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奸妃

作者:姜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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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粗长(7)



      三日之后,姬宫湦回宫,侍女上来伺候更衣。摘了冕服冠带,穿了身玄色团服暗花缎的袍子,神色间微微有些疲倦。

      等看了茶,他微呷了一口,忽然想起了,随口道:“褒姒夫人怎么样了?”

      赵叔带道:“回王上的话,夫人一直收押在念堂,老夫人在上头压着,暂时没什么大碍,只不过王后娘娘说了,既然她觉得自己是被冤枉了,那就等真凶找出来了再放她出来。”

      姬宫湦捏了捏眉心:“既然这样,小心看着,就让她现在念堂里待着。”

      “可是……”

      姬宫湦看了他一眼:“可是什么?”

      赵叔带被他的眼神一迫,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姬宫湦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褶子:“派人去查,抽丝剥茧地查,孤倒要看看,是谁有这胆子既然连祭天的东西都敢动。”

      赵叔带应了诺,姬宫湦又道:“但是,切记要慢慢地查。”

      “这是为何?”

      他负手而立,道:“申侯不是想给孤肃臣纲吗?咱们就慢慢查,看他有多少时间能在周国耗得。”

      他既然要趟这趟浑水,那就干脆让水势再高一些。

      姒蕤在念堂中待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像是过了许多个春秋似的,眼见着门缝间的阳光,暗淡下去,又明亮了起来。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姜姝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也不知道现在外头究竟成了什么样子,早两日她听到送饭菜的宫女说姬宫湦已经回来了。在这关头,他连面也没有露一个,姒蕤心头巴巴地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会不会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脑海中每每浮起这个念头,她的心绪就十分凌乱。既巴望着他相信,又害怕着他相信。但害怕些什么,她却说不上来。

      门上有人“答答”扣着门板,她忙站起来,就听到念姜身边服侍的雪姿的声音:“夫人,王姬来了,您在里面吗?”

      姒蕤忙走到门边:“我在。”

      扣在门上的锁忽的响动了两声,小门嘎吱一声便开了。不过一个恍惚,却见一个盛装的女子扶着侍女的手翩然而进,女子身披鸦青鹤氅,横簪了一支倒垂莲花金步摇,珍珠和于是交缠的璎珞顺着脸庞垂下,映得她的小脸绝色多姿。

      念姜盈盈一笑,上前几步,还不及她说话,她的手就已经牢牢将她扶住:“王嫂,这些日子我也得不到机会来看你,你吃苦了。”

      姒蕤淡然地笑了笑:“这种晦气的地方,你能少来就少来。”

      她眨了眨眼睛,眉头微拧:“申后说你现在身系重案,不许宫中人来见你。明日申侯就要走了,今晚王兄为他设饯行宴,我寻了空子偷偷摸进来的。”

      说话间,她的手一直紧握着姒蕤的手,她的手本来就凉,被她这样一握,倒有丝丝的暖意涌进身体里。姒蕤点了点头:“王姬有心了,现在……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

      念姜摇了摇头:“前些日子听赵大人说已有了些眉目,这几日我再去问,他们什么都不跟我说,气得我已经两三天不跟王兄说话了。”

      姒蕤只拉着她的手坐下,道:“你别怨你王兄,这件事情他不好办。东西是从我宫里搜出来的,这件事情又是我一力在办。证据时机都握在王后娘娘的手里,此时申侯也在周国,王上有了掣肘,他就算要查也不能放开手脚了查。只安心等等就好了。”

      念姜巴巴地把她瞅着,眼珠子瞪得溜圆,有些崇拜地看着她:“王嫂怎么知道,赵大人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申侯一日不走,王兄若是救你,怕申侯从中作梗,反而坏了事,索性等他离开了再想办法救你出去。”

      姒蕤笑了笑,轻拍了她的手:“所以啊,你王兄也有难处,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圆满,你一定要多多体谅。”

      念姜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层笑意:“王嫂居然这么了解王兄了。”

      愣了一愣,她笑了笑:“不是了解,这些事情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我每日里坐在这屋中,无事可做,就琢磨其中的机关去了,你每天要伺候母亲,不得闲,所以看不透。”

      念姜再次笑了笑:“王嫂将王兄看得这么通透,以后可别跟着他来欺负我。”

