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空灵（秦方）

　　方木一早就接到了电话，084国道发现尸体，他立刻就从局里给他安排的宿舍里赶了过来。

　　084国道这边人烟稀少，离城市又有不近的距离。一开始司机还不愿意来，方木没了法子，他到这儿来也人生地不熟的，局里的人也都不认识，除了秦明三人谁也不熟，好吧，即使是这三人也还是不熟，于是只好答应司机给他双倍的空乘费司机才勉强答应。

　　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具体在哪儿，方木只得硬着头皮让司机往前开，几乎是快要出了市界方木才看到警察拉起的黄白相交的警戒线。

　　边上停着两辆大卡车，司机摸不着头脑，但一看现场这凝重的架势心里暗道不好，谁乐意一大清早见死人啊，晦气！司机钱都没要直接开车跑了。

　　尸体还在林子里没有被挪动，周围很大一块范围都被警察圈了起来，方木直接走了过去，立刻有警察过来和他打招呼。

　　“韩队。”

　　“方木啊，快来看。”韩队长手里点着根烟，看样子已经烧了一段时间了，韩队长不是老烟枪，也很少抽烟，一般只有遇到头疼的案子才会点上烟。

　　方木走了过去，前面的一块空地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

　　韩队长一边领着方木往尸体那地方走一边和他说道，“昨晚有两个开长途的卡车司机，大概是开车开累了，下来歇歇顺便解个手，结果就在这里发现了尸体，你过来看——”

　　方木看向韩队长指着的地方，地上赫然一具男性的尸体面朝下的倒在地上。他不禁皱了眉。“杀人抛尸。”

　　“对的。”韩队长吸了口烟，辛辣的味道冲的他鼻腔发麻，却意外的头脑清醒，“这儿离公路不到二十米。”

　　“这说明凶手抛尸的时候很仓皇。”方木平静的道，“选择在公路边抛尸，那也就是说凶手并不是在计划好之下才进行的杀人抛尸……”

　　韩队长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

　　“怎么了？”方木的眉头皱的更深，眼睛不自觉的看向尸体，心中隐约觉得不会如此简单。

　　韩队长喷出一口烟，眯着眼睛没说话，伸出手点了点尸体的方向，语气中说不出的悲凉，甚至还有一丝恐惧。“你自己过去看吧。”

　　方木闻言点了点头，径直走向尸体然后在男尸身边蹲了下来。

　　尸体周边的土地还很松软，来来往往的人留下了不少脚印，想从这里面找到什么证据大约是不可能的了。

　　方木眼尖的注意到男尸的后脖上有非常明显的红紫色勒痕，看上去像是有人用绳索勒杀死者，但是现在方木并不能妄自下定论。他又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并无特别之处。

　　方木下意识的抬头看了韩队长的一眼，不明白韩队长为何对这具尸体有着难以言说的惊愕。但是很快，他也陷入的同样的情绪。

　　伸手将尸体翻了个面，入眼的首先是死者的面部。

　　老实说方木见过的血腥的画面真不少，扒皮断肢也见过，但是这下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男尸的眼睛一片血糊，干涸的血液在他的眼眶周围堆砌，眼睛的部位已经凹陷下去，方木清晰的看见碎裂眼球的残留组织还挂在眼皮上，耷拉着的眼皮似开非开。
　　而真正让人觉得脚底生寒的，则是男尸那原本应该空空如也的眼眶里被人用黑色的线缝上了两粒硕大的纽扣。

　　杂乱的针脚和缠绕在纽扣上打结的黑线混合着血液和晶状体在男尸的眼睛上替他看着这个世界。男尸的面部被人“摆”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眼皮上的黑线从眼角处向下，笔直的进入死者的嘴角，干涸的血液顺着他的下巴消失。紧绷的黑线将死者僵硬的嘴角往上拽，眼角往下拉，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从眼睛里被封上的纽扣洞眼里只能看见一片黑漆漆的眼眶，血肉模糊面部让第二次近距离查看的韩队长忍不住猛的吸了一口烟，最后呛咳起来。

