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奸妃

作者:姜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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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粗长(6)


      接到命她协助百叶夫人处理准备祭天礼器的诏令时,姒蕤起初有些纳闷。

      赵叔带笑眯眯地说道:“夫人,好事一桩。”

      她没明白过来,茫然地看着赵叔带:“好在哪里?”

      他道:“王姬打理过园子吗?”

      她点了点头。

      赵叔带看着她,勾了勾唇角:“那王姬在打理园子的时候,是会除掉开得正绚烂的花朵,还是会除掉墙角的野草?”

      姒蕤恍然大悟:“赵大人的意思是王后……”

      “夫人。”赵叔带开口截住他的话头:“鲜花惹眼,要除去才会颇多顾虑。”

      姒蕤喃喃,缓缓坐回椅子上:“是……”

      卑微如蝼蚁,人家跺跺脚就能踩死。远在云端,在她翅不可及的地方,才是最心安的安宁。

      “可是,赵大人,对于祭天一事,我所知甚少,恐怕会有所疏漏。”

      赵叔带笑得更灿烂了:“夫人多虑了,王上知道夫人对于祭天的事情一窍不通,所以早有准备。”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卷:“这是太宗大人梳理的祭天时需要的各项物资,夫人照着这上面的吩咐下去准备就行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祭天前一日,臣会亲自前往点算一趟。”

      姒蕤满怀感激地看着赵叔带:“有劳赵大人了。”

      赵大人神态和蔼,说了一句十分微妙的话:“微臣的意思,都是王上的意思。”

      姒蕤的心间抖了一抖,她两手握在一起,指尖相互摩挲。

      赵叔带的意思,她明白,姬宫湦有意要护着她。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

      之后的十余日,姒蕤都在忙着准备祭天的物事,祭天在冬至,正好又是宣王的三年祭,挤在一块分外隆重。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从服饰衣装,到祭祀牺牲,准备的时候十分繁琐。

      所以,虽然看起来十分轻松的活,做起来也很费劲。

      姒蕤和月姬成日里东奔西走,施令统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她脾气好,性子又柔软,就算是和下人说话都和和气气的,和她接触过的寺人侍女都觉得这位夫人和另外的几位夫人不一样。

      都说怪不得王上会将筹备祭天的事宜交给她来办。

      又一日,她到永庆宫去确认祭天要用的中和邵乐是否已经备好,回来的途中经过了寿坤殿,思量着也许一直到祭祀完毕她才能得出空,所以顺路去了一趟寿坤殿。

      老夫人正低着头,怀里抱着一件玄色的衣裳,矮案上还摆放着针线,看样子是刚刚做好的一件新衣。她手轻抚着袍子,眼睛却没有焦点,正在出神,脑海中的思绪已经不知飞到了何处。

      姒蕤很纳闷,以老夫人如今的身份地位,怎么会自己来做衣裳?

      怀着疑惑,慢慢走了过去:“母亲。”

      老夫人缓缓抬起了头,姒蕤这才发现她的眼角竟然有薄薄的水光。她大惊,蹲在她的膝边,柔声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微微叹息了一声,温柔地望着她:“阿蕤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眼角那薄薄的水光,渐渐散去,留下些微的痕迹残留在眼角。姒蕤用绢子轻拭她的眼角:“母亲有什么事情,吩咐宫女来一趟就可以了。”

      老夫人轻握住她的手,将怀中的衣裳递上前去:“我知道你最近在忙着准备祭天的物事,这件袍子,是我给你们父亲做的。如果方便的话,你将它放在祭祀的衣物里面。”

      姒蕤低头看着那件衣裳:“这是……”

      老夫人垂下头,轻轻摩挲着那件衣裳,声音低低的,像穿过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前些日子我做梦梦见先王了,他说那边也凉了,好久没有穿过我做的衣裳,想让我给他做一件。”

      “以前的时候,我的心思都放在湦儿和姜儿身上,从来没有给他做过衣裳。后来湦儿和姜儿长大了,好不容易可以腾出时间,他却不在了。”

      “在梦里,他说他想我了。”

      老夫人将衣裳紧紧地贴在脸颊上,仿佛偎依着梦中人的胸膛:“他不知道,我也想他了。”

