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奸妃

　　姒蕤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姬宫湦，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也不敢却接帕子，愣愣的，在雪地里轻轻抬起她的脸。
　　她生得美，虽然年纪还小，身量也过于瘦下，雪白的肌肤笼罩在粗麻的衣服里，身上到处都被磨得发红，可是掩不住她的美貌，像是清水中的芙蓉，淡然娴静。
　　姬宫湦的少年心动了一动，轻轻蹲在她的旁边，抬起手一下下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珠，她脸上有污渍，沾得白帕子污了好几处。
　　姒蕤的眼睛很亮，清澈动人，像是寒潭中带着雾气映出来的星星，闪着光彩，瞧得姬宫湦心里咚咚乱跳。
　　良久，姒蕤才反应过来，她握住姬宫湦的手，从自己的脸颊上挪开，她知道最近姒鸢对姬宫湦很上心，她不敢和他走得太近，她从小就知道，姒鸢的东西，她都不能碰，也不敢碰，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褒珦都不会向着她。
　　她跪伏在雪地里，以额伏地，头上碰着冰凉的雪，凉透了，那严寒好似从额头一寸寸流进血脉里，蔓延到全身，“多谢世子。”
　　姬宫湦还要再说什么，姒蕤已经远远地走开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她对自己有着莫名的畏惧，但这样的畏惧恰到好处地让他生出了想要出亲近的心思。
　　世上男子都是这样，但凡有女子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就越想要去撩开她全部的面纱；可若是她一旦无所掩饰地出现在面前，他反倒是兴致寥寥。
　　前者诸如姒蕤，后者诸如姒鸢。
　　关于姒蕤的消息不难打听，她是王宫中众所周知的人，最下贱的彘狗，最卑微的泥尘。
　　找到的关于姒蕤的所有消息都令他的心中长出寒冷的刺，每看一条，那些刺更长一分，好似要捅穿他的心。他合上折子，不想再看下去，那上面写着她这些年来生活的点点滴滴，每一条都像是一副灵活生动的画，讲述着姒蕤的屈辱。
　　他的心会痛。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褒国的王宫里，欢喜上了一个备受屈辱的女子。
　　从那以后，他下意识地再不打听关于姒蕤的消息，就连有时候在路上遇到，也就跟从来都不认识的一样。
　　实际上他们也从来都不认识，他们连五句话都没有说话，最亲近的一次就是在雪地里他为她擦泪。
　　姬宫湦不愿意承认，自己会欢喜上一个下贱的人。
　　他是周国的世子，生来就怀着侯门的壮志雄心，周国国力不强，是褒国的诸侯国，还是众多诸侯国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他知道被轻贱的滋味，也知道被欺负的滋味。
　　比如说，周国需要粮食，对于褒国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褒珦却要故意给他父王难堪，令他出使质子。
　　周国就像蝼蚁一样存在于这世上，谁想欺负，谁都能欺负得了。
　　他不能容忍自己再爱上这样一个卑微的人，他不能让别人诟病，果然是下贱卑微之国里走出来的人，眼光也只够看上姒蕤这样的彘狗。他不想在被人轻贱的泥淖里苦苦挣扎。
　　后来姒鸢来找他的时候，他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姒蕤姒鸢，喜欢谁不是喜欢。
　　姒鸢对他笑，“你现在总算知道我的好了。”
　　他也笑，嗯了一声，久久没有答话。
　　姒鸢没有什么好，她清高自负，视人命为草芥，睥睨天下，苍生都是彘狗。
　　他不愿与这样的人为伍，可是褒国上下，最尊贵的人是她,他别无选择。
　　一天又一天，他以为自己已经将姒蕤放下。
　　直到冬至冬猎时节。
　　褒国一直有冬猎的习俗，每年冬至的时候，国君会组织王公大臣同去打猎。本来女子不得同行，但姒鸢仗着受宠，每次都软磨硬泡跟着一通前往寿山猎场。
　　那一年她带上了姬宫湦，还破天荒带上了姒蕤。
　　姒鸢笑得像一朵灿烂的花，“你看，彘狗果然是彘狗，跑得多快。”
　　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姒鸢命车夫将车驶得飞快，雪地湿滑，又是在山路上奔走，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掉下万丈悬崖。
　　姒蕤穿着薄薄的衣衫，大步大步地跟着车辙的印子奔跑，好几次脚下打滑，差点摔倒在地上。
　　姬宫湦坐在马车里，车帘紧紧地放下来，隔开了外面的风雪，也隔开了风雪中小跑的姒蕤，他淡淡地捧着手里的书，目不斜视，“冬猎有几天？”
　　姒鸢眉毛笑得弯弯的，“每年冬猎都是三天，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去跟父王说，五天，七天也可以。”