　　方木看着这具似乎无从下手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旁边有几个小警员已经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如此血腥的场景充斥着每一个人的眼球，男尸的脸上和衣襟上满是黑红色的血迹，凑近了还隐约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腥味。

　　“怎么样？”韩队长没在边上抽烟，叼着烟走到警戒线外面去了，怕破坏现场。没抽多少就把烟掐了，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回来看见方木还杵在那儿，问了一句。

　　方木没有正面回答，盯着男尸看了好半天才摇了摇头，他的动作极慢极缓，眼神迷离仿佛陷入了思考。
　　他粗略看过这具尸体，除了面部异常令人胆颤的另类手法外并没有太多可疑的点。男人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衣，上面血渍斑斑。光着脚，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没有明显的伤痕。方木又把尸体翻过来观察了一会儿后背，有紫红色的痕迹从衣领处暴露出来。
　　“死亡原因是什么？”

　　“初步判断是窒息。”韩队长说，他对方木的印象不错，年轻人不浮躁，遇事沉着冷静，头脑又好，“具体的情况还要等法医科的来看过才知道。”

　　方木紧了紧眉头，“他们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给你打完电话就给林涛说了，差不多也要到了。”他看了看手表，“快一个小时了，从市里到这边全速的话差不多四十分钟。”林涛因为要先从家去厅里，再把秦明给接过来，路上要耽误点时间。

　　方木点点头，继续在周围查找着。
　　没一会儿国道那边走过来几个人，韩队长一见是林涛和秦明忙迎了上去，“林队，秦科长。”
　　“韩队，辛苦了。”林涛朝他点了点头，韩队长是刑事科老一辈的人了，算是警视厅的骨干，为人相当正直，林涛对他还是很敬佩的，“一接到电话我就把老秦带过来了。”
　　“现场什么情况？”秦明单刀直入，边走边说步子都不带停顿的。
　　“今天凌晨有两个卡车司机从国道这边经过，下来方便的时候发现林子里有一具男尸。”
　　秦明皱眉，“是自杀还是他杀？”
　　“是他杀。”
　　“这么肯定？”林涛有些诧异又隐约有些头疼，一般的杀人案初步很难判断是自杀或是他杀，因为凶手很有可能将现场计划成自杀的模样，这并不在少数，而且凶手的手法通常高明并且匪夷所思。二来令他头疼的是，如果是一起很明显的他杀案件的话……这说明案件的形势可以说是比较恶劣的了。
　　韩队长的脸一直僵着的，这会儿见林涛怀疑愈发难看起来，“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就在前面了。”
　　正说着，秦明的脚步一僵。
　　动作幅度非常小，如果林涛不是站在他旁边挨着他走的几乎都要忽略了他这一小动作。
　　“怎么了？”
　　秦明看他一眼，“没什么。”然后俯身从警戒线下钻了过去。

　　林涛莫名其妙的看过去，意料之中的发现了方木的身影，不由的心情大好。方木现在在他心目中整个一救世佛祖，拈花一笑立地成佛的那种！

　　“方木！”
　　正低头查看着什么的人扭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淡应了句，“来了？”
　　“嗯。”林涛翻过警戒线，跟在秦明后面来到方木面前。
　　方木瞥了一眼正在进行初步检查的秦明，抬头问林涛，“大宝呢？”
　　“在科里看门。”
　　“……”怎么有种骂人的感觉呢？方木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游离，没一会儿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对林涛正色道，“韩队初步认定是窒息死亡……”

　　“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死亡。”

　　秦明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而他似乎也习惯了，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用套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拎了拎男尸的上衣，“整件上衣都被鲜血染尽了，从失血量来看，光是这件珊瑚绒料子的衣服能吸进去的血就足以导致他休克。这里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所以这些血只会多不会少。”

