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中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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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心


      绕过东西二苑,姜筵向松荫深处走去,天色尚早,约摸才到哺时[1]。随着一处院墙出现,一缕熟悉的花香浮动,姜筵下意识抬头一看,几枝虬干带着数朵半开的木兰伸到注心院外,只是香味还不到最浓之时。更有不少偏红的花苞,来人看去倒似许多沾了朱砂墨的毛笔头。

      今年的花,倒比往年开得更晚些。

      推开暗红的院门,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院里的石桌之上摆了几盆兰草,含着浅黄色的花穗。墙边用来储水的石缸盖子掀了一半,应是出门前忘了合上。缸侧靠近墙角的地方还摆了棵歪脖子矮松,许是不太常见光,颜色发着带灰的深绿。再往那木兰树下一看,是口已经用青石板封住了的老水井,井沿和石板上都爬着青苔,木兰的落蕊零星缀在上头。
      想起当年刚住进这院落,被大师兄唬着这院里死过人,吓得姜筵夜夜睡不好,总梦见一个赭衣[2]男子搬着竹凳坐在井旁。只好让六师叔郭掌事想法儿把这井封了,还烧了不少符,这才睡稳了。

      姜筵坐在石桌前发了会儿呆,不知原来的姜筵现在在何处,也不知樊山大火之后自己是死是活。
      这些都不重要,姜筵甩甩头,开始思量,未来两年间,该如何除掉顾纾,或是,两年之后,该如何救这大师兄的命……

      上一世中,冠字下山未久的大师兄宁见微探到一份弋阳郡的怪闻,觉得有些意思,便回了师门找人手。结果尹敷在外游历,而自己管了竹院的修缮之事,抽不开身。宁见微便只得拉上差不多满十八的顾纾一同去。结果一路两人出了地界,到了赵国境内秦岭余脉一带,于故脉山中误入揭灵处,发现一别庄,其中不少东西是当初窝藏魔门的怀氏旧物。两人设法取出了戒坛之上的蛊玉,不料竟逢揭灵处主人骆涅。

      宁顾二人从骆涅手里逃出来,带着蛊玉回到师门,由宁见微按师尊所言携蛊玉前往舒县,也就是宁家所在。宁父是半个江湖人,曾说服赵人立下崤阴之盟,更带着宁庄部曲参加了讨伐崤山青玉门余党一役。却不想这一下山,回来的只有应晓[3]剑和宁家满门除妇孺病老之外无一生还的噩耗。
      未久季邢突然失踪,又两年,顾纾学成,不及冠字便负应晓辞下师门。

      再后来,姜筵所知的便只有江扬一带流传的行祟作乱、“素口生非”的怀氏余孽怀海楼,以及与其一道、为虎作伥的“识剑应晓”顾传玉了。

      时间挨着挨着也很快过去,姜筵合上石缸盖子,水不够了,还得去别的院挑水来;饭点到了,还得去火房吃点东西。
      于是起身准备出门,却听见门外有些嘈杂之音。

      只见注心院的门被一个头缠白纱的少年推开了。少年模样甚好,肤色白皙,眉眼清秀,只是此时脸上有些苍白之色,想来应是尹敷。前世尹宣之下山之后就回江陵继承祖业了,有五六年不曾见面,如今一见,竟有些认不出来。如不是头上的伤,倒还真不敢肯定来人的身份。

      姜筵柔声唤道:“尹师弟。”
      少年抖了一下,手里的食盒也跟着晃了晃。少年混乱地回道:“姜师……二师兄,啊不,二师姐……”
      然后脸上愈发惨白,偏头把手向后捞了捞,小声道:“倒是进来啊。”
      而后便见季邢提着一个木桶从门外探出身,先将桶提过门槛放到院内,防着水漾出来,然后再进来低着头道:“二师姐。”
      姜筵笑道:“是师叔罚你们过来的?”
      二人一齐点了点头,道是。

      到底不是原来的自己,从前如何相处的俱记不太清了,为免漏了马脚,姜筵也不多说,让他们放了东西便走吧。两人匆匆行了礼退出院子,走时还带上了院门。
      “……”
      这应该不是害羞,倒像有点心虚的模样,姜筵心道,也罢,既送来了饭和清水,也省的自己出去一趟了。
      正回头拿着食盒想去屋里时,却听见锁链和门环的碰撞之声。

      不好!

