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奸妃

　　月姬讲了整整两个时辰，祁瑶总算听出了个好歹，周幽王姬宫湦和褒姒的恩怨说到底还是姒鸢给搞出来的事情。
　　当年褒国是称霸一方的诸侯国，而周国不过是其附属国，还是附属国中微不足道的小国。
　　有一年周国大旱，干得寸草不生，黎民百姓遭了大难。当时的国君姬静为了内安百姓，向褒国借粮食。褒珦为人尖酸刻薄，有意为难于姬静，说借粮食也可以，但是要让姬宫湦到褒国来当质子。
　　据说当时姬静不同意，身为一方王侯，要靠儿子来接济百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是姬宫湦走到他的面前，跪着道，“儿臣身为周国之子，理应为周国百姓谋福祉，儿甘愿前往褒国为质。”
　　姬静被他的一番慷慨陈词说得涕泗横流，没有办法只好答应。所以姬宫湦就到褒国当质子了。
　　远在他乡，故国难逢，小小年纪的姬宫湦毅然决然肩挑起社稷和百姓的安危，他的事迹传扬到诸子列国，受到了一致好评，别家的孩子回去之后免不了被耳提面命，好好教训了一番。
　　姬宫湦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偏偏姒鸢也被褒后提着耳朵这样教训过，姬宫湦还没到褒国的时候，她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居然能让自己的母后教训自己。她天生便骄纵，自然不服父王母后对别人赞许有加。
　　姬宫湦入宫的那天，她就躲在屏风后面，悄悄地打量随着一众王臣大步走进褒王宫的男子。
　　当时姬宫湦离得她不远，但是屏风摆在右侧，所以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当时的褒国，举国上下以姒鸢为尊，天下的王孙公子都围着她身边转，企图获取她的青睐。
　　可是她谁也不喜欢，因为她觉得那些男子谁也不够好，好看的不够有胆识，有胆识的不够有魄力，有魄力的不够有文化，当时她在宫殿之上看到姬宫湦，好像望见了九天上的皓月，高远清冷，却又不失温润的光泽。
　　他有才华，大殿之上舌辨群儒，为自己搏了一亩三分地，别的质子来了之后都是同住留秀殿，方便管理。
　　可是他不，他力争为自己在王宫一角要了处小小的宫殿。
　　他有胆识，孤身出使，大殿之上毫无惧色。
　　豆蔻华年的姒鸢情窦初开了。
　　她喜欢上了一个质子，卑微的质子。
　　从那以后她经常有意无意出现在姬宫湦的面前，偏偏他就跟一块木头一样，不为所动。姒鸢在他面前讲话，他置若罔闻，姒鸢送给他的东西他转手就赏给身边的下人。
　　有一次诸侯国上贡了一串菩提手串，据说是千年的菩提，世间很是难得。她软磨硬泡从父皇那里要来，献宝似的送给姬宫湦，但他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道，“二王姬，以后你不用再给我送这些东西了，我只是一个质子，不配二王姬你煞费苦心。”
　　她熬了一秋一夏，终于熬到了姬宫湦开口讲话，虽然说的话生硬冰冷，但她一厢情愿地觉得前景大好。
　　她说道，“虽然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质子，但是只要我喜欢的东西，我都得要得到。”
　　姬宫湦捧着书换了一个方向，没有搭理她，“我是一个人，不是一样东西。”
　　姒鸢勾起嘴角笑了笑，“在我这里，人和东西都是一样的。”
　　在有的人眼里，人命就是卑微如草芥的，什么都值不了。姬宫湦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刚巧那会儿姒蕤端着褒后洗过的衣物从花园里走过，姒鸢眼睛眯着了一条直线，道，“不信我给你看。”
　　说着，她对姒蕤击了击掌，“彘狗，过来。”
　　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姬宫湦看到了一个十三四岁宫女模样的小丫头，她身量瘦小，活像一颗没有发好的豆芽菜，干瘪瘪的。听到姒鸢的话之后，她脚步微微顿了顿，顺从地走了过来。
　　姒蕤走近之后，还没来得急开口说话，脸上就挨了一记火辣辣的巴掌，姒鸢盛气凌人，“叫你彘狗，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少女捂着脸，眼眶通红，蓄满的眼泪在里面打了个转就消失得无踪。姒鸢命令道，“给我趴下。”
　　这原本就是姒鸢欺负姒蕤的老手段了，她要她趴下，像一条狗一样趴下。但是今日不同，花园里还有另外的人，她听说过那个人是别国的质子，姒鸢最近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很少折磨她了。她迟疑了一下。姒鸢的脚尖狠狠地踢在她小腿肚上，她穿的木屐，踢在腿上又痛又麻，脚下一闪，终究还是跪下了。
　　姒鸢扬起脸，讨好一样地看着姬宫湦，格格直笑，“你看她像不像一条狗？”
　　姬宫湦别过眼，“人就是人，怎么能是狗？”
　　姒鸢却不高兴了，狠狠地踢了姒蕤两脚，“还不快爬，一边爬，一边叫。”
　　姒蕤的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就跟要烧透胸腔了一样，她想哭，可是不能哭，如果哭了的话，姒鸢会更得意地打她。
　　地上有石子摁在膝盖上，像要嵌进骨头里，手上还好，常年干活已经有很厚的茧了，不会痛。
　　姒鸢用力揣着她的腿，发出尖锐的笑声，像一把剑一样插进她的心里，捅得血肉模糊。她慢慢地在地上爬起来，膝盖摩擦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又痛又酸，她还要学狗叫，一边叫一边爬。