      姒蕤听着她的话,心里堵得慌,眼中又酸又涨,就跟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了一样。屋子里点着上好的熏香,只需一星,那香气便可以萦绕殿中。她心口叹然,念姜曾说过,这香是当年老夫人有头疾,宣王费了大功夫找来的秘方。

      这香雾袅袅里,既有宣王的情,也有姜后的相思。

      她轻拍着老夫人的背,口中不住地说:“父亲如果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您为他这么难过。”

      老夫人眼中涌出浊泪:“我明白,我都明白。”

      情爱之事,无论男女,无论老幼,一旦陷于里面,谁又能善其身,从来只有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看得再通透,想得再明白,也还是沉溺其中。

      从寿坤殿出来,姒蕤想起今日上午永庆宫来人,让她尽快敲定祝版上的祝祷之词,祝版准备起来向来麻烦。姒蕤怕忘了,一想起来,便带着太宗大人草拟的祝词往万寿宫赶去。

      姬宫湦却没在宫中,侍女道他往校场去了,让她在等等。

      柳月宫到万寿宫距离不近,她也懒得明天再跑一趟,干脆就在殿中等他。

      殿里点着炭盆,暖烘烘的,三面都是书架,架上密密麻麻摆放着竹简。矮案上还放着一卷,没来得及收起,看样子他走的时候应该很匆忙。

      坐了约摸一刻钟,喝了两盏茶,就听到外头的仪仗隐隐传来。

      没多久,姬宫湦便走了进来,似乎带着怒气,脚将将踏进门,便甩了袖子对身后的人,怒意勃勃道:“除了好生伺候着,孤还有什么法子。”

      姒蕤放下手中的茶杯,歪眼看了他一眼,恰好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时,姬宫湦愣怔了一下。还是赵叔带先反应过来,拱手作揖道:“夫人。”

      姒蕤神情有点尴尬,朝他点头笑了笑,走到姬宫湦面前,唤了一声:“王上。”

      姬宫湦别扭地走回矮桌边,嗯了一声。

      赵大人见状,含着微妙的笑,退了出去。

      烛光下,姬宫湦脸色不怎么好,好似方才动了大怒,又生生压了下去。她亲手倒了一盏茶,送到他面前:“王上请用茶。”

      姬宫湦看了看茶杯,目光慢慢上移,落在她脸上。

      眼睛红红,像肿了的桃子,他道:“哭过?”

      姒蕤下意识抬手摸着眼角:“啊……没有。”

      老夫人的事情,她想了想,觉得不妥,终究没有说。月姬将太宗草拟的祝词递上来,姒蕤说道:“这是太宗大人暂拟的祝词,王上请过目。”

      瞥了一眼她推过来的竹简,姬宫湦又嗯了一声。

      言罢,两人便都静静在殿中呆着,一丝名叫尴尬的气氛陡然升起,在两人指尖氤氲开来。

      “急着用吗?”

      “对。”姒蕤脱口而出。

      姬宫湦手往从旁的蒲团上一指:“等孤。”

      姒蕤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先等着,于是顺从地坐在蒲团上。烛光下,姬宫湦翻开了逐竹简,他的手指在间上一寸一寸地挪着,手指落在什么地方,眼神也就跟着落在什么地方。

      没多久便全心投入竹简中。

      他的影子落在姒蕤身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她悄悄抬眼看了他几回,心中想的却是,当时历史书上为什么没有说他长得这般耐看,若是说了,学这一节历史的时候,想必她会更认真一些。

      再次抬眼的时候,姬宫湦抬手,将矮案上的另一侧竹简推到她面前,四声说道:“别看我,看她。”

      姒蕤的行为被戳破,窘迫得脸上浮起了一丝霞色,慌里慌张地拿起竹简,遮在面前。

      一旁的姬宫湦扯起嘴角,微微笑了笑。

      ————————————————————

      忙了小半个月,终于迎来了祭天大典。

      此次大殿,既祭天神,又祭人鬼,规模宏大,商议之下,姬宫湦决定在拜天坛举办一场为期三天的祭祀神会。

      祭天前日,赵叔带和姒蕤一起到永庆宫查看准备的各项礼器。祭天要用到的礼器,名目复杂,种类多样。他们一大早就到永庆宫开始盘查,一直到傍晚夕阳西下才盘点清楚。

      姒蕤小心了又小心,生怕出什么岔子,每一个锦盒都打开查看了才肯装箱。

      赵叔带称赞道:“夫人做事真细致。”

      姒蕤笑了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是做得不好,就惨了。”

      赵叔带哈哈大笑:“夫人信不信叔带?”

