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中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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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抓现


      “听说,过几日春考,掌门和驻老们都要来。”
      “啊?好端端的,整这一出是为何?”
      “我知道,驻老们不是成日里说,要治治外门的学风么?我看就是为着这个事,去求掌门出面了。”
      “这春考本就难,这下想蒙混过关都成问题了。”
      “可不是嘛,再说为啥就这么不走运?外门那么多人,偏咱们就被挑中了……”

      歇在漆栏上的几只小春雀叽喳叫着,见来了人,踱了踱,振羽飞开。
      身著缃色劲装,腰间别了把纹饰简单的铁剑,宁著信步在廊下走过,恰听见外门那几个耳熟的声音从半阖的雕窗隙间传了出来。

      “咳,聊啥呢?”宁著学着许存的嗓调说道,屋内顿时没了声音。他于是又伸手推在窗上,只听见窗轴吱哑一声,却不见人影。
      宁著乐了乐,继续道:“这大白天的闹鬼了?人呢,都吓跑了?”
      “宁师兄,是你啊……”只见从窗下探出一个少年的脑袋。而这脑袋的主人似乎还瞧见了什么,收了话,挤眉弄眼,示意宁著身后来人了。

      他自然会意,想是正主许师叔来了,十分淡定搬出作态,轻车熟路,遣声斥责道:“你说你们,平日在这衔枢阁里装模作样,偷着看看闲书就算了,如今长进了,还会说闲话了。都给我出来,忘了掌学师叔怎么说的吗?静心静气,禁止喧闹!外门地方那么大,非要跑这儿……”

      “阿著。”一温淡的声音在脑后响起,打断道。
      “沈师。”宁著一听这语气,不假思索,转过身就是一礼。
      几个外门弟子推攘着立作一排,隔着窗行礼,致声道:“见过掌门。”
      宁著见掌门也无意难为他们,心中稍作掂量,劝他们道,“你们各自读书去罢”,便提着胆子阖上了花雕窗,也不顾沈耽是做何感想。

      宁著又随在沈耽身后,进了衔枢阁,直转绕过红木玄关,欲上扶梯。
      衔枢阁是樊山派中内门外门通用的藏书阁,前些年新修好的,阁中漆色新鲜,地方又僻静又宽敞,分了两层。一层放着常备的剑谱、心法、各种看厌了的学经;二层的书则有些偏冷,多是些玄啊道啊的,直叫人看不懂。因着“衔枢”谐音“闲书”,故又被叫作闲书阁。

      沈耽本是瞧着一层还有许多外门弟子,便想去二层寻个清静。见宁著跟在自己身后,便停在扶梯上道:“何故跟着?”
      “哦,弟子奉了手令,来整理阁中书籍。”宁著正声正色,拱手回道。
      “那也应从一层理起。”依旧是听着让人怄心的平静语调,却字句说在点子上,顿了顿,又道,“但言无妨。”
      “是关于春考之事。”宁著的心思被沈师看了个透,只好笑了笑,顺水推舟直言道,“沈师既要插手其中,那能否告知弟子,此次春考比之往年,可有何不同?”

      插手……
      这词用的,沈耽只觉痛心。自己不过一向少管山门中事,这偶一坐镇,怎的到他口中,就成了作梗插手了?

      “只多一题矣,”沈耽负手侧身,斜瞥着阶下的宁著,淡声道,“内门弟子若中此题,演不出者,重罚。”
      “那沈师,这一题是难是易?出处呢?”宁著继续问道,似乎没听出沈耽话末有意重读的“重罚”二字,只想着那多出的一题什么来历。

      “还未选好,稍难……”负手摩挲着先前掩在袖下的竹筒,沈耽停了话,心生一计。
      只见他振袖将竹筒示出,唇角含着微不可察的弧度,接着道:“出于二层剑谱之中。”

      宁著疑惑,本是试探一问,未尝想到连套话都不必了。心道,莫非沈师有意偏袒自己?
      “沈师?”他继续试探性地唤了唤,却听到玄关外悉悉索索的声音。

      “从一层理起。”沈耽亦有所察。
      “是。”宁著会意。

      沈耽上到二层,挑了一处偏席。打开竹筒,取出里边放着的纸卷,在矮几上摊开。只见麻制的纸面发黄,每张上都有两道交错的旧折痕,构成一个“十”字,应是送来之前叠着放了许久。

      纸上,更确切的说是信上,墨迹已陈。写信人极善行书之道,敛放揖让精妙,运笔取势独到。然却不注重整体,笔锋藏露之间全是执笔人兴之所至而为,误笔之处便随意画个墨叉。加之字数又多,偏还写得洋洋洒洒,故而乍一看去,只觉潦草。