　　姬宫湦嗯了一声，眼睛又落到手里的书上。三天，冰天雪地荒郊野外的三天，也不知道姒蕤那薄薄的衣衫抵不抵得过这冰凉的天。
　　这个想法甫一冒出来，他又在心里狠狠地斥责了自己一番。为什么要去关心一条彘狗的生死？
　　寿山上早就有褒珦搭建的行宫，知道他们要来行猎，早早地就收拾了出来。
　　他们上午抵达行宫，中午稍事休整之后，下午就骑马行猎去了。
　　姬宫湦骑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背上背着弓箭，答答地走在队伍的后面。姒鸢换下宫袍，穿上紧口窄袖的骑马装，头发高高扎起，眉宇间尽是不屑。她悄悄从前面溜到了队伍的最后，和姬宫湦并行。
　　两匹马时而脑袋轻轻触碰在一起，连带着他们的衣角相碰，又迅即地分开。她似乎心情很好，道，“等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扯着缰绳，嗯了声。
　　姬宫湦是个顶没有趣的人，不爱说话，又带着对姒鸢的嫌恶，有时候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她这从小被宠到大的性子居然能容忍这么久，也是奇怪。
　　一声林哨之后，队伍前列的人就像快箭一样，唆的一声窜了出去。
　　他们渐渐消失在林场深处，空留被践踏过的雪地，马蹄泥乱。姒鸢调转马头，对姬宫湦道，“走，跟我来。”
　　说罢，策马往另一头奔去。姬宫湦催动马匹，跟在了她的身后。
　　她在前面笑意吟吟，“去年我和父王到这里来打猎，猎到了一只小棕熊。当时父王要将它带回去的，可是我觉得这么小的棕熊，皮都不够做一件大氅，要着有什么用，于是放了它，今年再来捕。”
　　熊的警惕性极高，去年被猎过，今年怎么敢再出现？他在心里暗暗嘲弄。
　　人声越来越远，再往前走不再像之前的树木稀稀拉拉，他们好像走到了山林深处，树木越来越繁密，茂盛非常，地上铺着厚厚的雪，偶尔会有一两串异样的脚印，也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猎物的。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姬宫湦下意识地就摸向了身后背着的弓箭，姒鸢按住他的手，“现在还打不得，那可不是熊，而是我们的鬣狗。”
　　慢慢的，又近了几分，他终于看到那个黑影是什么，原来是姒蕤。
　　她站在雪地中，一动不动，薄薄的衣衫被一阵雪风吹过，衣角都被掀得飞起。虽然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仍然能看到她在微微发抖。姬宫湦心中微微地颤了颤。
　　彘狗，鬣狗？
　　为什么她是这么下贱的人？
　　姬宫湦微嗤，“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姒鸢竖了根手指到唇上，“嘘，你等着看吧。”
　　他们骑在马上，离得不远不近，近得刚好可以看到姒蕤身子在微微颤抖；远得看不清她究竟是什么神情，还是面无表情。
　　等了很久，山林中寂静得只有雪落到松针上面的声音。
　　一阵风吹来，姒鸢裹紧了身上的狐裘，两手交卧，凑到嘴边呵了一口气。
　　“这畜生，怎么还没有出来。”
　　话音刚落，她又带着欣喜道，“你看，那畜生来了。”
　　顺着她的声音望去，姬宫湦看到在一棵大树后面，有一团巨大的黑色，在缓缓地移动，它硕大无比，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周围。
　　姬宫湦当即引弓搭箭，姒鸢向他摇了摇头，“不要动，屏住呼吸，它会以为这里没有人的。”
　　他皱了皱眉，“那里不是有人吗？”
　　姒鸢扬起嘴角笑了笑，“她不是人，是彘狗，身上涂了蜜糖，熊爱吃蜜，闻到香气所以出来了。”
　　“我跟她说过，只要她别喘气，熊就会以为她是死的，能活一命。要是她自己不小心动了，或者喘气了，那也怪不得我。”
　　姬宫湦的心重重一跌。
　　眼见那头熊距离姒蕤不过七八尺的距离，他终于不顾一切策马向她奔去，一面奔跑一面搭箭，嗖的一声，箭已离弦，朝着熊的腿射去。
　　熊吃痛，打了个趔趄，姬宫湦跑到姒蕤的身边，将她掳起来，横在马上，又鞭打着马背，催它快走。
　　姒鸢不料会生出这样的变故，怒从心生，当场发作起来，她抽出腰间的长鞭，狠狠地甩了几下，“你为什么救这个彘狗？”
　　姬宫湦瞥了一眼身前横着的姒蕤，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冷，她浑身抖得像个筛子一样。
　　他抿了抿唇，“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话音刚落，他眼睛立时瞪得大大的，突然伸手将姒鸢的马头重重一转。
　　可终究还是来不及，受伤的熊在他们纠缠的间隙，已经爬了起来，冲到了姒鸢的身后，厚重的熊掌朝着她重重一拍。
　　姒鸢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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