      姒蕤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好好,我不欺负你。”

      手正要碰到她额间的时候,她却微微往旁边闪了闪,她嬉笑道:“还说不欺负,现在可就开始欺负我了。”

      说话间,脸颊上却飘起一丝红晕,方才灯光太暗,她没看清楚,此时她这一避,额头正好迎向光亮处,她原本光洁的额头正中央居然贴了梅花花钿。念姜本来就白,这朵梅花似乎盛开在一片雪地中,既娇艳又动人。姒蕤见她眼中含波,眉目光华流转,似明白了些什么,凑在一处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念姜从来都不善修饰,素日里只衣衫颜色明亮了一些,还不曾见过她如此盛装。念姜厌恶申侯,必然不会因为他的饯行宴而如此盛装,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宴上有她心悦之人、

      她垂眸轻笑:“我瞒了你们什么事?”

      姒蕤狡黠一笑,轻指了她的胸口:“你的心里是不是有了谁?没告诉我们。”

      念姜脸色一红,双手轻轻拢上小脸,忙退了两步,连一句囫囵的话都说不出来:“王嫂说什么笑呢。”

      说完,颇有些羞意:“王嫂……取笑我,我改日再寻机会来见你。你自己保重。”

      姒蕤只觉得手中一硬,已经多了一样东西。念姜声音小小的,道:“王兄道你一人在念堂待着少不得害怕,所以差我将他的宝贝给你送来了。”

      这回,倒换成姒蕤脸色红了一红。

      屋子里又静了下去,姒蕤独自在屋中,只觉得昏昏沉沉的。翻身上了床板,拥被坐着,摊开了一直紧紧握着的收账,却不想竟是一块洁白的玉石,幽幽的仿佛一撮细雪,就这那忽明忽暗的灯光,内壁镌着铁钩银划的三个字“姬宫湦”。

      她轻轻地向后微仰,躺了下去,那块玉佩似乎发起了热,教人手头暖烘烘的。

      她知道,这是姬宫湦随身佩戴的平安玉。

      ——————————————————————

      赵叔带亲自带人在查祝版被替换一事,凡是参与了祝版制作,封箱,送运,开箱的相关人员都一一被盘查。当时东西是他和姒蕤共同查看了之后装箱的,第二日祭天的时候就已经被换了。所以背后那人肯定是在箱笼封箱之后动的手,而姒蕤做事格外小心,封了箱笼之后,当天晚上派了月姬到庆阳宫亲自把手。

      月姬心细如尘,一整晚都没有离开过,照她所说,当天夜里连一只苍蝇都没能从她眼前飞过。而一干礼器运到拜天坛,又是赵叔带亲自拨的对姬宫湦忠心耿耿的一干人在看守。

      所以只能是在路上出的事,梳蓖一样梳下来,赵叔带终于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照理说,祭祀所用的箱笼一旦封上,到祭天之前,是不能启封的,所以一般也没有人会接近这些箱笼。但是当天凌晨箱笼运出周宫,在前往拜天坛的路上,大军中途在武周休整了两刻钟的时间,也就是在这两刻钟里,负责看押祝版的两名侍卫相继腹痛离开了片刻。在他们离开的片刻里,虎贲将军徐来突然到此处巡查。

      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人有机会接近过祝版。

      查到这些的时候,赵叔带有些为难,因为徐来是姬宫湦的股肱之臣,当年姬宫湦出使褒国为质子,随行的护卫中便有徐来。姬宫湦如何被羞辱,徐来都看在眼中,他也没少被姒鸢针对欺负,但他对姬宫湦一直都忠心耿耿。当时他明明有什么机会可以逃离,可是他没有。他从来没有生过离叛的心思,后来姬宫湦回国,征战各国,他一直配剑左右,出生入死无数回,为姬宫湦积攒下现有的势力。

      当初的日子那般苦,他都没有背叛姬宫湦,今时今日,他没有理由做这些事情。

      可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谁有这么大的嫌疑。

      姬宫湦听了之后,坐在矮案上,轻轻转动着拇指上套着的扳指,神情倒颇为淡定:“你有几成的把握是他?”

