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梳头
叔父一竿子敲完,痛劲一过,姜筵脑袋晕晕乎乎的,头发更是乱的不行,呆呆的坐在舟篷子里。姜笈看着姜筵这副模样,十分嫌弃,别过头去看舟外。
舟经过一处岸口,有不少船只行在河道上,爹只是撑舟,也不说话,怕是真生气了吧。自己爹向来心宽气长,在家时也甚少摆脸,都能被这丫头气成这样。也是,说来姜筵从小到大都气了大伯一家子多少回了?若非笤姐总护着她,只怕早被伯母剁成八块,丢去田里沤肥了吧。
姜笈于是又看了姜筵一眼,发现姜筵也在看自己。只见她一头乱发,眼睛里还满是委屈。姜笈心想这事多多少少有自己的错,脱不开那随口糊弄,好歹也得安慰安慰她。便唤了她一句:“阿筵……”
“阿笈哥哥,大晋是哪儿呀?”姜筵眼睛里哪里是委屈,亮晶晶的分明是好奇的不行了。
“……”
姜笈挑眉,算是明白爹为何不说话了,很想收回之前那半句安慰。
他不回答,一把抓过这臭丫头的头发,姜筵连声喊疼。却见堂兄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把木梳,坐到自己身后,拨弄起她的头发来。
“还问,是不是又想吃竿子了。”说着姜笈在姜筵头顶肿了的那一块上揉了揉,木梳小心地绕开伤处,一下一下理着姜筵的头发。突然,他似是发现了什么趣事,含笑道:“你头上有两个发旋哎,哈哈,还恰好长在我爹敲肿的那个包上。”
小姜筵本来还心心念念着大晋在哪儿,只是顾忌自己头发在兄长手里,不好烦他。
如今听见这话,本该生气,却不知怎么忽的就想起阿姐了。
……
也就是去年,兄长姜笈在镇上学塾里正式拜了先生,借住在柳家。姜筵拉了长姐偷偷下到镇里,正赶上姜笈放学。只见姜笈和几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束着单髻[1],有说有笑地从学塾里出来……
次日清晨,姜笤洗漱好了之后,照常给小妹梳头。
小姜筵坐在窗边,手里捧着块铜镜,稚声问道:“阿姐,为什么我得梳总角啊?阿笈哥哥还有他山下那些个玩伴就不是。”
“你还小,谁小时候都是梳总角的。”阿姐的声音柔柔的,在姜筵头顶轻轻说道。
姜筵内心白了一眼,平日训她时就说她是大姑娘了,这时就说自己还小。
于是接着问道:“那我长大了就能梳单髻了?”
阿姐听了这话,话里含笑:“不是,得梳阿姐这样的。”
姜筵忽的回头,梳了一半还未束住的头发一下就散了。
名唤姜笤的少女快十六了,梳着闺中少女的丫髻,鬓旁散发则一左一右结成辫,拿罗带束住上挽。辫梢不着痕迹地在掩在髻下,只有几缕青丝垂在耳边。
“哦,那还是双髻[2]啊。”姜筵话里有点失落。
“因为你是女孩家啊,”阿姐将姜筵之前弄散了的黑发重新挽住,“等及笄出嫁才能盘发,就像阿娘和婶婶那样。”
“可我不想梳双髻,我自己不会分路。”
“不是有阿姐帮你分吗?”
阿姐教过姜筵分路的诀窍,但自己怎么都学不会,还是把发路分得歪歪扭扭,于是阿姐只好坚持日日替她分路梳头。
而前些日子有个媒人来家里说亲,姜筵问过阿娘,阿娘只说女儿家大了,便是要嫁人的,她阿姐也一样。
姜筵知道,阿姐指不准什么时候就嫁人去了,哪能一直帮自己梳头?
“那阿姐要是出嫁了呢?”姜筵转过身,闷声扯了头上的发绳,梳好的总角又散了。
“……”阿姐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执起木梳,对上姜筵倔气的眸子,柔声道,“怎么说到我身上了?我不嫁人,陪着你总行了吧。”
然后又耐着性子,侍弄起那一头不甚听话的黑发,“阿筵你看,算了你看不到。你头顶刚好有两个发旋,梳两个髻再合适不过了,好看着呢。”
少女话毕,纤手覆在女孩的头上,拨了拨她发下依稀可辨的两枚发旋。这发旋长在女孩的脑顶中央,梳齿比在两枚发旋之间,往一侧拨去,便是一条笔直分明的发路。
“真的好看吗?”
