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奸妃

　　这微不可查的微微一动，让姬宫湦心中百转千回。
　　他咬咬牙别开头，将落在姒蕤身上的眸光收回，风拍窗棂，帘幔四舞，他望着起伏不定的帷幔，一点点握紧拳头，提醒自己不再去看她，那个曾经给他带来巨大屈辱的女子。
　　姒蕤张开双臂，任由嬷嬷检查喜袍的颈口腋下和腰身。袍子熨贴地穿在她身上，素来净白淡雅的姒蕤忽的明亮动人起来。

　　回寝宫的路上，赵叔带一路啧啧有声：“怪不得大军都攻到褒国国都了，你连江山都不要，要这么个美人。平常被素衣荆钗给遮盖了，还看不出来，今天换了喜袍才发现。王上，咱们的这个如夫人真是美。”
　　姬宫湦眼神冷冷的，面对他的打趣，神色难辨，倒是幽幽开口问道：“最近申侯有什么动作没有？”
　　赵叔带轻咳了声，压低声音禀报：“申侯倒没什么动作，反而是甘国的那位国君，和荣国最近往来频繁，像是在密谋什么事情。”
　　“这就是所谓的申侯没有动作？”
　　赵叔带掖了掖衣角：“总归你的岳丈大人明面上安分守己，没有做什么大动作。至于他私下是否有挑拨离间，也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静观其变，总有一天他会按捺不住，露出马脚的。”他淡定地小啜了一口茶水。
　　赵叔带提起火炉上的小壶，轻声道：“还有，你这位准岳丈，最近似乎也在酝酿什么事情。”
　　“哦？”姬宫湦半眯着眼：“周国先祖，挟大胜之余威，改天换地，策服周边列国。平携二王相争，损了周国的根源。褒国一时间独大称霸多年，正作威作福得痛快，忽然被我杀了个措手不及，褒珦心中不服，这是自然的。但任凭他怎么酝酿，我都会将他死死地摁在泥里，让他翻不了身。这天下总是强者说了算。”
　　赵叔带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一切的？为什么要争？”
　　天气已经入秋，树上的叶子已经有飘零之势。姬宫湦站在廊下望着院中，看着风吹过时，随风飘舞而下的树叶，每一片都有它的归宿。这等穹顶之下，谁都在争，如这被霜染的层林急吼吼在风里反卷，争过天，便是枝梢上轰轰烈烈的一抹残秋；争不过，便是红泥里默默碾碎的败骨残躯，至死莫过，青史上轻飘飘的一次落笔。
　　又有谁愿意永沉泥淖？
　　从一开始他就是一只怀有雄心飞往苍穹的雄鹰，但褒珦将他当作餐盘上的斑鸠，备受欺辱的那一年，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强者才有说话的资格。
　　他想做强者，他想将受到的屈辱都还给施加给他的人。
　　包括褒珦，包括姒鸢——包括姒蕤。