      信上如此写到:
      子诚见字。宛陵一别,而今数月矣。吾每读与山[1],思乎叔夜决与巨源,未尝不叹慨君子和而不同,知言莫堪始终……

      云云。
      末了,只一句“草率书此,不具。再祈珍重。”著名是信笔一个“樊”字,连全名都未写上。
      信中提到写信人与子诚本同出自樊山,是同门师兄弟,私交亦深。然则闹了矛盾,二人相处不似从前,那位子诚便离开樊山,一转七年。故友告诉写信人子诚的经历与下落,他便去宛陵接应,子诚却对自己恶语相向,将他扫地出门。

      君子之交已断,同门之谊犹可念……
      书信本该抒意含蓄,写信人却是个直肠子,对那“宛陵一别”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信中给了子诚两个选择,要么回樊山,别总麻烦宛陵那位老友;要么就把留在樊山的东西搬干净,别让他睹物生厌。
      看那“再祈珍重”四字,墨色似乎有些不一样,笔锋也柔和许多。许是原来没有,拿着写好的信反复斟酌字句,觉得语气生硬,但信已书成,后来又添上去的。可能心中尚存一丝希望,希望子诚不计前嫌,重归樊山吧。

      “师尊……”看完信,沈耽低喃道,这字迹于他而言甚是熟悉。他住处挂的匾题,便与此信上字迹颇似,笔意天然疏放,少有雕琢。
      又似是不敢肯定,沈耽在靠墙的架上寻着从前的书籍,依稀记得,有几本中,留了师尊当年的注笔。
      按郭任所说,送来竹筒的人捎了话:“藏书阁启筒”,想必是寄筒人暗示,让他对比信上的字迹。

      果然,在一本边缘泛黄的玄法中,翻到数处墨注,与那信中字迹应是一人所书。
      没想到,竟翻出一件樊山旧事出来。
      那位子诚师叔是许存的师尊,名讳贺谌。而信中提的旧事,约摸就是当年沈耽的师尊突然下山,回山自此不再过问门中事的原因。只是许多年过去,从前的事,沈耽记不太清了。

      无意撞倒几上的竹筒,一支短竹签从中滑出。沈耽拈起一看,竹签上刻着“湓口”两个篆文。
      这篆文亦是极其眼熟,看来内门那些殿院挂匾上的篆字,都是这贺师叔的旧时手笔了。而竹筒自寻阳郡[2]寄来,沈耽猜测,“湓口”便是师叔如今的住处。
      不过这筒与签一起,倒让他想起樊门春考规矩的出处来。

      当年依稀就是那位著着月白深衣的掌学师叔,与师尊一同坐在玉清殿的案后。一身青黑色劲装的师尊,轻描淡写道了一句:“循规蹈矩甚是无趣,不若尔等抽签,中了什么,便考什么,何如?”

      他将信纸重新卷好,与签一并放回竹筒中,封好筒口。心中盘想着,春考之后,得让存思跑一趟寻阳了,然空手定是不行的,却要寻个什么信物才是。
      “藏书阁……”沈耽琢磨着这几个字的意味,低声念了念。

      虽听不见沈耽的自言自语,但他的一举一动,收在架后人的眼中,却浑然成了另一码事。

      不过午时,消息便在备考的外门弟子间传了个遍。只是沈师走后,宁著在那堵墙前架上找了许久,都未看见什么剑谱。心想,奇了怪了,分明看见沈师将书插回去了的啊。这下,春考万一哪个内门弟子抽着了那题,又演不出来……

      不行,这事得找师弟们商量商量……

      宁著出了衔枢阁,沿林间一条与人展臂齐宽的青石阶往山麓上行去。腰间的剑随着步子一摆一摆的,十分碍事,于是取在手中。走了一会儿,又觉拿在手里倒像个官府寻常当差的,便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搭着鞘,将那铁剑打横架在了肩上。

      青石阶不长,荫处点缀着些青苔,一路上到内门,宁著将剑别回腰间,径直走向火房。
      心想着,内门的小灶除了时不时咸点,味道还是不错的,也不知杨叔今日是否弄了些新鲜菜色。
      啊,对了,还有正事要跟孩儿们说呢……

      他已满了十八了,身量与师辈们相近,只是清瘦些,透着股未脱去的少年青涩。然这时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一收,身板挺直,却是一副正儿八经、俊朗英气的人模人样。

      只见他伸手推在门上,字正腔圆道:“大事不好,沈掌门要来监春考啦!”
      “什么?!”已于桌案前坐好,尚在用饭中的两个少年异口同声,惊愕道。
      宁著只手解下佩剑,对着两人往饭案上一拍,顺势坐下,活像个说书的。然而张嘴就是一顿天花乱坠,飞快地将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不似说书人那般吊人胃口。

      “沈师当真这么说了?”尹敷搁了碗,蹙眉疑声道。大师兄小道消息向来多,可这种关乎樊山春考的要事也能弄到,却直叫人不信。
      “千真万确,他亲口对我说的。”宁著也不虚,又道,“话说回来,姜筵和季邢呢?”

