于何处的兴奋感，她能够感觉到她的心脏在砰砰砰的跳动着，似乎每一下都要冲破胸腔的桎梏。而在看到没有人听从她的吩咐时，她甚至于自己向着石锤走去：“砸了它！没有人听到我的命令吗？我令你们砸了它！”
　　在看到女王的动作之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这时也不拘身份了，无论是工匠奴隶还是卫兵，男人们匆忙从地上拾起石锤，然后向着高炉走了过去。
　　不是没有人犹豫，不是没有人迟疑，但是在第一捶轰然砸向那尤带着高温的砖石之后，似乎一切都已经不可阻止了。
　　高炉的外壁在石锤的轰鸣下碎裂，越来越多的砖石向着地面滚落，而就在砖石渐渐破碎出一个小洞之后，人们隐隐的能够看到里面的东西了。
　　那是一片纯净的黑暗，或许还有些火焰炙烤之后的暗红，但无法否认的是它那种温润而乌黑的光泽，凝聚着希望，凝聚着新生的光泽——
　　那是块炼铁。熊瑶肯定了爱西丝的想法：恭喜你了爱西丝，下埃及有铁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