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梨

　　棠梨这句话来得突然，不仅是周景曜听到后有些惊讶，就连她自己也很张皇失措。

　　大概是潜意识里想起昨晚方倾的话，她在心里责备自己，她什么时候也变成那么八卦的人了。

　　更何况现在的周景曜早就今非昔比，怕是早有女朋友了吧，她未免问得太过多余。

　　棠梨让自己尽量表现得镇定一些，她又不是出于什么企图才这么问的，纯粹只是关心他的近况罢了。是啊，她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的姐姐吧。

　　再次开口的时候，她自然地补充了一句：“六年的时间没见，我经常会惊讶于你的变化，从前那个稚嫩的少年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成人了，该不会现在都有女朋友了吧？”

　　她故作轻松的态度和带着些“大人”般关怀的口吻，令他有些生气，他不悦地打断她的话：“我没有女朋友。”

　　棠梨见他好像不想聊这层面的话题，愣了愣，也就立刻收了住。

　　下一刻却听见他执着地追问着：“那你呢？”

　　“我？”她有些失笑地摇摇头，“工作太忙了，根本抽不出时间来谈恋爱。”

　　他微微颔首，那副松口气的模样，似乎在传达着“那就好”的意思。

　　等等……周景曜该不会到现在还……

　　方倾那天在车内戏谑的话，又冷不丁地冒了出来。两人重逢那天，周景曜最初在看到公司大厅内有人争吵时，心情还很是不悦，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阴鸷的眼神突然变得含情脉脉极了。

　　他对自己真的饱含私心吗？

　　……不会的吧，他们都已经分开那么多年了哎。

　　如果有一个深情且专一的男生，默默地等了自己这么多年，再加上帅气又多金的自身条件，怕是任何女生都无法拒绝。除了……他比自己还小三岁这件事。

　　棠梨差点要被自己想象的情景给感动了，幸好突然回忆起两人的年龄差，打了个急刹车。

　　虽说三岁差得不多，但棠梨在这方面比较传统，她更希望找一个成熟稳重的男生，最好是能照顾自己的那种。

　　这个话题很快不了了之，在之后吃饭的过程中，周景曜似乎对她目前在调查的新闻案子很感兴趣，一直在问相关话题，她也一一耐心地回答着。

　　事实上，他只是想快些了解她的近况，这样，六年的鸿沟才会显得微不足道，他才能快些融入到她现在的生活里。

　　当然，这其中他最在意的是那个叫穆和泰的男人，凭着敏锐的直觉，他感觉得到对方喜欢棠梨。

　　当他问起这个人的时候，棠梨是这么回答的：“穆导啊，他是我们节目组的导演，我们已经共事三年了，说起来我和他还挺合拍的，无论是兴趣爱好还是性格，都挺相似的。

　　“对了，你知道最巧的是什么吗，穆导曾经还是我在F大的新闻系学长呢，我大一的时候加入校电视台，他就是当时的台长。不过那时候他是大四学长，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外实习，并没能有太多的接触。真没想到我们居然会成为未来的同事，彼此都觉得缘分挺深的。”

　　他不过就是问了一句对方是谁，结果一向寡言少语的棠梨，居然絮絮叨叨地说了那么多，可见这个穆和泰在她心中确实地位匪浅，周景曜的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

　　“怎么了？”棠梨说着说着，见他低着头不回应了，也不是在吃饭，好像……是在闹脾气。

　　“我觉得自己缺席了你太多的回忆。”

　　棠梨因为他酸溜溜的语气，有些忍俊不禁。

　　正笑着呢，却看见他抬起头来，认真地盯着她。那眼神里带着不满，又炽热十足。

　　她愣了愣，下一刻感觉到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身子也微微靠了过来。

　　原本他们就挨着坐，此刻他再这么一靠近，两人的脸几乎咫尺之近。

　　他喷出的温热鼻息落在她的脸上，让她觉得有些痒痒的，气氛似乎在往暧昧的氛围发展。

　　“棠棠，以后我不会再错过你人生的任何阶段了，绝对不会。”

　　……等等，他叫她什么来着？

　　她来不及去细想他这充满歧义的一句话，光是听见他前两个字的称呼，大脑就一片空白。

　　她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地纠正他：“谁让你这么没大没小的？你应该像从前那样叫我棠梨姐。”

　　周景曜的身子微微退后，重新侧回身子，用筷子接起一块生鱼片，蘸了点酱油，而后自然而然地放进她的碟子中，“多吃点，我看你这几年比原来高中时还瘦。”