      “二师兄早前奉了手令,管玄清阁修缮之事去了。”顾纾三两下已吃完了一碗,一边起身再要盛,一边道,“季邢提了食盒,这会子应该在去玄清阁送饭的路上吧。”
      “你倒是心宽体胖的,一点不担心。”宁著看着这眼里只有饭,没把春考的事放心上的小子,带笑揶揄道,“看来是门中剑式都练得炉火纯青,要大显身手了。”

      顾纾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听着这话只觉刺耳,含饭道:“呵,师兄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师尊对我们的重罚,最多也就是闭门思过三五日的。再说了,春考过后,得下山修农课……咳咳……”说着说着,噎住了,侧声掩口咳了一地的碎饭。
      “啧,食不语,瞧瞧你这德性。”宁著笑得没心没肺,仿佛他呛了饭与自己无半分关系。

      不过,他倒是说对了,沈师口中的“重罚”,对姜筵他们来说,也就是关关禁闭。而自己和尹敷要是受罚,却得去沈心居和沈师“谈心”,还得去五师叔许存处听训,六师叔郭任处抄书背条子……
      只想着脑袋就胀手就酸……

      宁著看了眼尹敷,尹敷也回看自己,拧着张苦脸,倒浪费了一副清澈秀气的好模样。
      唉,谁让他们俩的师尊都去的早呢,真是同病相怜。
      这顿饭两人都食之无味,只有顾纾,满不在乎的,吃完就走了,想着若是关了禁,倒省去好几日的农课不必上。

      宁和尹出了火房,却见季邢提着个竹食盒,从青石道上迈步走来,若有所思的。看见两人,将食盒放下,躬身拱手,行礼道:“大师兄,三师兄。”

      “怎么了?有心事?”尹敷觉得季邢话里有些闷闷的,下意识问道。
      “没什么。”季邢垂眸,提了食盒就要进火房。
      “分明是有什么,小脸上都写着呢。”宁著揪住季邢的后领。
      季邢不想耗着,他还得吃饭去,犹豫了会儿,闷声道:“之前在藏机处,看见师尊了……”

      藏机处?沈师午前才出衔枢阁,晌午却去了藏机处,一定有什么事。

      宁著立刻撒手,扯着尹敷就往后苑方向奔去。
      尹敷本来还有话,话音却全散在风里了,约摸是:“我有点事~~待会再聊~~”

      两人绕过一处角亭,从玉清殿门前经过,行向西苑,又进到松林间,沿着石路走啊走,方看见了注心院。注心院的墙头结了好些木兰花苞,黄褐色的花壳下露了不少粉白,风一拂过,便有花壳簌簌落下,香气氤氲。
      注心院再过去,便是玄清阁了。

      玄清阁建于樊门殿院布局的最深处,倚山壁而建,是从前门中放置藏书之地,少人问津。因着布局错落,前接着□□的廊门,东边挨着注心院的院墙,倒似被围在当中一般,侧对着杂屋数间。至于藏机处,是这玄清阁的别称,专指藏书的主阁体,因为入门的玄关上挂有师祖的墨笔——“藏机处”而得名。只不过,修了衔枢阁后,大多数学经都移过去了。藏机处一层都是些杂书和别家典籍,诸如儒家、法家等等,数量亦谈不上多;二层更是直接空着了,倒像真正意义上的“闲书阁”。

      两人隔着老远,便瞧见一深黛色衣袍的少年压身在阁顶上捡瓦,脚边放着个装瓦的簸箕。若不是晌午的天光还打在他身上,遥遥望去,只怕就和那阁顶的黛瓦浑然一体了。
      从生了些野草的石道出来,瞥见半掩的廊门,一旁的老柏树下堆着几摞散瓦,一副老高的竹梯搭在阁梁处。也就是去年冬天几场冷雨,山壁上的石土松了,夜里滚下来,把玄清阁的瓦砸了个稀巴烂,只好拿了些茅草盖在上头。今年开春又降了不少雨水,怕是漏得厉害,这几天赶着天晴,郭掌事便吩咐少年把阁上的瓦捡了。