      赵叔带道:“八分,除了徐来,没有谁能做到。”

      姬宫湦点点头:“传徐来。”

      赵叔带应了诺出去,姬宫湦将手边的扳指扔到了一边。当年在褒国时,有一次他的拇指的关节被姒鸢踩伤,伤到了里面的骨头,所以徐来去偷了一枚扳指,让他带在拇指上,以免骨头愈合的时候长歪了。

      因为这一枚扳指徐来被打得三个月都下不了床,他的手指保住了,徐来却落下一身伤。

      姬宫湦从来没有怀疑过怀疑他的忠诚,哪怕今日赵叔带说他有八分嫌疑。

      没多久,徐来和赵叔带同时进了殿。

      徐来见到姬宫湦就跪了下去:“参加王上。”

      姬宫湦的脸色却十分不好,徐来隐隐有不安的预感,眼光一斜,却瞥到了案角孤立的扳指——他曾经送给王上的扳指。

      姬宫湦道:“什么时候的事?”

      徐来一愣:“王上说的是什么事?”

      姬宫湦的眼光落在殿外的院子里,两只觅食的鸟儿正在冰凉的地上走着,头都垂得低低的,走自己的路。有时候脑袋碰到了一起,但很快又分开。一尘不染的王宫院落里,自然寻不到什么东西,没多久,它们又飞走了。小小的身影划过孤空,什么都没有留下。

      也许它们离开之后没多久就会分离,因为觅食的方向不同而产生分歧,甚至于各奔东西。但它们实实在在同行这一段路。

      姬宫湦收回目光,眼神如犀利的刀刮在徐来的身上,一字一顿道:“你什么时候和申侯勾结在一起的?”

      徐来大惊,朗声道:“王上明鉴,徐来一片忠骨都系在王上身上,何曾和申侯勾结在一起。”

      “既然你没有和申侯勾结在一起。”姬宫湦冷声一笑:“你又为什么要换了祭天祝版,让孤差点在天下人面前失尽颜面?”

      徐来拱着的手忽然抖了抖,浑身就如被抽去筋骨,瘫在了地上,口中喃喃:“王上……都知道了?”

      姬宫湦脸上的冷笑犹深深挂着:“你莫不是想一世都瞒着孤?”

      “末将不敢。”徐来声音铿锵:“末将从来不想瞒着王上。”

      “那你便自己招罢。”

      徐来这才抬头幽幽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祝版的确是末将换的。”

      赵叔带闻言,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叹道:“糊涂啊,徐将军。”

      徐来面上虽有悔色,但声音却仍十分有力:“可是末将换祝版并不是因为和申侯勾结在了一起。”

      “那是为了什么?”

      徐来望了姬宫湦两眼,喉头嗫嚅,重重磕了一个头,俯首在地:“王上可还记得在褒国的际遇,可还记得褒姒带来的苦楚?”

      姬宫湦抿着唇,没有回话,赵叔带倒吸了一口凉气,急道:“徐将军!”

      徐来抬起头来,脊背挺得笔直:“美人乡,英雄冢,褒姒容貌冠绝天下,又千人千面,遇着一千个不同的人,便有一千副不同的面孔。她在王上面前装得楚楚可怜,骗得王上的宠爱。甚至于,上次雁飞关外王上险些因为她而遇害。王上,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忘的,您已经开始忘记当年褒国之辱了。如今老夫人和王姬也为她所骗,在后宫之中处处维护着她。所以……”

      所以他就想偷走祝版诬陷姒蕤,以此离间他们二人。

      姬宫湦负手而立,半晌没有说话。良久,徐来才颤抖着声音,叫道:“王上……”

      姬宫湦微微闭了闭眼睛,道:“徐来,你跟着孤多少年了?”

      徐来不明所以,低下头巴巴地算了一下:“今年已经第十一年了。”

      “十一年,三千多个日夜,你可知道孤最讨厌什么?”

      徐来磕绊了一下,讪讪道:“王上最厌恶搬弄是非之人。”

      “没错,孤最讨厌搬弄是非的人。孤知道你对褒姒心怀不忿,所以才一念之差做了这样的错事。可你做这件的事情之前,可否想过,这样做会让孤陷于什么样的境地。天子祭天,念不出祝文,天下臣民悠悠众口,你要孤如何自处于人民?再或者说,你想到了孤会陷于什么样的境地,但你为了所谓的一片忠心,仍然弃孤于不顾!”

