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缘爱上的人

　　[8]

　　听到别人讲自己的故事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听别人讲自己的过错更让成声难过。
　　他没有打断方璟泊，默默地听着，一瓶一瓶地灌酒。
　　方璟泊说完，深深地看他，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一天，喝得烂醉的阮阮。
　　他想起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带着哭腔问他：“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记得自己抬手，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一个温柔地吻落在她的头顶。
　　她在他的怀里呜呜地哭了，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他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说：“没有。”
　　你没有做错，你应该有任性的权利。
　　没关系，以后我在你身边了。
　　那时他们已经很熟了，却很少有肢体接触。
　　人声嘈杂中，他无视身边的目光，抱住他可怜的小姑娘，希望有朝一日，她忘掉她的初恋，来到他的身边。
　　他这样努力着。
　　方璟泊和成声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是无声地喝酒。
　　旁边偷看的学生还没走，看两个帅哥拼酒，感觉热血沸腾。
　　成声终于哑着喉咙开口：“你们认识的时候，她发生了什么。”方璟泊也就如实说了。
　　成声有些苦涩地笑了：“我可真讨厌你。”
　　讨厌你这样坦诚，这样光明磊落。
　　讨厌你在我的女孩最难过的时候，成为她的依靠。
　　“可我更讨厌我自己。”成声说。
　　“要不要打一架？”轻松得好像在说明天要不要也一起吃饭。
　　成声望着他，倏忽地就笑了。
　　“好啊。”他说。
　　然后......这两个年近三十的男人就跑到一片空地，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用蛮力的愣头青，认认真真地打了一架。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打脸。
　　大奔大半夜被叫到医院的时候，方璟泊跟成声就坐在医院走廊空置的床上，受伤缠了点绷带。
　　两个人都在抽烟，没有说话。
　　大奔看着那副场景，居然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和谐而基情。
　　“这位打架的仁兄有点面熟啊。”大奔斟酌了一下，开口。
　　“我们见过。”方璟泊笑了一下，“我是Baader-Meinhof的老板，上次你来找阮阮，我在旁边。”
　　“哦哦哦，”大奔恍然大悟，“幸会幸会，那你们咋结仇了呢。”
　　“情敌。”成声言简意赅。
　　大奔花了足足有三十秒来思考这两个字的含义。
　　靠？这老板喜欢阮阮？这么帅？阮阮怎么挑？
　　大奔设身处地地替阮阮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是个世纪难题。
　　成声一巴掌拍醒他：“拿点钱出来。”
　　大奔愣愣地掏钱，看成声把钱给了一个陌生女子，才后知后觉地问为什么。
　　哎，这两男人出门都穿得休闲，兜里也就揣了没多少钱，打架前也没想太多，来到医院才懵逼了，就先像路人借了点钱。
　　大奔看了眼那个还没有离去，略带羞涩的路人，心想长得帅的男人真不是东西啊，靠一张脸，就迷惑得小姑娘借钱给他。
　　然后又想到自己心急火燎地赶来医院想要照顾自己的兄弟。
　　结果......结果是被叫来付钱的。
　　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大奔在心里控诉。
　　方璟泊觉得成声这个兄弟真的是很有趣，然后他起身，说：“再会。”
　　成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不久前。
　　精疲力尽的两个人躺在地上，他觉得很痛快。
　　“方璟泊，”他叫他，“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方璟泊认真想了想，“四五个吧。”
　　成声笑了，像个幼稚的小孩：“我只谈过这一个。”
　　好像总算有赢过你的一点了。
　　“所以呢。”
　　“所以我不会放弃她。”
　　方璟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也一样。”
　　成声久久地凝视着方璟泊离开的背影。
　　这一举动落在大奔眼里就是，完了完了，我兄弟弯了。
　　然后居然又有点小难过，出轨对象居然不是自己。
　　等成声回过神来，拉着大奔要走时，大奔却说：“慢着，待着。”
　　成声疑惑。
　　大奔一拍他的肩：“兄弟，别说我不帮你，我来的时候，顺便给阮阮打了个电话。”
　　成声愣了：“你怎么说的。”
　　大奔嘿嘿笑了：“说你伤得很重进了医院，想见她最后一面。”