      姒蕤歪着头看向他:“赵大人怎么说这样的话?当然是信。”

      “既然夫人信我,那便放心吧。”他顿了顿,颇有深意:“就算天下人要你……”

      说着,他学着姒蕤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继续道:“王上都不会。”

      姒蕤忙掉回头:“赵大人惯会说笑。”

      他正了正色:“夫人刚才还说信我,怎么突然就不信了?”

      姒蕤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道理,干脆道:“他恨不得杀了我。”

      赵大人却笑得更开心了:“王上一天之中大约会说三次‘赵叔带,你信不信孤宰了你’,可是你看,我的脑袋这不一直在脖子上好好待着。”

      姒蕤合上手中放有祝版的锦盒,交给一旁正在装箱的寺人,说道:“那不一样。”

      赵大人含着微笑:“臣伺候王上已经十来年,他的脾气臣最明白。那是一样的。”

      啪嗒一声,姒蕤又合上了一个盒子,心中重重一颤。

      ——————————————————————

      早已修葺整理好了的祭台此时肃穆沉寂。

      祭天坛上的七组神位,都用天晴缎子搭成临时的神幄,在簌簌寒风中翻了一角,又迅速卷了下去。正中的主位是皇天上帝神的牌位,旁边的是宣王姬静的排位。

      面前摆着玉、帛、牺牲。

      一千余件礼器摆得密密麻麻。

      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雾缥缈,烛影剧烈摇红,将拜天坛笼罩在一种神秘的阴影之中。斋宫太和钟响,太宗大人朗声道:“请王上。”

      姬宫湦更换了祭服,不急不缓走到坛前拜位,立定。

      姬宫湦死死地看着父亲的灵牌,胸前涌过一阵激流。就算他现在拥有再多再好的东西,父亲都回不来了。

      太宗递了三炷香给他,示意他进香,姬宫湦这才微微一动。

      奠玉帛、进俎、三跪九拜之后,太宗大人地上祝版。

      姬宫湦拿着祝版,正要开念,却发觉祝文不对,这不是那一日姒蕤给他看的祝文。

      粗略扫了一眼,这是写给地鬼的祝文,他隐忍不住,险些就要动怒。底下百官正翘首望着,燔燎青烟袅袅直上云霄,他如芒在背。

      太宗大人一惊,上前低声提醒:“王上。”

      姬宫湦背过身,都能感觉到百官之中那一双犀利的眼睛,正了正背,朗声道:“维幽王三年,岁次丙子,十月……”

      他每回忆一句,就能想起当日姒蕤的身影,脑海中的思路便越发清晰:“予祇承天序,谨用祭告。惟神昭鉴。尚飨。”

      太宗大人长舒一口气,奉上福胙,姬宫湦接过,进至上帝位前拱举。

      ……

      祭天仪式一直持续到下午才结束,回到行宫,赵叔带瞧着姬宫湦神态平和。一路跟在后头,不敢主动搭腔。祭天之时,他瞧出到姬宫湦愣了那么片刻,便隐隐觉得不安。

      果然,到了殿中,姬宫湦立马挥退了身边的人,只留了赵叔带。

      他负手而立,面上瞧不出什么端倪,问道:“昨日你可到庆阳宫去过?”

      赵叔带道:“昨日祭天所用之物,都是我和夫人一一检查封箱的。”

      “祝版被人换了。”姬宫湦神态自若地说。

      空气里似渗了胶,叫人缓不过气来。赵叔带登时单膝跪在地上:“王上,是臣失职。”

      行宫之中的殿宇广阔,御案之侧两盏十八枝的烛台点了通壁巨烛,还有极大的纱灯置于地上,照得殿中暖白如昼。明亮的殿中忽然有一道长长的影子从屋外透进来。姬宫湦垂眉敛目,对赵叔带道:“你先起来吧。”

      话音刚落,外头就进来了三人。

      当首的中年男人着玄青就涨纹冕服,脚蹬朱色蔽膝,声如洪钟向姬宫湦拱手:“王上。”

      姬宫湦的神情极冷淡:“申侯此时到孤宫中有何贵干?”