　　姬宫湦入了褒国，余文尚为了避嫌，很少去找姒蕤。她每天闲出来大把大把的时光，没什么事的时候，她一般都在赵夫人那里。
　　许是天气很好，秋高气爽，赵夫人的精神也好了很多，偶尔心血来潮，还会下厨房给姒蕤烧菜。
　　在现代，经常她在客厅沙发里窝着刷剧，妈妈在厨房忙来忙去，有时会问她想吃什么。那时候觉得妈妈唠唠叨叨，整个一更年期的劳动妇女。可是现在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她，除了思念，更多的还是担心和后悔。担心她是不是能好好照顾自己，后悔当时在她身边的时候没能好好孝顺她。
　　“阿蕤……”赵夫人叫了她好几次，她才回过神来。
　　收回思绪，赵夫人正夹了一筷青菜伸到她碗碟前，笑道：“女儿要出嫁了，心思都飞远了，娘亲叫了好几声都叫不回来。”
　　“哪有？”姒蕤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娘亲可别取笑我了。”
　　赵夫人将青菜夹到她碗中：“要多吃青菜，才能长得更水灵。”
　　姒蕤嗯了一声，依言将青菜吃下。赵夫人慈爱地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流露出笑意：“试喜袍的时候，阿蕤有没有见过未来夫君？”
　　想起试喜袍那天姬宫湦黑得像煤炭一样的脸，姒蕤冷不丁打了个激灵，点了点头。
　　赵夫人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亮：“当年你舅父将我许给你父王的时候，试喜袍我才见他头一面。当时他在屏风那头，我在屏风这一头。我们春天成亲，试喜袍的时候正是滴水成冰的季节。你父君在屏风那头对我身边的嬷嬷说给她添一件外袍，不要冻着了。就这一句话，我便知道，你的父王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说到此处，赵夫人眼角的笑意更浓，含春带俏，犹如二十年前卫国王宫里未出嫁的少女。姒蕤心中一阵发酸，若干年后自己是否也只能这样在深宫之中怀念曾经发生过的美好瞬间。
　　赵夫人曾获盛宠，如今也只能幽居冷宫；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和姬宫湦有莫大的仇恨，来日她能否成为历史上让一笑便让君王倾国的宠姬是另外一说，单说要如何在暗箭重重的后宫之中生存下来，她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吃过饭后，赵夫人将绣架搬到院子里，要教姒蕤绣花，她哭笑不得，但害怕引起她病发，不敢不从，于是只好依从她的话，安安静静坐在她旁边学习绣花。
　　树上的叶子落在绣面上，她轻轻地说：“这些叶子真可怜，生不由自己，就连落也只能随风。”
　　赵夫人柔声道：“果然是要出嫁的女儿家，就连感慨都多了起来。”
　　姒蕤没有说话，只继续看着眼前在风中飘舞的落叶。
　　隔了一会儿，赵夫人又问：“阿蕤，你喜欢那个孩子吗？”
　　姒蕤随手抓住一片飞过眼前的黄叶，她知道赵夫人口中的那个孩子是谁，摇摇头：“不喜欢。”
　　赵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掉头看着她：“为什么？”
　　姒蕤转过身，迎上她的视线：“那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况且这桩婚事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别人强推给我的，我并不想要。”
　　话还没有说完，赵夫人紧盯着她的眼，冷着脸，严肃地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将眼眶中涨得酸痛的液体逼回去。赵夫人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你口中的别人可是这天下的天子，是我们的王。”
　　姒蕤看着她，心中生出无限凄凉，赵夫人疯疯癫癫，有时候记忆停留在十多年前的褒国，那是褒珦是天下的王，她是褒珦的妻。她不知道这十多年来，风云变幻，天下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天下。姒蕤轻轻点了点头。
　　赵夫人握着她的手，她手心的暖意一点点，一丝丝传给姒蕤的手，又渐渐的从她的手传到她的心里。看着赵夫人瘦削的面颊，姒蕤心里既温暖，又难过，又是委屈。眼珠子啪嗒啪嗒就滚了出来。赵夫人搂着她，一面喃喃说道：“好孩子，人这一辈子本来就有很多的坎，有的是自己必须要过的，有的是自己作着要过的，有些是过得去的，还有一些是过不去的。但我们总不能因为过不去这个坎，就不向前走了。就像这树上的叶子，每年生，每年落。但它总不能因为今年落了，明年就不再生了，否则它早就成了一根枯木。”
　　“我们女子也是一样，凡事都不由己。可是还能怎么办？只能铁了心向前走，前半生为了自己，后半生为了孩子。娘亲就你一个女儿，事事都盼着你好。可你的性子这样刚烈，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脱口就出，日后你嫁到周国，让娘亲如何能不为你担心？”
　　听到赵夫人的话，姒蕤一下子抱住她，心里无限不舍，更有无限害怕。在这个世界，除了赵夫人和月姬，她没有别的依靠。这些时间和赵夫人的相处，她关心和照顾自己的点点滴滴早已经融进骨血里，她是自己在这个时空中最在乎的人，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不能让她担心，一定不能。
　　姒蕤抹了一把泪，抬起小脸靠在赵夫人的肩头，说道：“娘亲，我一定会收敛性子的，不让你为我担心。”
　　赵夫人用绢子替她擦脸，泪珠子滚过她的脸颊落到姒蕤的手上，带着温度的泪珠好似燃烧的火星子，赖在手上，烫得生疼：“生在帝王家，婚嫁不由人。苦了阿蕤了。”
　　她将头深深埋在赵夫人的胸前，长舒了一口气：“娘亲不哭，阿蕤一定会好好的。”
　　一定会好好的。
　　历史上的褒姒能将这么破的一盘棋下得起手回天，凭什么她不能。

　　这一日的午后，外头下了场大雨，雨声有一点渺茫的嘈杂。守门的侍卫在廊下打着盹儿，脑袋一扣又一扣，东摇西晃。
　　月姬端上乌梅茶来，和缓道：“这是前些日子咱们做的乌梅茶，我看已经好了，上次从赵夫人那里回来，你哭得眼睛一直肿着，快喝了，去去水肿。”
　　姒蕤仰头一气饮下，望着屋外竹影道：“好像有点酸，再放点糖进去吧。”
　　月姬婉约一笑，露出玉白的一点牙齿：“好。”

　　正说话间，赵叔带赵大人撑着一把油纸伞，冒着大雨,从院子里穿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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