　　成声想杀人了，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觉得自己等会可能真的会命不久矣了。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来了。
　　阮阮看见他好端端地站着的时候，也有些懵了。
　　她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千疮百孔？”
　　成声沉默。
　　“伤痕累累？”
　　成声沉默。
　　“灰飞烟灭？”
　　成声继续沉默，想杀人的欲望更加强烈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奔怎么还是乱用成语啊。
　　他瞪了一眼大奔，又打了个暗号叫他快走。
　　大奔想重色轻友真是成声一贯的标志啊，心里那个不服，还是乖乖地走了。
　　阮阮现在想想，大奔电话里那个油腔滑调和浮夸的装腔作势的演技，一听就是假的。
　　她却慌了神，马不停蹄地就来了。
　　现在看见他好好的，心里松了口气，却觉得自己没有再继续留下来的道理了。
　　于是她转身要走，成声在背后拉住她。
　　她没有回头，手上用了点力想要挣开。
　　却被攥得更紧了：“陪我一下好不好。”
　　软绵绵的，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我受伤了，伤得很厉害，你陪我回家。”
　　这就是在耍无赖了。
　　她叹口气：“怎么弄的，学小年轻斗殴去了？”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为了爱情进行合理的战斗。”
　　阮阮听出了点名堂，猛地回头：“你跟方璟泊打架啦？”
　　成声认真地摇头，阮阮神经放松下来，又听到他接着说：“我们这叫切磋。”
　　阮阮又好气又好笑：“你脑子里到底在想啥。”
　　“想你。”
　　阮阮愣了一下，被他毫不掩饰的情话弄得晕晕的，有些不知所措地避开他的眼神，然后拖着他往外走。
　　成声当她生气了，絮絮叨叨地开始讲：“你别生气啊，是他先说的，我也觉得这种做法很幼稚，我有反对的。”
　　你反对了才怪，阮阮气鼓鼓地瞪他，却看见他笑弯了眼：“你能来，我很高兴。”
　　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阮阮不说话，走出医院，扑面而来的风让她清醒了许多。
　　身边的那个男人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路灯在地上映了两个长长的影子，角度的缘故，他们看起来像是一样高的。
　　很多个夜晚，他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踩住他的影子，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块。
　　他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笑着说：“我们的影子黏在一块了。”
　　她笑着回他：“我们也黏在一块了。”
　　他就小跑几步，一下子从后面抱住她。
　　她咯咯地笑，任由他抱着，他就这样在后面架着她，一步一步像唐老鸭一样地走。
　　一段二十分钟的路，愣是能拖到四十分钟。
　　此时的阮阮默不作声地走着，成声也没有多说话，如今的两个人，好像总是沉默霸占了大多数的时间。
　　终于成声住的地方到了。
　　阮阮看他：“我走了。”
　　“真希望这是一条走不完的路。”他有些累了，眼睛的疲乏一览无余。
　　阮阮撇开脸：“再见，成声。”
　　如果可以，少见几面吧。
　　“明天见。”
　　你对我说过，你喜欢我语调温柔地说明天见，那让你对明天充满期待。
　　阮阮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在空中。
　　“说了明天见的人，明天也不一定能再相见。所以，再见，成声。”

　　阮阮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发现方璟泊换了身打扮。
　　花衬衫，粗金链，手上画了花臂。
　　她板着的脸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方璟泊挑眉：“怎么样，是不是依然很帅。”
　　阮阮一本正经：“是我认识至今，最帅的你。”
　　方璟泊笑：“这不干了坏事，稍微帅一下，让你不要骂我。”
　　阮阮知道他在说什么：“一大把年纪了，别干这种傻事，你闪了腰怎么办，谁负责啊。”
　　“遵命。”方璟泊眨眨眼，举起右手，敬了个礼。
　　方璟泊跟成声其实挺像的。平日里看起来挺男人的，卖起萌来比谁都可爱。
　　成声以前的制胜法宝就是黏在她身边，大高个硬生生要委下身靠在她肩上蹭，怎么都是舍不得生他气的。
　　因为他最是宠她的，所以才会对他后来的冷漠耿耿于怀。
　　其实她该多体谅他一下的。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阮阮被自己猛地惊了一下。
　　疯了疯了。她拼命地摇头。
　　方璟泊静静地看她，突然冒出一句：“也就两年。”
　　阮阮低下头，耳边是驻唱歌手唱的叫人心碎的情歌。
　　是啊，不过两年，没什么好难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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