      他一番话说得动容,言语中带着怒意,又夹杂着失望,最后还透出了几分寒心。

      徐来讶然,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在地上重重一磕:“王上……末将……绝对没有陷王上于不义的心思。”

      “可是,你做了。”姬宫湦痛首道:“但凡你当时能为多为孤思虑一些,便不会做下这种事情。”

      徐来有些失神:“王上……末将知错了。”

      “知错了?”姬宫湦冷冷一笑:“可是已经晚了,你跟了孤十三年,孤的脾气你最明白。”

      徐来面带怆然,想要再说什么,姬宫湦先截断话头:“还是你连孤的规矩都忘了。”

      余下的话便和着苦泪咽下腹中,声音中都含了几丝泪意:“末将明白了。”

      “那便去吧。”姬宫湦挥了挥手。

      徐来踉跄起身,似又想起了什么,拱手道:“以后末将不能在护卫王上身边,请王上保重。”

      姬宫湦背过身,死死地看着殿上正中挂着的牌匾,金丝嵌的字在日光下闪着光泽,但这光泽因为十余岁月的摩挲,不再如从前那样晃眼了。

      身后传来了徐来离去的脚步声,他走起路来历来雷厉风行,厚底云靴踩到白玉地上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可是今天他却明显听到他的脚步声,滴答滴答,一声一声,毫无生气拖行在地上。

      姬宫湦的规矩,凡是犯了过错的人,无论亲疏,重则自缢,轻则离国,从此再也不得入镐京。

      那点声音在回廊上久久回荡,但却一直在他的耳中回响,好似永远都散不开。

      良久,他才对赵叔带说道:“去吧,把人放过来。”

      声音仿佛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

      ————————————————————————

      姒蕤回到柳月宫,先泡了个澡,月姬说这样才能洗去念堂中带出来的晦气。

      在念堂待了这些天,夜里透着凉,有时候觉得连骨子里都跟浸着冰渣子一样,好不容易泡浸在热水里,她就差将头埋进去。

      她的头轻轻靠在浴池的边上,月姬蹲在一旁为她梳理头发,她的头发一向很顺滑,虽然这么多天没有好好打理过了,但是花露一抹上,一梳就能梳到底。

      她懒洋洋地任由月姬的手在她头皮上抚来抚去,酥酥痒痒的格外舒服。

      “月姬,你知不知道是谁换了祝版?”

      月姬摇了摇头:“赵大人当时只是来说凶手找到了,让我准备一下迎接你。并未说谁是凶手。”

      姒蕤“哦”了一声,又靠了回去。这一次被关,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诚如赵大人所说,要除去园子里的一株野草,太简单了。这一次若不是老夫人及时拦住姜姝,或许她已经丧命杖下也未可知。

      可是以后,老夫人不可能时时都护在自己的面前。

      只有在云端之上,只有开得最绚烂,别人要下手的时候才会微有顾忌。

      往后的路要何去何从,她隐约已经能够预见。

      洗去一身乏气,又吃了些瓜果点心,她隐隐已经有了些犯困,月姬替她更衣,她瞥了瞥青色的襦裙,问道:“有没有其他颜色的衣裳?”

      月姬一愣:“王姬要穿什么颜色的?”

      “鲜艳的。”

      鲜艳,显眼。

      月姬不解:“王姬不是一向喜欢素净的衣衫吗?”

      姒蕤道:“别问了,快去准备,等会儿我要去万寿宫。”

      月姬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一溜烟便去了,回来的时候怀里捧了一件翠色的长袍,翠色喜人,在冬日平添一分活泼和生趣。

      姒蕤穿上身,就跟春日里生机勃勃的绿苗一样,脆生生的。

      月姬一面打理她的袍子,一面道:“王姬早就该穿浓烈一些的颜色了,你看,多好看,就跟春神下凡了一样。”

      姒蕤嗤声一笑:“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没少喝蜜糖吧,不然怎么忽然这么嘴甜了?”