　　有蚂蚁成群结对地从地面上爬过去，明天应该要下雨了。她想。
　　都说人命卑微如蝼蚁，可是她觉得自己连蝼蚁也不如。
　　姒鸢笑得格外得意，“你看她现在像一条狗了吧。”
　　姬宫湦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已经快要入冬的天气，她还穿着薄衫，薄衫也是破破旧旧的，套在她豆芽菜一样的身体上，显得格外大，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生出了些异样的感觉，抓不到头绪。
　　“嗯。”
　　他终于开了口，姒鸢却没有让她起来，她耳朵里全是自己学的狗叫声，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人叫她起来，她也不敢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天已经暗了，宫檐的轮廓渐渐投影下来，影影绰绰，她又在那阴影里爬行。
　　斜里忽然伸出了一只手，顺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望过去，她看到了少年腰间的玉佩，衽衣的暗云团纹，还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他薄唇轻启，“她已经走了，你起来吧。”
　　姒蕤别过头，不敢伸手。她没有那样大的胆子，和姒鸢同行的人说话，她在他的脚下轻轻磕了个头，“多谢世子。”
　　然后自己挣扎着站起来，因为跪得太久，她的膝盖已经发麻，腿好似不是自己的。
　　她捡起褒后的衣服，福了福身，一瘸一拐消失在回廊深处。
　　从那以后，姬宫湦见到姒蕤的机会好像无缘无故多了起来，在假山的后面，她被宫女戳着脑门骂；在宫门口她被侍卫推推搡搡扔到地上；在花园里姒鸢的脚下，她像一条狗爬来爬去。
　　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叫她“彘狗”。
　　“彘狗，我的鞋脏了，过来给我擦一擦。”
　　“彘狗，我的衣服你今天帮我洗了。”
　　“彘狗，你昨天又上哪里野去了？”
　　“……”
　　她的样子从来都卑微谨慎，也不怎么说话，说得最多的就是“是”、“好”，除此之外再没有听她说过其他的字眼。她永远低眉顺眼，被人欺负得很了，眼泪盈在眼眶里好像下一刻就要滚出来了。可是她偏偏有本事，将眼泪逼回去。
　　尽管如此，姬宫湦还是见过她哭的模样，那时已经入冬了。姒鸢对他格外上心，每天追着撵着要送东西给他，他不胜其烦，却无可避免，干脆经常捧着书到园子里逛一逛。
　　他住在褒王宫西北的一角，很僻静的一个角落，离他住的地方不远，还有一处破破烂烂的宫室，门口有两个残兵把守。
　　姬宫湦不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人，他也不想生事，从来也没问过。
　　直到有一天，他在园子里读书，天上下了雪，硕大的雪霰子砸到宫殿的琉璃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
　　一道人影从假山石后走过，直奔宫室而去。当时那人的脚步极为轻快，都没有注意到在一旁念书的姬宫湦。
　　他眯了眯眼睛，看到身量瘦小的少女从眼前跑过，褪去平日里的愁眉苦脸，脸上浮起了几丝笑意。他这才发现，原来姒蕤笑起来的样子挺好看的。她跑到宫室的门前，和两个残兵好像说了些什么，然后进了宫殿里面。
　　她的背影消失得无踪了，姬宫湦的目光才又收回到书本上。
　　过了许久，天都快黑了，姒蕤才从里面出来。她在门口，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分给残兵，声音好像带了些哭腔，“请你们好好照顾她。”
　　他看着姒蕤从宫里走出来，雪落了满地，她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走着，身子小小的好像就快淹没在这天地里。
　　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在哭。
　　其实姬宫湦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那天就跟着魔了一样，跟在了姒蕤的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十余步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好听得见她的哭声。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刀枪不入的丫头哭得这么伤心？
　　走了不过几十步，姒蕤不再走了，她蹲在雪地里，双手环膝，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放声大哭。
　　此处来往的人很少，又是这样的天气，月亮已经升到半空中，照在雪地里亮堂堂的，她就像小小的一个墨点蜷缩在一片茫茫白色里，渺小得令人心疼。姬宫湦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了一张洁白的帕子，递到前去，“不管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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