　　他说着，拿起男尸的手看了看，手臂上仔细看过去依稀可以看见暗紫红色斑块，“尸斑浅淡，符合大失血死亡的标准。”

　　“那导致他大量出血的原因……”

　　秦明淡然道，“暂时还不清楚，我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他说着，就已经动手将面部朝地的男尸又翻了过来。速度有点快，方木和韩队一时间都没能出声提醒他。

　　就见秦明低头看见男尸面部的一瞬间愣成一座雕塑。
　　“啊——”站在一边的林涛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卧槽……这个凶手也太……”

　　再一次看见男尸的面部韩队还是吃不消，这会儿打了个哆嗦胃里头有了翻腾的感觉，方木也是一脸铁青。

　　秦明定了定神，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取出了一把镊子。他钳住男尸嘴边——或者说被划开到耳边的唇角——打了结的地方，稍微用了点劲拉了拉。
　　诡谲的面庞立马跟着抖动起来，黑色的棉线穿过撕裂至耳边的嘴角，勾住眼角一并晃动，那样子要多奇怪有多奇怪，破碎的眼球秃噜在眼眶外，随着秦明牵扯的动作在眼睛下方蹭着，看的人直发毛。林涛恨不得把秦明手里的镊子夺过来自戳双目！

　　似乎觉得这样太过诡异，秦明扯了几下便收手没再动了，显然他自己也有些受不了。转而去看别处的伤痕。他眼睛简直跟X射线似的，没道理方木能发现他发现不了。很快的，几乎是下一秒，他便发现了尸体脖子后面大块的红斑。
　　秦明脸色一变，没有迟疑的，他几乎是立刻就起身对林涛道，“去把车里的尸袋拿过来，我要把尸体带回去进一步检查。”
　　林涛，“好。”

　　两人将尸体装进封闭的袋子里，拉链拉上的一瞬间方木仿佛听到林涛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不用再看着男尸的脸了还是怎么回事。尸体被送上车，林涛跟韩队长打了声招呼，嘱咐周边都排查一下，韩队长是过来人，自然不用他多说，早就派人去了。

　　林涛要跟着秦明回警局，方木想了想也跟着回去了。

　　一路上秦明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很是凝重，林涛似乎也觉得案子有些棘手，车速飚的老快，方木忍不住说这简直跟雪地滑雪一样。
　　他是故意活络一下气氛的，谁知道某人并不领情。“雪地滑雪的最高时速可达一百五十二公里，这个速度在市区开车，十二分立马被全部扣掉。”
　　偏过脸去，方木默默闭紧了嘴巴。他再开□□该他洗一年器械。

　　一群人回到科里的时候李大宝已经找着了自己的扣子，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根针在那缝补，看见秦明风尘仆仆的进来差点一阵扎自个儿腿上。

　　秦明顺着她的动作目光下移，看见她两根手指间捏着的弯成一个半圆的针头，眉头一抖，“三角针？”
　　李大宝心虚的嘿嘿笑道，“这不是……没找着针线吗……我就随便拿了……”三角针是用来缝合皮肤的，李大宝不说还好，一说秦明就看见了针屁股后头带着的紫色丝线，一个慌神差点没站稳。

　　“PGA合成缝合线？”
　　李大宝被抓包，不敢说话了。
　　“你用它缝衣服？”
　　“……”
　　“它的价格是普通丝线的十倍。”
　　“……”
　　“钱从工资里扣。”
　　“……”
　　秦明看她一眼，“先跟我去解剖室。”
　　李大宝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屁颠屁颠的跟上。

　　尸体已经被取出来放在了解剖台上，李大宝一进去就看见了尸体那张哭笑无常的血腥面庞，吓出声，秦明瞪她一眼立马把尖叫憋了回去，实在憋不住了把拳头塞嘴里堵着，发泄了好一会儿才穿好衣服跟着去准备了。

　　李大宝利索的把尸体身上的衣服全都扒了下来，秦明已经准备好了要用的东西，戴上口罩和手套，一切准备就绪。

　　“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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