      月姬撅着嘴:“还说呢,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吃不下,睡不着,喝不进,你看,嘴边都急起了几个火燎火烧的水泡。”

      姒蕤瞥了一眼,她嘴角倒真的起了几个水泡,遂打趣道:“恐怕,你的水泡不是急起来的,而是偷吃蜜糖被蜜蜂蜇的。”

      月姬的嘴撅得更高了,长长撒了一声娇:“王姬~”

      ————————————————————

      姒蕤觉得自己和姬宫湦大约是没有什么缘分的,因为每次她来,总能准确无误地错开他。

      此次他又不在殿中。

      侍女安排她在老位置上等他,看了茶,又上了点心。姒蕤刚呷了一口,门外就传来一声呼叫:“殿下~您慢着点。”

      原以为是姬宫湦回来了,急忙起身迎向门外,却没想到从门口撞进来一团黑影。

      那团黑影极小,不过及腰高,因为穿了一身黑袍子,又跑得风快,于是和姒蕤撞了满怀。大约他也没料到殿中有人,扬起小脸的时候,面上还带着些许惊恐,被姒蕤撞得退了两步。

      侍女很快就追了上来,见到姒蕤,拉着那孩子向姒蕤福了福身:“参见褒姒夫人。”

      这孩子就跟一个瓷娃娃一样,小脸圆润雪白,透着娇生惯养的贵气,眉宇间隐隐可以看到姬宫湦的影子。姒蕤心头慌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突然生了一根刺,横在心头。

      孩子听到侍女叫她褒姒夫人,脸上的惊恐也不见了,反倒是现出与他年龄不符的狠意,忽然他就窜到姒蕤的面前,猝不及防地抬脚往她小腿上重重一踢,口中道:“你们这些坏人,就知道欺负我母后。”

      姒蕤心中的凉意更甚。看着眼前和姬宫湦眉眼颇为相似的瓷娃娃,那根刺却往肉里扎得更厉害了。

      侍女吓坏了,急忙跪下磕头:“夫人,太子殿下年幼不懂事,请夫人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太子狠狠盯了他一阵,却是冷哼一声又跑了出去,侍女见状,跟着追了出去。

      姒蕤挪回矮案,却发现方才被太子踢中的地方又酸又麻,他刚好踢到小腿的筋脉上了,三分痛顿时成了九分。

      侍女欲上前来扶,姒蕤摆了摆手:“不用。”

      自己扶着矮案跪坐回了蒲团之上,矮案上放着的还是那天她来看的那一册竹简,她扯过来看了一会儿。

      没多久,姬宫湦就回来了。

      他步子爽快,这一回好似侍女早就已经禀报了,进门的时候就打量了一眼矮案边坐着的姒蕤,笑道:“念堂里待几天,骨头都给你待软了。”

      “王上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几日不出来活动活动,身上的骨头就跟软了一样。”说着,姒蕤撑着矮案想要站起行礼。

      被太子踢过的地方忽然一阵发软,小腿微微一闪,险些就滑倒摔在地上,幸好姬宫湦眼快,忙上前走了几步,制住她的胳膊。可是她的倒势太快,他被拖得险些也滑倒,幸好向前倾了倾身,将她搂回怀中,这才没有滑倒。

      姒蕤的脸和他的脸一擦而过,微热的唇从她的脸颊扫了过去,温软地触感仿佛春日在梨花树下小憩,落花拂过脸颊。

      两人的脸登时都红了。

      随后进来的赵叔带一进门就看到王上将夫人搂得正紧,姒蕤半倚半靠地偎依在他身上,犹如一双石雕般木在了当场。

      场面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要多令人想入非非就有多让人想入非非。

      他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叫道:“王上。”

      姬宫湦这才回过神,撒开搂着姒蕤的手,不自在地理了理衣衫,道:“进来。”

      赵叔带觉得王上的脸色有些不好,心中惴惴,走进门,待看到姒蕤绯红的双颊,精心装扮的衣衫,顿时明白了什么,直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什么时候进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进来,小别胜新婚,王上和夫人已经快半个月没有相见了。这等风花雪月的时候,怎么自己就这样闯进来了?