      申侯仿佛不介意他的冷淡一样,笑着道:“臣方才仿佛听到王上说祝版被人换了?”

      姬宫湦抿了抿唇:“申侯好耳力。”

      申侯的手重重一拍廊柱,似要将白玉的主子拍断一般,怒道:“箱笼出宫之后就贴了封条,必然是在出宫之前就被人换了。此次祭天大典是由谁主持筹备?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差点害王上在百官前失了颜面,务必要一查到底。”

      姬宫湦“哦”了一声:“申侯与孤所见略同,但是这件事情牵连的人太多,等孤回宫之后,再慢慢查也不迟。”

      申侯只挥一挥手,说了一声:“此事宜快不宜迟,三日时间可以生出很多变数了。臣这就为王上代笔,给王后娘娘去一封信,令她在宫中先行盘查。”

      说罢,便又急轰轰去了。也是,他来这一趟,不就为了这件事么,目的达到了,哪有再留下的道理?

      赵叔带拿了烛剪,亲自将御案两侧的烛花剪了,伺候在姬宫湦的旁边。

      姬宫湦不说话,赵叔带也不敢吭声。

      廊下点着极大的纱灯,夜风里微微摇曳,灯光便如波水轻漾。

      倏而,姬宫湦埋首案上,拿起炭笔在羊皮上写了一通,再将羊皮折好,递给赵叔带,口气淡然道:“将这封信尽快传回宫中,交给老夫人。”

      赵叔带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应了诺,正要离开。

      “等等。”姬宫湦道:“你亲自送回去,回去之后便不用再回拜天坛,不管他们查出来究竟是谁,务必等着我回去了再说。”

      赵叔带顿了顿,脑中转了一个弯,随即明白过来,姬宫湦:“是!”

      ———————————————————————

      姒蕤最近睡觉浅眠,早上姬宫湦离宫之后,她的眼皮子就一直在跳。心里也始终不得安宁,晚上在榻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却听到屋子里头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脚步走到榻边不远的烛台旁,那一点燃在夜里的灯光忽然就灭了,隐隐约约看得到是月姬来熄了殿中的灯。

      不由轻声叫了声:“月姬。”

      月姬问:“王姬还没睡?”

      姒蕤干脆坐了起来:“不知怎么回事,今天总是心头不安,睡不大着。”

      月姬又将蜡烛点燃了,缓步走到她面前,替她将被子掖好:“我看你呀,是今日王上不在宫中,所以心里头不安宁。”

      姒蕤只觉得耳上滚烫火辣,那一路滚烫的绯红直烧到脖子下去,嗔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嘴碎?”

      “我这是……”月姬道:“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

      过了片刻,突然笑出声来。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月姬看了看门外,皱了皱眉:“什么事情大半夜的吵吵闹闹?”

      刚要出去,明霞已经到了门口:“夫人,王后娘娘到了,请你起来一趟。”

      月姬不满道:“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吗?非得急在一时,王姬都已经睡下了。”

      她声音说得虽小,还是被明霞听了去,她尖着声音答道:“王后娘娘是后宫中的主子,她令我来传话,我就来传个话而已,姑娘又何必为难我?既然夫人不肯起,我这般回复娘娘了便是。”

      说着,倒真跟赌气似的,走了。姒蕤摇了摇头,从榻上爬了起来。月姬帮她微梳洗了一下,便出去了。

      正殿里已经黑压压一屋子人,有主子也有宫女寺人,几位如夫人和姜姝都在。厅上早已有人奉了茶,姜姝坐在正殿上,掀了茶盖,还没来得急喝,月姬就扶着姒蕤出来了。她不慌不忙见了礼,便叫来拜天坛回来传信的侍卫:“你自己来说,是怎么回事?”

      侍卫拱了拱手道:“是。今日王上祭天之时,发现所用的祝版不对,细究之后才发现,准备好的祝版悄悄被人换了。”

      姒蕤心里一紧,祝版被换,姬宫湦岂不是为文武百官所取笑?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屏息静气,姒蕤急切道:“那王上呢?他怎么办?”