      这种活儿,也就姜筵这小子能接了,宁著心想,不过掌事师叔也真是的,花几个钱请个师傅就成了的事,硬说成是修行锻炼,派了姜筵去做。

      阁顶上的少年见来了人,将束住的衣袖往下一撸,又擦擦额上的汗,撤身下到梯上,朗声问道:“大师兄?怎的,闲出天了,有空来搭把手不成?”
      转而又看见尹敷跟着进来了。少年从下到一半的梯上翻身跳下,稳稳落在院内,一看就知他修为不错,一身的好底子。
      “诶,叔敷!你怎么也来了?”少年含笑,走近两人,沾了瓦灰的手往尹敷肩上一拍,“不过看你这身板子还是算了,一边凉快歇着去吧。”

      名唤姜筵的少年一笑,眸光潋滟,煞是好看。他与宁著同岁,身材稍矮上些,脸上的轮廓亦比宁著柔和几分。但见他腰身挺得笔直,一双杏目炯炯有神,就给人一种豁然清朗的精神气。不似一侧的某人,空长了具大人皮囊,站着的时候却还是那副半吊子模样。

      “姜仲筵,你看见沈师了没?”宁著小声问道。
      “何事?”阁内的沈耽早听见了动静,从阁内缓步走出,手里掂着本老旧的书。
      宁著一边同尹敷一并行着弟子礼,同声道了句沈师,一边死盯着沈师手里那本古籍的封皮,目光灼灼的。
      “师尊。”姜筵亦是拱手作揖,躬身一礼。

      “继续。”沈耽对着姜筵一拂袖,示意他接着忙事。姜筵答了句是,踩着竹梯,掀身又上了阁顶。
      尹敷看着黛衣少年身法娴熟,干净利落,心生羡慕。正所谓一分辛劳一份收获,方才二师兄拍他时,右手掌上的茧子,尹敷却是瞧了个正着。

      “何事?”沈耽心绪有些乱,耐着性子,又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听闻沈师您方出了衔枢阁,又去了藏机处。心念着,这大晌午的,也不知您用了饭没有?”宁著信口张来,就是一个让指摘不得的借口。

      “难得你们二人主动来找我,”沈耽只当没听见,将书收到袖内,负手问道,“许久未问,剑练得如何了?”
      宁著闻言,笑而不语,挑眉取下腰上的剑,就地比划了几下,花里胡哨间却还演出了些名堂。
      “不错。”虽还有些瑕疵,但要点还是悟到了。
      缃衣少年理了理衣摆,将剑收入鞘,神色得意,只道:“那自然,平日里师弟们的剑,可不都是我手把手教的么?”
      “夸你不得。”沈耽见只一句不错,这孩子便得意得不行,撇过身淡声道。
      宁著见势忙收敛笑意,正色站好。

      尹敷低头不语,大师兄虽是个半吊子,可毕竟是沈师从前亲手教过的,而且本来悟性也不差。只是平日里装模作样,哪里教了他们多少有用的东西,还不是靠二师兄没事指点些。而自己呢,平时演的还算有模有样,一到春考,就怎么也发挥不出来。只要往那暗堂里一站,掂着那似有千斤重的沉铁剑,剑式就忘得差不多了。

      “尹敷。”沈耽唤道。
      身穿浅褐色衣衫的少年闻言,下意识往自己腰间摸去,却发现象剑未带在身上。只好青着脸,低首颤颤道:“弟子不慎,应是将象剑落在火房了……”

      “你啊你,成日迷迷糊糊,忘东忘西的。”宁著脑袋里灵光一现,寻了个开溜的好理由,先声斥责了尹敷一句,再转而对着沈师道,“依照门规,弟子未满十六不得使铁剑。三师弟既忘带象剑,弟子也不能将自己的剑借与他,只怕演不了了。”
      言罢暗下扯了扯尹敷的衣袖,又说:“那弟子先同三师弟去火房寻剑去了,顺带给沈师您送饭。”

      “不必,我已用过了。”沈耽瞥了眼宁著,又低眸,看着一脸难堪的尹敷,无奈道,“都回去吧。”
      二人闻言,心中一喜,异口同声:“弟子告退。”
      从廊门离了玄清阁,尹敷将门阖好,对着宁著微微一揖,悦声道:“多亏大师兄方才出言相救。”

      只道笑逐颜开,少年便焕然不是原来那个愁眉苦脸、看了叫人揪心的模样了。本是用来掩饰方才尴尬处境的自嘲话,却因为顺带这舒心的一笑,变得好似确有那么些真意在里边。

      “行了行了,你也学会挖苦人了。”宁著摆摆手,转念间,却又一把揽住少年的肩,凑在他耳边道:“我有个好主意,你听我说……”