      带着几分愧悔,赵叔带道:“王上,下面的人说,徐来已经遣散了家丁,安排了家室,今日下午已经将夫人和孩子送去郑国投奔亲戚了。”
      “我记得她夫人不是申国人吗?”
      赵叔带愣了一下,道:“那臣就不知道了。”

      姬宫湦走到矮案的另一边,坐定,嗯了一声,强自镇定地喝了一口茶,眼神却透出了几分忧色:“我知道了。”

      赵叔带看了看姒蕤,便又拱了拱手,道:“臣禀报完,就先行告退了。”

      姬宫湦挥了挥手:“去。”

      赵大人捏了捏满头的汗,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姬宫湦脸上的余温未消,姒蕤的颊上尤带羞色,两人都捧着茶杯,谁也不说话。

      两相沉默了良久,姒蕤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块玉佩在日光下比在幽暗的灯光下看着更为洁白,水色亮堂堂的,那撮细雪散发出幽然的光泽。

      她道:“多谢王上。在念堂的那些日子,我心里的确很怕,很没有底,每天都在想王上究竟会不会信他们的话,就此处置我。”

      姬宫湦看着她问道:“后来呢?”

      姒蕤凝视着她笑道:“后来我就想明白了,你若要处置我,早就处置了,不会一直拖着,让我在念堂里待着。所以我猜,你并不是想要处置我的。之所以一直拖着不处置,但也不放,说明你现在还有所顾忌。然后我就猜是因为申侯在周国,王上不想因为维护我,落了他的话柄。”

      姬宫湦转眼凝视着熏炉上寥寥青烟默了一会儿,姒蕤又道:“虽然我想得明白,但这块玉佩却是真正让我的心安定了下来。”

      姬宫湦抬眼看着她,沉吟了一下说:“这些是念姜告诉你的。”

      姒蕤嘴边含着笑说:“是我自己猜的。”

      姬宫湦带着丝丝嘲弄含笑看着她,仿佛不肯相信一般。姒蕤看着他静静地坐着,轻叹了一口气:“王上要扳倒申侯,仅靠百叶夫人是远远不够的。”

      “百叶夫人的身后还有郑国,不管做什么事情她首先会考虑到的是母国的利益。靠她,王上没有办法肃清申侯在内宫中布下的眼线,因为她有弱点,她的弱点就是郑国,只要申侯向郑国施压,百叶夫人不管做什么,都受困于王后娘娘。”

      姬宫湦眸子里的光闪了闪,道:“你究竟知道了多少?”

      姒蕤道:“我才来周国没有多久,所以知道得并不多,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会知道得更多。”

      “你怎么知道的?”

      姒蕤笑了笑:“很简单,王上的后宫之中,以姜后为尊,百叶夫人次之。但大多数时候,百叶夫人凭着王上的宠爱横行后宫。但我发现,她日常最针对的就是陈夫人、姬夫人、岳夫人还有祁夫人,这四位夫人都是年初王后娘娘选进宫中的。后来我听说,这四位夫人进贡之前都是王后娘娘派人教习宫中的规矩,那些派去教习的人后来也就跟着她们进了宫。不管这些人究竟什么来头,但是你心里对王后有一根刺,无论如何都容她不得。我瞧出了其中的端倪,百叶夫人从来只折磨四位夫人身边的侍女,却从来不敢动她们。说明她有所顾忌,试问真正独宠后宫的人怎么会有所顾忌?”

      “只能说明,她在肃清后宫的时候,清了眼线之后,不敢砍枝干。殊不知,要想一劳永逸,必然得先斩草除根。”

      姬宫湦面无表情地说:“你今天跟孤说这些干什么?况且,你知不知道,在这里,知道得越多也就去得越快?”

      姒蕤淡淡笑:“我早就已经看明白了,王上的后宫之中明枪暗箭不计其数,我难以独善其身。所以,我斗胆来和王上做一场交易。”

      “交易?”姬宫湦倒冷冷笑了笑:“你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姒蕤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帮你肃清后宫中的奸细和细作。你应该知道,从前我在褒王宫受过什么样的罪?所以我对褒国没有什么感情,就算王后娘娘拿褒国向我施压,也威胁不到我。再加上,我觉得我百叶夫人更聪明,所以更有资格来做这一件事。”

      看着她颇为自豪的表情,姬宫湦心中亦是百转千回。

      信她?或者不信她?

      现在的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行差踏错任何一步都有可能功亏一篑,别说唾手可得的江山天下,恐怕连现在的一切都将会失去。若是走对了这一步,锦绣的江山,如画的山河,千秋的功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姬宫湦默默瞅了她半晌,问道:“既然是交易,你要什么?”