      侍卫道:“幸亏王上急中生智,背了一段祭文,这才解了急难。”

      姒蕤长舒了一口气,只差没说“那就好”。

      姜姝呷了一口茶,道:“这件事情兹事体大,说得小了伤王上颜面,但四方诸侯都在,往大说了就是失了国体。所以务必要查清了是谁做的。这会儿东西肯定还在宫中,既然闹出了家贼,咱们只好撕破了这张脸皮,昨日近了庆阳宫的人,少不得一间间屋子搜过去。这会儿,昨日和妹妹一起清点礼器的宫女寺人都搜过了,就剩妹妹的柳月宫没有搜了。”

      姒蕤回头见月姬脸色苍白,便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谁知月姬轻轻挣出,朗声道:“王后娘娘,无凭无据就要搜我们王姬的寝宫,这算什么?”

      姜姝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是谁?”

      月姬福身道:“奴婢乃是王姬的丫鬟月姬。”

      “王姬?”姜姝轻声一笑:“我大周王宫中只有一位王姬,那便是先王之女,王上胞妹,念姜王姬。这是什么地方?你一口一个王姬?”

      月姬涨了红脸,还要再开口,姜姝又道:“你的主子有没有教过你,本宫没有问话,你这样贸贸然搭腔是否呵护规矩?”

      姒蕤急向她使脸色,月姬却一直护在她前头,没肯退半步。

      姜姝嘴角含着笑,却道:“念在你初进宫中,还不知道我周国的规矩,本宫今日便不同你计较。不过,既然你主子管教不了你,你便到长信殿中来,本宫亲自教导你。”

      月姬还要说话,姒蕤直急得用力在她腕上捏了一把。月姬吃痛,好歹忍住了没再做声。

      姒蕤向姜姝道:“月姬被妾身惯得性子野了,王后娘娘不要同她一般见识。以后妾身一定会严加看管。”

      “妹妹心疼下人是好事,可太过纵容便是坏事了。”姜姝道:“至于以后你是否还有机会管教她,还得看你这宫里搜不搜得出祝版。本宫也是奉了王上的命令办事,如果多有得罪,妹妹要见谅。”

      说罢,手一挥:“去吧。”

      当下碧朱带了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看了过去。箱笼柜子什么的一一打开检查了一番,一直到姒蕤睡的那间卧房,又要格外仔细一些,就连床褥下面都摸了看。

      月姬看着他们翻箱倒柜,像猴子一样上窜下跳,只是连连冷笑。

      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声音:“找到了。”

      东西是从碧朱床榻下面翻出来的,一张青布包裹着,拆开青布,里头是一块通体雪白的玉石,上面雕铸着祝文,嵌了金粉,在烛光下泛着金光。

      姜姝瞧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叹口气,又摇了摇头,大有惋惜之意。

      月姬护主,急急道:“我们家王姬绝不会做这种事,她绝不会偷偷藏了祝版。”

      碧朱道:“王后娘娘为了避嫌,特意找了几宫主子同来,就是为了怕人说嫌话。现在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说的?”

      月姬脱口而出:“这是有人栽赃嫁祸。”

      一直未发一言的姜姝终于缓缓开口,笑道:“你说得轻巧?柳月宫中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就能栽赃嫁祸?”

      月姬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姒蕤面色苍白,手足一片冰冷,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辩解。

      姜姝对姒蕤道:“东西既然在你这里找着了,就麻烦你跟我往老夫人那里回话去。”

      姒蕤这才道:“我不知道这祝版为什么在我宫中,到老夫人面前,我也这句话。”

      姜姝笑道:“到老夫人面前,你就算想说一千句一万句也没用。”

      便一个斜眼,两名宫女上来,姒蕤道:“我自己走。”

      老夫人抱恙多日,最近身子不大爽利,又是宣王祭日,心中更是忧思郁结。去时念姜正伺候她歇下,听说姜姝找到了窃祝版的人,只叫了念姜出门来打发姜姝。

      念姜走到厅里,见到厅中乌泱泱的人,寿坤殿难得这样热闹,屋子里混着各种香气,又闷又腻。

      念姜与姜姝见了礼,目光瞥到厅中几个丫鬟簇拥着的姒蕤身上,眉头拧了拧,心口揪成一团。还不及姜姝开口,念姜便道:“母亲说了,既然是人赃并获拿住了,就先带到念堂里关起来,审问明白供认了,再打三十大板,逐出宫门。”