      姜筵把食盒往地上一立,三步作两步奔到院门处,使劲往内拉了拉,却只拉开一道门缝。不是吧,真锁上了?难怪他们之前扭扭捏捏的,原来是被吩咐了锁门这种事!
      “喂,先把门开开,这什么情况啊?”姜筵朝着门缝外吼道。
      “沈师吩咐了,让师兄……师姐您闭门自省七日,自然是要锁门的。”
      “饭食和清水每日都会有人来送,院里也有炭火,师姐可以自己烧茶,至于别的,还有什么需要只管与我和三师兄说便是了。”
      “……”

      原来师尊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让我闭门自省……
      这跟关禁闭有什么区别吗?

      在外间随便吃了点饭,心道菜还是一样的咸,提起漆几上的茶壶,灌了一杯冷茶下肚。又推门走到里屋,摸到案上匣子里的火镰火石,把油灯点着。只见青瓷的灯台[4]上升起一点暖意,火尖挣了几下,将四下照得亮堂起来。屋内没有太多装饰,几个木箱堆在墙角,隔不远是一个说不上大的漆柜,还有竹制的架子,摆着些杂物和书。只是,自己这时佩的铁剑呢?

      姜筵在塌上摸了摸,果然摸出一把铁剑,又从枕芯里扒出来几枚叠成角状,用来辟邪的符箓。想来自己当初也真是,大师兄一吓唬就不行了,后来摊开讲明之后,姜筵也许久没能释怀。
      只不过至今还能想起梦里那个赭衣男人搬凳的情形,右手垂着不动,似是废了一般……

      ……
      当时那棵木兰才将将长到院墙那么高,黄褐色的花壳和紫红色的残花落了一地,与小姜筵差不多大的小宁著一脸的严肃:“我跟你说,这口井你可别乱动。”
      “为何?”方满十一的姜筵刚从丧亲之痛中缓过来,只是木木地回问。

      “听说,”宁著于是附在姜筵的耳边,“井水里面有鬼。”
      “有这种事?是有人投井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宁著耸耸肩。
      “既没有死人,又何来的鬼呢?”姜筵反声道,“你骗人。”
      宁著愣了愣,眸子一暗,一本正经道:“这么跟你说吧,是不是投井我不清楚,可这院里确实死过人……”
      只是和那井里的鬼无甚干系,宁著掐着后话,不说出来。

      “真的?那怎么办?”
      “是你自己不住西苑的。”
      “我也不要住这。”
      “由不得你了,哈哈。”宁著露出得逞的笑来。

      只见姜筵不动了,就站在原地,手里攥着包袱,说什么也不肯进屋。
      宁著也不知姜筵这么吓唬不得,便只好将抱着的被褥往姜筵怀里一塞。
      “我跟你说……”神秘兮兮附在她耳边道,“我骗你的!”

      姜筵瞪大了眼,看着眼前一脸笑嘻嘻的宁著,抱着被褥,使劲往他身上一撞。宁著没站稳,直接跌在地上,沾了一身的灰,一手的土,脸色颇为精彩。
      “哼。”姜筵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径直踹在门上,进屋,关门。

      结果第二天姜筵就青着脸跟宁著说自己好像梦见井里的鬼了。宁著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听姜筵讲,当听到红褐色衣衫的时候,有些晃神,挠挠头道了一句:“你与我说也没用啊,沈师和许师叔为了你的事今早去了西阳城[5],最近掌事师叔也不在门内,好像是下山去寻七师叔了,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结果五日后师尊才带着许掌学回来,此时姜筵已经在西苑打了两夜的地铺了,小季邢的世叔正琢磨收拾屋子让给姜筵睡呢。

      之后就是问清了原因,作了法事把井封了,又不知从哪儿寻来一块奇怪的匾,挂在院门之上,匾上是行书写着的两个字——“注心”。
      ……

      天色渐渐暗了,不论是屋内昏黄的暖光,还是窗外木兰的微香,都给她一种心安的感觉。姜筵素来没有吹灯的习惯,换好衣裳,往塌上一倒,阖目睡下。

      携香入梦去,点暖注心来。

      ======================
      [1]哺时:又名日铺、夕食,指下午三点到五点,就是古时的晚饭饭点;
      [2]赭衣:赤褐色的衣服,赭是古时囚犯的代表色;这里穿赭衣的男子,曾犯下错事,为了自省穿的赭衣;
      [3]应晓:灵剑名,是宁著在庐江剑会上所请之剑,宁著死后,被顾纾拿去;
      [4]青瓷灯:青铜灯的替代品,造价便宜,晋朝已经普及;
      [5]西阳城:西阳郡郡城,处蕲水与江的交汇处,今湖北黄冈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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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伏笔,还是插叙,还是纯洁的同门关系……
    还是短,心累,就这样吧,反正是杂文哈……
    中间的一段前世的回忆是没太多营养的,
    因为前因后果还未交代清楚,不一一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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