      姒蕤轻轻一笑,看着他说道:“我要平安。”

      你护我无虞,我拥你夺江山。

      说完,仿佛自嘲一般,又笑了笑:“聪明才智在王宫这个真刀真枪横行的地方,太没用了。我需要一件铠甲,能护我平安的铠甲。”

      见姬宫湦没有说话,姒蕤摊开手心,现出那一块玉佩:“反正王上也没打算让我死,不如就此顺水推舟,这一桩买卖王上怎么算都不会赔。”

      “好。”

      闷闷不乐的一声回答。

      姒蕤咧开嘴笑了起来,举起手掌,手心对着他:“那……一言为定。”

      姬宫湦不明所以,姒蕤笑着拉起她的手,和自己的手掌重重击了一下。手心相触的刹那,发出了清脆的掌声。姒蕤笑道:“那我们就说好了。”

      姬宫湦抿着嘴,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姒蕤道:“当然是要先去培养对我忠心耿耿的侍卫,毕竟万一王上不在,还得靠他们。”

      姬宫湦面色铁青:“你要去找谁?”

      姒蕤幽幽一笑:“保密。”

      ————————————————————————

      十一月的风,夜里已经凉得刺骨了。

      除了府门前的那块大匾,已经很难看出这脏乱的宅子是曾经威风凛凛的虎贲将军府了。家里的家丁已经遣散干净,只剩了老管家一个人。老管家在徐家已经几十年,看着徐来长大,眼见着如今徐家败落,仍旧狠不下心离开。下午哭着求着道要再送徐来一程。

      下午徐来就收到了密令,让他第二日就启程。王上没有发落他去什么地方,但是他知道,罪臣一般都是流放冰原,距京几千里,从此再要回到故乡可就难了。

      晚上,老管家亲自下厨,炒了两个小菜,温了一壶小酒,就着炉火主仆二人对饮了起来。

      徐来怀着心事,喝起酒来就没数,一杯又一杯地敬着老管家。

      老管家始终年迈,不及他年少体健,喝了几杯便伏在案上沉沉睡了去。酒入愁肠,被外头灌进来的寒风一刮,腹中犹如翻江倒海。

      他觉得眼前模糊了一片,烛光的火也由一豆蔓延成了燎原。

      院子里种了一棵榕树,这时节,树叶已经落尽,风刮过枝头,发出的声音粗犷而又雄浑。睡梦中的老管家微微颤了颤。

      徐来的目光挪回老管家的身上,眼前仍旧是模糊一片,重叹一声,取了身上披着的毛氅披在老管家身上。

      屋子正堂上挂了一把剑,这把剑是当年和姬宫湦收了魏国时姬宫湦赐的宝剑,是他的荣誉,是他的骄傲,是他一片忠心最有力的证据。

      他取下了剑,从炉上取了酒壶,将清凉的酒倒在了剑上,以软布不停地擦拭。

      烛火下,宝剑周身泛着凌然的剑气。

      将剑搁在案上,他走到院子里朝着王宫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道:“王上,徐来一时愚氓,做了愧对王上的事情,无颜面见王上。惟有以一腔热血洗刷犯下的过错,他日徐来之魂再护王上周全。”

      说罢,起身回了屋。关了门窗,风声便彻底被关在了外头。

      他拿起剑,捧在手心里摩挲了几回,道:“没想到,是你陪我走着最后一程。”

      说罢,横剑于颈,正要发力的时候,合上的门忽然从外面被一脚踢开,漏夜的风猛地灌了进来,掀起他的衣角翻飞。门口站了四个人,为首的那个披了玄色的慕离,慕离外头又罩了一层鸦青色的云缎披风。

      “徐将军空有一身武艺,遇到挫折,却只能凭一身蛮力以自戕。愚不可及。”

      声音脆嫩中又透漏出几声威仪。

      徐来垂下手中的剑,道:“阁下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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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王上内心OS:~T_T~老子不够强大吗~~你居然还要去攻略我的徐将军!!
    ————————————撒娇专用分割线————————————
    我发现~
    我多了好多负心汉小天使…
    看完文就跑~~吭都不吭一声~
    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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