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奸妃

　　赵大人的那顶青花油纸伞，伞面上绘的是一丛丛青色的花，他顶着一头青花，看起来格外灰心，穿过院子，走到廊上。
　　赵大人心里沉甸甸的，因为主子不好伺候；主子不好伺候，是因为主子的岳丈泰山在搞事情。申侯暗里挑唆甘、荣而过结盟，趁姬宫湦回周的时机，在甘国下手将他除掉。
　　虽然细作明里并未说此事是申侯所为，但甘、荣二国在众多诸侯国中只能算苍蝇腿，敢密谋叛国，放眼天下除了申侯，再也无人有这等胆量。
　　姬宫湦很为难，凭他现在实力，与岳父相抗，有难度，不抗，这口气又实在有点难以下咽。
　　所以他有些烦躁，早上在屋里看书的时候，啪啪地连摔了好几本，又在屋中踱来踱去，晃得赵叔带眼睛发花。小宫女吊着一颗心小心翼翼地给她添茶，赵叔带见了，着实心生不忍，接了茶壶，让她退下，自个给姬宫湦当了添茶奴。
　　他小啜了一口，眉毛皱得紧紧的，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溅出的水星子湿了好大一片：“这都是什么东西？”
　　赵叔带从书堆里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看到姬宫湦眼神颇有些烦躁，指着他道：“上次你从哪里找来的那个什么柚子茶还不错？还有没有？”
　　赵叔带看了看窗外，正哗哗下着雨，心里发苦，默默祈祷，姒蕤的柚子茶还有剩。
　　下午，雨势未停，赵叔带寻了个由头，摸了一把油纸伞就往时雨宫来了。

　　月姬上前接了伞，放在廊柱下面，微微福身，道：“赵大人。”
　　他身上被斜雨湿了大半，见到姒蕤，抖了抖袖子打了个千：“见过王姬。”
　　姒蕤已经叫人备下了茶桌，小火炉上的水正滋滋作响，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她向赵叔带招手道：“赵大人多礼了，快来这边坐，喝杯热茶，祛祛寒气。”
　　赵叔带依言跪坐在姒蕤的对面，道：“有劳王姬了。”
　　姒蕤微微含笑，替他斟了一盏茶：“这是上次做的乌梅茶，赵大人尝尝。”
　　汤色有一点浅浅的碧莹莹，陪着莹白的瓷杯，色泽清爽，两粒乌梅正静静地卧在杯底。赵叔带笑道：“颜色看着十分讨人喜。”
　　他舀了一口，闭目细品，“王姬这乌梅茶里，怎么好像还有银丹草的味道？”
　　他的眉毛微微扬起，“还有一点清香，很是特殊，不太品得出来。”
　　“是盛夏时节清晨荷叶心里含的露水，那股清冽之气混在乌梅的酸里不易察觉。”姒蕤笑道，又为他添了水：“都是些清新自然的东西，这个季节多喝，有利于清肺气，最好不过了。”
　　赵叔带拊掌：“妙哉妙哉，王姬想的这些吃食可真是妙极。”
　　他往时雨宫已经往来了好几回，这番神态是个什么意思，姒蕤大概也能知道，她转身对月姬说道：“去将柚子茶，乌梅茶给赵大人准备一些。”
　　月姬依言退回屋中，掀开封好的坛子，用干净的罐子每样盛些，封好放在柳条篮里带出来。
　　赵叔带正愁着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但见姒蕤已经将东西捧出来，心中不禁一亮，一个女子，有了倾城的绝色，又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妙哉妙哉。
　　他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姒蕤淡淡的笑，笑面犹如开放在风中一朵娇嫩的花，微微颤动：“赵大人为我的事情，东奔西走辛苦了，这些东西都太磕碜，大人不嫌弃就好。”
　　顿了顿，又道：“我还腌了乌梅，大人要是喜欢的话，也拿些去尝尝。”
　　赵叔带笑得心满意足，意味深长地说：“国君不爱吃酸，乌梅就算了。”
　　姒蕤眼睛一亮，侧目看着他：“嗯”
　　赵叔带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慢悠悠地说道：“国君不爱吃酸，不爱吃辣，喜茶水，但忌浓茶，最喜欢喝的是碧叶银针；喜面食，但忌酸辣口味；喜浅色，但忌白色。”
　　赵叔带笑着，笑得极有深意。福至心灵的刹那，姒蕤忽然豁然开朗，明白过来赵叔带的意思，一时间深有感激，起身向他微微福了福身：“多谢赵大人。”
　　赵叔带见状，也跟着起身，抱着装得沉甸甸的柳条篮，拍了拍罐子，道：“王姬客气了，这些东西，往后如何，还得看王姬的造化。叔带先告辞了。”
　　姒蕤骸首，吩咐月姬：“帮我送送赵大人。”
　　外头仍下着雨，月姬撑着他的油纸伞将他送走，踏着雨水回到时雨宫，姒蕤还在廊下喝茶，纤手拈杯，竟似和瓷白的杯子融成一体似的，光洁如玉。她心里十分欢喜，从前吃不好穿不好，没有心思去琢磨这些事情，最近，她越发觉得自家王姬容色艳丽，就跟天上飞下来的仙女一样。
　　她抿唇笑着回到姒蕤的身边，拥着披风裹在她身上：“下雨天就不要在外面久待，沾惹了湿气，冬天可就不好过了。”
　　姒蕤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笑了笑：“不碍事，一场秋雨一场寒，过些日子，再要下雨，可就不敢在外边待了。这样的雨看一场可就少一场了。”
　　月姬兀自收拾茶盏，口中喃喃：“王姬可真是的，雨有什么好看的？今年看不了，还有明年呢。”
　　可是终究明年的雨不再是今年的，姒蕤将这句话咽回腹中，笑着任由她收了茶具，裹着披风慢步踱回房中。屋子里有些闷，她命人推开窗户，在窗下捧着本书，看了一会儿，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问月姬道：“咱们头回做的柚子茶还有多少？”
　　月姬想了想，道：“还有好几坛，怎么了？”
　　姒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头你记得将它带上。”
　　月姬嗤声一笑：“王姬嫁妆都不带，要带个坛子去周国吗？”
　　姒蕤轻横了她一眼：“你笑话我？到时候你就知道有什么用了。”
　　说罢，扭过头，再不理她。

