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空灵（秦方）

　　李大宝先前就对尸体背后大片的浅暗红色斑块很感兴趣，这会儿首先把尸体翻过来按了按。暗红色的斑块在她指尖的按压下并没有明显的变化，“手压不退色，尸斑已经完全固定。”

　　秦明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李大宝一路按压到尸体的腰部，发现那里的痕迹似乎和肩膀处的不太一样。她仔细的看过去，腰部那暗红色的斑块界限很是清晰，触目惊心的红色边上有一些非常微小的黄绿色，这是和尸斑完全不同的东西，“老秦。”

　　听见喊他的声音，秦明停下了钻研死者颅骨的动作，向李大宝挑起了一边眉毛，“有什么发现，直接说。”

　　“这个人后颈和肩膀还有背部都有固定尸斑的存在，但是他的腰部出现的明显是淤青。”李大宝道，“他应该是和凶手打斗过，或者是单方面被凶手击打过才造成的淤青。”但是尸体除了后腰部的淤青外，上半身的其他地方并没有其他任何能证明过死者生前与人发生斗争的痕迹，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后一种可能，只是……

　　思及此，秦明不由的皱了皱眉。他眼睛一眯，发现了尸体上的另一处伤痕，他略微抬起下巴，命令道，“看看他的左侧小腿。”

　　李大宝闻言立马低头看去。
　　尸体小腿肚的地方也有一大块黄绿和暗红夹杂的青紫，李大宝紧张的抬头，“是损伤！”

　　秦明走过来，将腿面和腿肚上的青紫来回翻看，一边看一边说，“表皮剥脱……皮下出血，点片状分布均匀，不重叠。应该是大平面粗糙物体作用形成的。”

　　“不是人为损伤。”两人相视一眼，心中大约有了个底。

　　“准备开胸？”李大宝小心翼翼的问。

　　秦明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准备东西，开三腔。”

　　尸检一直做到下午六点多。除了刑事科和法医科的人还在之外其他科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的下班了。李大宝从尸检室里出来看见灯火通明的走廊和窗外漆黑的夜空还有点恍然，怎么一下子从早上就变成晚上了？正怔松着，就看见林涛提了两个塑料袋上来了，看见她原本黑沉沉的脸上立马露出了喜色。

　　“怎么出来了？弄好了？”

　　“差不多吧，还有一些后续的报告，老秦在弄呢。”李大宝似乎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中午她和秦明都没顾得上吃饭，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认定了林涛手上提着的一定是吃的，这会儿眼神都挪不开了，吞着口水直勾勾的说，“你手里拿的啥？”

　　林涛看她这样子不由的笑出声，“行了，知道你早就饿了，给你和老秦买了点吃的。”

　　李大宝欢呼一声，跟着林涛去了走廊另一边的法医科办公室，林涛几乎能看见李大宝不断摇晃的尾巴，活脱脱一只等待投喂的小狗。

　　“方木呢？”

　　提起方木林涛就糟心，跟老妈子似的叹了口气，“在楼下呢。从早上回来以后一直在想案子，叫他去吃饭也不吃。这不吃饭哪受得了啊！”
　　李大宝想了想，一拍桌子，“我去叫他。你把我的菜都给放放好啊，盖子打开等我回来就开动，不许偷吃不许先吃！”

　　林涛哭笑不得看着她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看了看发现今早他俩人都在忙，肯定没人烧水，估计到现在一口水也没喝，于是拿着电水壶去走廊尽头的打水回来烧。他们这儿每一层都有一个公共的卫生间，外面有水池可以接水。唯一设计的不合理的就是办公室里是没有水池的，除了尸检室。

　　他出去没一会儿秦明就进来了，他刚刚整理好尸检报告，洗了手出来。秦明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坐下来，刚准备动筷子就听见林涛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大侠住手！”
　　秦明，“……”

　　林涛端着水壶一路小跑着进来，面色慌张，“先别吃先别吃，大宝下去叫方木了，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们等她回来再吃，少一颗豆子都要把我眼珠子抠下来当泡儿踩！”后面一句当然是他自己加的，但是林涛敢毫不犹豫的打包票李大宝真的是会这样做的。

　　秦明怔了怔，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在林涛警告的目光下夹了颗毛豆吃了。
　　秦明，“我就吃颗豆子她不会发现的。”
　　林涛想了想，也对，她总不能一颗一颗的数吧？思及此，林涛拆了双筷子，专吃毛豆。等李大宝上来的时候就一眼就发现不对头。

　　“唉——你点的哪家外卖，怎么菜量这么少？”
　　林涛心虚的咳了一声，“那什么……可能是我急着要，毛豆来不及剥吧……”
　　“……”李大宝极度勉强的接受了这个说法，她不会告诉林涛其实她已经知道他们俩偷吃了的！筷子都拆了，还有口水！糊弄谁呢！李大宝扁了扁嘴，迫于饿肚子的痛苦只好作罢，“吃吧吃吧……方木来这边坐。”

　　李大宝用脚踢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方木坐过来，然后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递了一双给他，林涛看了一眼桌面上菜色的布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了。
　　肉菜都在方木和李大宝面前，秦明面前是半荤的，到他这儿就是全素的了。真特妈的菜色决定地位啊！