      宗庙后头,有一间念堂,向来用于审问王宫内苑犯了过错的人。陈放已久,堂中落满灰尘。还来不及打扫,姒蕤就被关了进去。

      念堂中的夜静得连窗外草丛里的蛐蛐声都听得见,已经冬至,蛐蛐的叫声也透着几分孤寂。月光透过窗棂静静地铺在牢中,一室清冷,堂中有一块床板,又冷又硬,板上放着一床破旧的棉絮,远远闻着还泛着酸气。

      亥时窗外的蛐蛐声也淡了下去,姒蕤坐在床板上,曲臂环膝,头微微靠在腿上,满头的青丝就那样垂了下去,洋洋洒洒顺了半背。

      她小心了又小心,仔细了又仔细,却还是逃不过被人算计的命运。

      是不是有的事情,一旦沾惹上,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

      壁上的灯影闪了两下,大门忽然开了,忽然透进明亮的光。姒蕤过了许久,才渐渐能看清东西。一团人拥着姜姝和百叶夫人进了门。

      侍女忙端了两把椅子来,姜姝和百叶便在床板前坐下。

      姒蕤站起身,此时心里倒安静下来,站在那里不声不响。

      碧落解了姜姝的披风,又塞了个汤婆子在她手中。她微微咳嗽一声,道:“你可想明白要招了吗?”

      姒蕤道:“刚才的时候,我就说了,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无话可招。”

      姜姝笑了笑:“何必呢,你痛快地招认,我也给你个痛快。你这样死咬着不开口,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姒蕤微仰着脸,道:“老夫人的令是我招了才杖责三十。我没做过的事,又为什么要认?”

      “我若成心想要看看你骨头到底有多硬呢?”姜姝拢了拢衣袖:“这世上有的人,嘴比骨头都硬,我看不清妹妹是哪种人,所以想看一看妹妹究竟是嘴硬还是骨头硬。”

      姒蕤缓缓道:“王后娘娘,这是要屈打成招?”

      姜姝不料她会这么直白说了出来,怔了一怔,方笑道:“如果我要屈打成招,你又如何?”

      姒蕤心下强自镇定:“娘娘是这后宫之主,要屈打成招又有何难?既然娘娘想打,那便打,只是一句,事情不是我做的,就算打死我也不会认的。”

      姜姝听她如是说,便向一旁的百叶夫人道:“妹妹你看,事情倒真不像是她做的。”

      百叶夫人懒懒地倚在椅子上,不经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道:“板子没落在身上,不知道厉害,哪里会招?”

      姒蕤并不言语,姜姝只觉得她毫无惧色,正在此时,碧朱忽然匆匆进来:“娘娘,老夫人有事传您过去。”

      姜姝站起来,吩咐人:“先将她关着,等我回来了再审。”

      出了念堂往寿坤殿走去的路上,初冬的天,泛着寒,裹了狐裘,姜姝还是觉得那种凉意透过厚厚的裘衣传到身上,凉入骨血。

      碧朱扶着她,却觉得她的手凉如冰,仿佛没有一丝温度,急切问道:“娘娘,你怎的这么冷?”

      姜姝牙齿都在打颤,她觉得自己就快站立不稳了,却还要极力撑起步子:“老夫人最近不是身体抱恙吗?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睡?”

      话一问出口,她自己就已经得出了答案。这三年来,老夫人何曾主动传过她?哪一次不是她巴巴地往上凑,他们再把她狠狠地推开?

      难道一念之差做错了一件事,就要永世不得超生吗?

      她紧紧地握住碧朱的手,却忍不住地用力抓着,好似一松开就要倒在地上——老太婆从不笑脸待她,今夜带着病还要传她。

      忽然她就明白了姒蕤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她闷不吭声不声不响地夺走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娘娘,娘娘,你究竟怎么了?”碧朱急切地问道。

      “闭嘴!”

      一声低沉而又不是威仪的声音响起,碧朱浑身一颤,刚刚还好好的王后娘娘不知为何忽然间发了脾气,她一把将碧朱搡开,秀丽的眉目带着几分骤起的戾气,看上去面目有些狰狞。

      碧朱躲闪不及,跌坐在地,愣了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王后娘娘……她这是怎么了?