      “我不去,二师兄还在阁顶上呢。”尹敷听了宁著的主意,眉头一蹙,话里满是不情愿,“万一一进门就被发现了怎么办?”
      “外门虽与我们考在一起,题却是分开的,你万一要是抽中那题,又该怎么办?”
      “呵,才没那么多万一。”少年思索了会儿,又道,“而且本就只多了一题,六选一,我不一定就中啊。”
      “你自己也说没那么多万一,兴许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瞄到了呢?”宁著见少年话里自相矛盾,觉得甚是有趣,又接着说:“还说六选一,你排老三,要是我跟老二都没中那题,你岂不是四选一了?”

      少年折了折手指,又想了想,唉声叹气道:“好吧。”

      隔着门缝望了望,恰看见姜筵在那老柏树下取瓦。过了会儿,听见竹梯擦在阁檐上,似是移了梯的位置,紧接着又听见竹梯吱呀响了数声,而后传来脚踏在瓦片上的轻响。
      两人悄悄推开门,轻巧跨过门槛,沿着墙根挪到阁廊前,小心翼翼越过漆栏,欲移到廊下。只是宁著的佩剑不巧撞在了廊柱上,弄出了声。
      只听见阁顶上有人脆声道:“谁?”

      宁著一把扯住见势不妙,急欲开溜的尹敷,掩身藏在廊下。
      阁顶上的姜筵将头探了探,见院里没人,以为是耳误,方又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二人舒了口气,又挪身向阁内。
      “师兄,剑。”尹敷提醒到。
      宁著取下剑,拈在手里,轻身贴在阁门上,虽是蹑手蹑脚,偷偷摸摸,却像个来抓犯人的捕役。

      推门入内,方又掩好。
      移步到玄关处,便见玄关上挂着一幅题字,以行云流水的笔法写到:“藏机处”。
      宁著一探头,见沈耽此时背坐在不远处一架前。

      “你去。”宁著低声吩咐尹敷,尹敷方满十五,身形比宁著小上不少,更不易被察觉。
      尹敷刚一离玄关,掂着脚往内挪了几步。

      “再近一步,重罚。”沈耽背对两人坐在席上,青褐色的衣袖掩在案上,沉声道。

      宁著一听这话,撒腿就跑,尹敷也飞快折身回头。
      而缃衣少年出了阁往院外奔的时候,失手打在竹梯上。只见竹梯一歪,就要打横倒下,于是忙去接,结果手抓着剑一起卡在横竿间。梯没扶住,倒摔了个大跟头。

      与此同时,撞落的碎瓦纷纷掉下,后出来的少年伸手护住头,碎瓦划过他浅褐色的衣袍,立刻留下几道灰痕。
      少年欲去扶大师兄,却听见檐上传来一声清呵:“小心!”。
      少年闻声,抬头看去,便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只道是用来装瓦的簸箕空着,之前那一动静下去,顺着檐从阁顶滑落,恰砸在少年头上。

      衣袂翻飞之声响起,著着深黛色衣袍的少年从檐上轻身跳下,稳稳落住。低眸往地上一看,先抬手摘了尹敷头上的簸箕,人已昏死过去了。
      “……”
      黛衣少年无奈,簸箕虽是空的,但还是在尹敷的额角砸出了块红肿印子。看伤势,过不了小半会儿,就能见淤青了。
      少年摇摇头,再望向抱着梯子倒在一侧的宁著。
      只听见他闷声道了句:“二师弟,劳烦……搭把手……”

      ==================
      [1]《与山》:即《与山巨源绝交书》,是嵇康写给山涛的绝交信,信中指出人的秉性各有所好,不可加以勉强;
      [2]寻阳郡:浔阳古称“寻阳”,郡城在今江西九江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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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憋出来了,信息量很大的一章,触发沈线,又交代了第一章的前因。
    思来想去,还是当做番外写了,毕竟是“女主”重生前的事,突然插进主线,很突兀。
    提着觉得自己啰嗦透了,但还是要提,宁比姜要大些。
    说起又觉十分弯弯绕绕,但还是要说,顾比季要大些。
    这里的“十八”和之前第二章写到的“十八”,都是虚岁。
    至于顾纾和季邢的年龄大小,排位关系,有那么点意思,我先吊着。
    而“叔敷”,和“仲筵”的出处,与“季邢”的来历有关,就留到后头交代。
    所以说(强行转折),真正多出的那一题,到底是什么呢?
    提示:“中题,演不出者,重罚”,可结合“波澜”、“偏锋”,几章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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