　　长信殿中，灯火如昼。
　　姜姝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二十岁的年纪，还正年轻，但是比起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已经不在最好的年华。脸上的脂粉抹得不薄，嬷嬷跟她说了好几次，这样的年华用重了脂粉，唯恐伤了肌肤。
　　可是她不敢不妆，年初的时候宫里进了好几位如夫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施粉黛便自然明艳动人。
　　在她们的绮年玉貌面前，她只有不厌其烦地为自己上了浓厚的妆。
　　碧朱神色慌张，提着裙摆，从外面走了进来，行到她面前，急声道：“王后，不好了。”
　　她眉角生了不悦：“说了多少次了？在宫中，行事稳妥一些，慌里慌张被人瞧见成何体统。”
　　被她冷眼淡淡一瞥，碧朱忙停下了脚步，咽下已经挤到喉头的话，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奴婢知错，下次再也不敢了。”
　　姜姝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慌成这个样子？”
　　她喘了一口气道：“是太子的乳母方才来过，说太子从昨夜开始就有些发热，一直到这会儿热气都没有退。太子烧得迷迷糊糊的，一个劲地叫母后母后，所以乳母想请您过去一趟。”
　　姜姝从凳子上“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转念想起了什么，又缓缓坐下，问道：“可请了太医了？”
　　碧朱嗯了一声：“下午的时候太医就去看过了。”
　　“他怎么说？”
　　碧朱照实说道：“太医说因为刚刚入秋，太子殿下惹了风寒，开了两副药，吃了就好了。”
　　姜姝拿起案上的数字，放下高高挽起的发髻，打理着顺着肩膀披散下来的发丝，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样子。她道：“既然没有大碍，那就让太子好生歇息。”
　　“可是……”碧朱心里不落忍，方才乳母说，太子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两岁多的孩子，还不到三岁，生疮害病本来就要遭受极大的罪，想要看一眼娘亲，这样小小的心愿，若是都实现不了，也不知道他要作何想了。
　　“没有可是。”姜姝打断她的话，“太子日后是要君临天下，怎么能耽于凡情？你看这天下，有几个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人能成大事？生病便要母亲相陪，这样娇气的孩子来日怎能做这天下的共主？”
　　说到愤慨时，她道：“吩咐下去，明儿重新给太子找一个乳母。”
　　碧朱被她说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只得垂首称是。
　　姜姝打理着自己的发丝，又问道：“国君几时回？”
　　碧朱小心翼翼地斟词酌句，尽量简短道：“八月十二从褒国起身，经卫国回周，大约二十余日便能到。”
　　“卫国？”姜姝不解：“从褒国回周，经由甘国最近，为何要取道卫国，绕这么一圈？”
　　碧朱垂下头：“奴婢不知。”
　　姜姝若有所思，心头浮起了一丝不快，但又极快地按捺下去。
　　任由嬷嬷将头发编好，伺候她上床。
　　掖好被角，嬷嬷吹灭了灯退出殿外，床头还燃着一盏小小的宫灯，在这暗夜里发出微弱的光芒。
　　她淡淡的看着那一抹光，心里的思绪随着清风，渐渐飘往褒国的国都。
　　新欢在怀，想必他在温香软玉里早已入眠了吧。
　　轻叹口气，她缓缓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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