      姜姝目不斜视,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直往前走了。她可以不管她,她却不敢不跟上,于是忍着痛,一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追上她的脚步。

      ————————————————————

      老夫人连夜找到姜姝,暂时将此事压住,等姬宫湦回宫后再议。

      赵叔带不敢离宫,怕万一念堂出了什么事情,再赶进宫里就来不及了。老夫人在后殿辟了一间侧殿给他暂时落脚,万一念堂有个风吹草动,也好及时赶到。

      翌日,他早早地就醒了,天还未亮得透,睡不着觉干脆起身到园子里练剑。

      他在偏殿落脚,院落稀疏,也不用担心会惊扰到他人。

      他从十一岁开始就养成了晨练的习惯,风雨不改,就算在路途之中,每日起来也会在帐前舞一会儿剑。

      这个时节,呵气成雾,早起的只有各种膳房的宫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膳房里忙来忙去。赵叔带搓着手踱步到园子里,便开始练剑。

      他练得格外投入,七十二道剑花舞得密不透风,一心一意扑在剑尖上,目光随着它的四处移动而上窜下跳。

      忽然,游廊上一个绿色的点映入眼帘——园子里还有其他人。赵叔带一个慌神,手中的剑却脱手而出,直直地向那个绿点飞去。

      老夫人最近在喝药,但这种药要在用在膳前,对火候也很讲究。因此需要人早早地起来煎药,念姜怕宫中的丫鬟偷懒,打瞌睡,伤了药效,于是也起得早,偶尔去膳房盯了两眼。

      抄这条道到膳房要更近一些,可是没想到园子里却有人正在练剑。更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躲在游廊悄悄看了一会儿,他练的这把剑就直直地向自己飞来。

      念姜动也未动,眼见这把剑落在自己面前不过三寸远的地方。

      赵叔带以足点地,轻轻一跃飞身到他面前。一向沉着冷静的赵大人被吓得不轻,脱口而出就是:“怎么也不知道躲一躲?”

      念姜答得实诚,声音因为惊吓都有些颤抖:“因为~腿吓软了~”

      赵大人哭笑不得,单膝跪地道:“惊扰了王姬凤驾,请王姬降罪。”

      念姜指着自己:“你认识我?”

      赵叔带道:“早有耳闻,王姬服侍老夫人格外上心。今日一见,才知道所言非虚。”

      念姜笑眯眯地:“多谢赵大人的夸奖。”

      这一下换成赵叔带指着自己了:“王姬知道臣?”

      念姜狡黠一笑:“早有耳闻,王兄有一个聪明绝顶的股肱之臣。今日一见,才知道所言非虚。”

      赵叔带面颊一热,寒风刮在脸上,好似都没有那样冷了:“王姬过誉了。”

      念姜的眼角都差点笑成了月牙,她道:“大家彼此彼此,你把我吓得不轻,你把我吓得也不轻;你恭维了我,我也恭维了你。”

      赵大人不好意思得手脚都不知道该要往何处放了,只嘿嘿直笑。

      念姜弯腰将脚尖边的剑捡起来递到赵叔带面前,道:“我要去给母亲煎药了,赵大人,回头再见了。”

      赵叔带接过剑,道了谢:“王姬保重。”

      念姜微点了点头,便错过他的身子往前方走去。绿色的衫子像一片叶子一样,为这死气沉沉的冬日清晨带来一抹鲜嫩。

      走出了两步,念姜忽然顿住脚步,掉头道:“赵大人,你的剑舞得真好。”

      说罢,转了头步子迈得奇快无比,没多久就消失在了游廊尽头。只不过那一抹鲜色仍旧在赵大人的眼前,飘啊荡啊,挥之不去。

      赵大人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好似一汪碧波荡漾的湖,而念姜朝那湖里投了一块石头,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悠悠地荡了出去,又飞快地荡了回来,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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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呃~~
    赵大人也要开始当局者迷了~~然后和王上开始互相探讨互相学习互相挖苦互相~~~呃~~~~嘿嘿嘿~~~
    我究竟做了什么孽扬言要日万~~???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是~~被万日了︶︿︶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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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本章开始,翠花君开启了晋江自带的防盗系统,比例是50%,时间是24小时~~意思就是订阅违章(啊呸,v章)少于50%的小天使要过二十四小时才能正常看到文章内容~~否则要过二十四小时才能看到哦~~
    谢谢各位支持正版滴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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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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