“嗯,再真不过了。”
……
不一会儿,姜笈梳好了,把木梳放回原处,伸手在河水里捞了捞,洗净后又拿棉布擦干手。见姜筵还在恍神,出掌抵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还想着你的大晋呢。”
姜筵回过神来,却见肩上还披着头发,以为没梳好,摸了摸头,发现自己双髻没了,头发在头顶半束成髻,于是立马拧着脸撅起嘴道:“怎么给我梳了个与你一样的单髻啊!”
“你头上有个包,一分路那叫一个难看,给你束在顶上,刚好遮住,看着多舒服。”
“你舒服我不舒服,再说我又看不见我头上的包,管它难不难看呢。”
“呵,你看不见我看得见,你舒服了我不舒服。”
姜筵听了这话,伸手就要扯了发带。
“别拆啊,我梳的可好看了,不信你去水里照照。”
姜筵半信半疑,趴在舟边上,往水里看,只见行舟泛起的涟漪,哪有什么倒影。
方又抓住姜笈的袖子,问道:“真的好看?”
姜笈掰开姜筵的手,救出自己皱巴巴的袖口,心道我说的是我梳的好看,又不是说你,嘴上却笑应道:“嗯,比真金还真呢!”
本以为这样就打发好了姜筵,却见姜筵在舟里坐的端端正正,半天启口道:“那,大晋到底在哪儿呀?”
“……”
“很远。”姜笈惜字如金。
“多远?”
“很远。”姜笈又将“很”字重读了一遍。
“‘很’是多远?”
“爹!”姜笈往舟头一叫:“要晌午了,吃饭咯!”
“嚷什么嚷?净学你娘。”叔父将笠一摘,打算坐到篷下,却发现自己需先泊了舟才行,只好又戴了回去。
好容易泊了舟,姜笈已搭好了竹几,摆齐了碗筷,但只有两份。姜筵径直伸手,要去抢碗,叔父往她身旁一坐,舟晃了晃,碗便到了叔父手里。
“这儿没你的份。”叔父道。
“怎么这样?”姜筵委屈。
“你自己跟过来的,自己不带干粮,还要蹭饭,却是什么道理?”姜笈没好气地说,“这儿晚上更没你睡的地方,你自个儿游回去吧。”
姜筵又恼又急,一掌拍在竹几上:“我就赖这不走了!”
叔父和姜笈闻言笑的不可开支,姜筵方知是拿自己寻开心了。
姜笈从小竹篓里搜出几个小碟,摆了菜,最后一个碟子盛了饭,递给姜筵。叔父从大竹篓里取出一把短刀,随手给她削了双竹筷。
竹筷到了姜筵手上,便是要扒饭的,姜笈连忙道脏,抢过竹筷用清水冲了冲,再递回给姜筵。
叔父看了,搁了刀抢过水囊,训道:“就你最讲究,这水不喝,都给你洗手好了!”
清水本带得不多,这些天雨水降得多,河里望去混混沌沌,生着怕是喝不了。饭和菜也本就只有一天的份,天未亮时二人在火房好歹吃了些东西,姜筵却是空腹到现在,早就饿得不行了,顾自吃起来。
叔父扒了扒碗里的冷饭,夹了凉菜蘸着麻油吃完,没再添。姜笈见父亲不添,也只吃了一碗,便放了筷子。等姜筵吃好了,方收了食具,端到岸边洗净。
姜笈回到舟上,见爹拿笠盖着头,靠在舟篷下小憩。而姜筵,蹲坐在那两个竹篓前,见姜笈来放碗筷,小声问道:“阿笈哥哥,俩篓底放着好些竹简是干什么用的?”
“我说生火用的,你信吗?”姜笈万般无奈,随口道。
姜筵摇摇头。
笠下的叔父却闷声道:“你再糊弄她试试。”
姜笈闭口。
叔父将箬笠放在一旁,抓住姜筵的手,使劲往那掌心打了两下,厉声道:“这竹经你再敢动,我就把你的手剁下来,丢下船去!”
“……”姜笈无奈,心道,爹怎么变得这么凶了?
=================
[1]单髻:古代未成年人到了十五便算作成童,可以拆了总角,开始束发了。这里姜笈满了十五后就束了单髻。
[2]双髻:是指“两个髻”,总角和丫髻都是一左一右两个髻,都可叫双髻。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凶,一个讲究,一个不消停~
逗比三人组的水上漂流生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