　　一顿饭吃的还行，大约是几个人都饿的狠了，都狼吞虎咽的，话都没顾得上说。方木没吃多少，剩了半碗饭李大宝没嫌弃一起给吃了。林涛倒是没觉得有多奇怪的，他一直把李大宝当哥们儿，吃剩菜剩饭这些事常有。李大宝也不是什么拘小节的，除了对秦明要克制一点，不然那就跟搁家里亲戚吃饭似的。
　　所以当李大宝顺手把方木的饭拿过来的时候秦明抬头深深的看了方木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吃饭了。

　　他们吃饭都很快，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因为他们赶时间的时候很多，有时候出警了忙起来都会忘了吃，只能找些空档随便买点什么祭五脏庙。
　　不过二十分钟，他们就已经坐在三楼刑事科会议室里了。事发突然，案情恶劣，他们不得不尽快找出凶手，最少也要找出线索，最大程度的抑制犯罪的再次发生。

　　“死者，男，根据骨质来看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岁，上下浮动不超过两岁。死者于今日凌晨在084国道——与临市相界的地方被发现。根据我们的检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有两到三天，前天下过雪，尸体的腐败速度和程度会降低，死亡时间目前还不能精确的判断。”

　　秦明一边说着，一边翻阅手中的文件。李大宝坐在他旁边，在用电脑投影大屏幕，将他们尸检的结果放映给大家看。

　　“我去，这一大片全是尸斑啊！”

　　秦明瞥了一眼出声的警员，冷冷的道，“死者腰背部那不是尸斑，而是损伤。尸斑一般呈暗红色、暗紫红色，红色，淤青根据时间暗红色、青色、黄绿色。尸斑范围广泛、边界不清，淤青通常十分局限，而且边界较为清楚。切开后尸斑浸润在软组织，淤青限于皮下。而这显然是损伤。

　　那个警员被他一瞪，立马噤声了。“这片损伤面积大分布广，但位于身体一侧同平面。腰部的表皮剥脱和皮下出血，点片状分布均匀，但不重叠。”

　　“应该是大平面粗糙物体作用形成的点片状表皮剥脱，创面失水后皮革样化，显得触目惊心。这种损伤在高坠中很常见，但无论使用什么工具人为殴打都难以形成此类损伤。死者左腿的损伤，明显具有方向性，是钝性棱边快速擦划而形成的，也符合高坠中擦划障碍物的特征。”

　　“你是说，跳楼？”林涛猜测。

　　“不可能是跳楼。”方木出声断言道，“死者身上并没有任何骨头断裂的迹象，而且死者是失血过多死亡。即使是跳楼，如果不死，那也一定会造成其他伤害。”

　　“不错。”秦明出其不意的赞同了方木的观点，他颔首道，“死者绝对不可能是跳楼。跳楼的话，无论死还是没死，都不可能没有一丁点的体表特征。”

　　“会不会是弄错了？”林涛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有什么是符合高空坠物，但是又不同于跳楼的情况，“尸斑和损伤……就不能是压痕之类别的痕迹吗？”

　　秦明冷哼一声，目光中带上了严肃的审视，“尸斑就是尸斑，损伤就是损伤。如果连这两者的区别我都不能分辨，那么法医科科长的位子我还是辞退的好。非我专业的我不废话，我专业之内的，也容不得别人乱扯。”

　　这一番话在别人看来说的有些重了，但是林涛是不当一回事的，他原本也只是发发牢骚，嘴上图个舒爽罢了，没想过真的质疑秦明的专业，这会儿见秦明有些不爽立马给人道歉了。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不该怀疑您的。”秦明的业务可以说是非常精细的了，这么多年了从未出错过，以致于他在整个警视厅都有着很高的地位，刚进来的小警员看见他都要抖几抖，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命丧解剖刀下，和冷冻柜里的大脑肠子手牵手肩并肩。

　　秦明大抵也知道林涛没恶意，也就不再计较，转而继续分析报告。

　　“因为死者是大出血死亡的缘故，所以他身上的尸斑比较浅淡，所以初步估计死者身上的损伤应该是死者生前就已经造成的。死者的腹、胸、颅三腔并未看见明显异常，证实了大出血死亡的猜测。而大出血的位置——是死者右侧颈动脉处一个两厘米长深约四厘米的伤口，经鉴定，凶器是类似于瑞士军刀的锋利刀具，刃不厚，也不宽，便携，并且足够锋利到能一次性割断动脉。”

　　光影浮动在每个人的脸上，变化莫测。死者恐怖的死相在他们的脑海里来来回回，凶器又隐约有了线索，只是……一直坐在黑暗处沉默着的方木突然开口了。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凶手具有一定的解剖知识？”

　　秦明挑眉，“不一定。”

　　方木疑惑的看向他。

　　“颈动脉的位置不难找，如果是有意识的是想割断颈动脉置人于死地并不是难事。”

　　“那这么说——”方木低头，一只手横在胸前，一只手磨搓着下巴，“伤口整齐，一次成功……如果死者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凶手绝不可能有机会，只有可能是当时死者处于昏迷或者意识不清楚的状态，凶手才有足够的时间找准动脉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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