　　说完如此有冲击性的话，又顾左右而言他，这小子真是不简单。

　　棠梨本身就不属于气场很强的那种“大人”，此刻被他转移了话题，也就不好再继续揪着他方才的“造次”而耿耿于怀了。

　　接下来的晚饭期间，她也稍微问了些他这几年的留学经历，听他说起在异国他乡发生的故事，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

　　棠梨出去结账的时候，周景曜倒是没有和她抢，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说好是自己请客，她不想食言。

　　不过等出了日料店，他却说要带她出去兜兜风。

　　她习惯性地想拒绝，但却听见他说得一阵义正言辞：“你这么多年没回N市，难道不想看看这个城市到底发生了多少变化？”

　　N市早已改头换面，这是她短短几天内就能察觉到的事实，反正等结束这个案子以后，她就不会再来N市了。

　　要不趁着这唯一的机会，再最后留恋一番，将这座城市最美的一面封存在心里吧。

　　棠梨心里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同意了，周景曜脸上随即漾开一个藏不住的笑意。

　　小南山最适合看夜景，也能鸟瞰整个城市，周景曜开车带她过去的路上，棠梨突然想起什么来：“你还记得，我们从前也一起来过小南山吗？”

　　周景曜怎么可能会忘记，当时他因为家里的事而心情郁闷，某一天课间，从初中部跑到高中部来找棠梨，那时她及时看出了他的低落情绪，擅作主张地要带他出去转转，目的地就是小南山。

　　这还是周景曜第一次在上课期间，擅自逃离学校，那时候棠梨带着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地乘了三辆公交车，辗转将他带到小南山山顶，他自然对于这场反叛的出逃记忆犹新。

　　当然，鲁莽行事的后果并不美妙。

　　他们还没学着电视剧里的主人公，忘我地在山顶上吼上几句，周家就得知了小少爷逃课的消息，在学校里闹了一番，最后从棠梨的朋友那头得知两人去小南山的事，便立刻找了过来。

　　那之后，棠梨被罚不能再见周景曜，她那小跟班每天在家里闹，后来他爸没有办法，才勉强同意两人能够继续见面。

　　回忆起当时有些荒诞的逃课之旅，两人都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年少轻狂不懂事，她现在都很诧异自己怎么敢一个人带着一个初中生，跑那么远来看风景。不过细细回想一下，那时候她确实就像个行侠仗义的女侠，他则是自己的小跟班。

　　回忆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棠梨忍不住笑着调侃周景曜：“不过说真的，你这六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我还总能想起你从前那副爱哭鬼的模样，现在却出落成了气宇轩扬的精英人士。”

　　周景曜对于她的说辞感到不满：“我那时候是性子内向，根本不是什么爱哭鬼。”

　　什么嘛，分明就是如此，棠梨可是见惯了他狼狈的模样，他现在倒是要急着立人设了。

　　她觉得有些好笑，又偷偷瞥了一眼周景曜。

　　他确实已经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当初他追在自己身后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所以有些时候，还真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呢。

　　小南山很偏僻，从市区开车过去，花了一个多小时，最开始的时候两人还在插科打诨地聊着天，到了后来，她不再打扰他开车，毕竟山路陡峭，他该全神贯注一些。

　　棠梨开了窗，任凉爽的晚风迎面吹来，微微觑起眼睛，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周景曜看出她的意图，特意打开车内音响，挑了些舒缓的钢琴爵士乐播放。

　　不知是不是夏日的夜风太过凉爽了，棠梨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隐隐感觉到有温热的鼻息落在自己的脸上，有些痒痒的。

　　她单身了那么久，压根不习惯与人有这般亲密的距离，所以虽然是睡着了，但还是因为这陌生的温度，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

　　睁眼的那一瞬间，正巧对上周景曜那双好看的眸子，她一瞬间有些惊慌失措，“你……你在做什么？”两人此刻挨着的距离太近了，好像他微微低下头，两人的鼻尖就能碰上，而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二次了。

　　下一刻，他的身子侧了侧，只听见“啪嗒”一声，系在她身上的安全带松了开。

　　他故作镇定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嘴上淡定地解释着：“到小南山了，我见你睡着了，想把你叫醒。”

　　看起来他只是想替她解开安全带，顺便叫醒她罢了。

　　但棠梨还是觉得太诡异了，叫醒她压根不需要靠那么近吧，方倾先前那句——“他看你的眼神完全是势在必得”——又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

　　完了完了，她觉得自己都快魔怔了，怎么脑袋里全是方倾语录？

　　她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打开车门、匆匆下了车。

　　走了几步，就到了观景台，几乎一眼就能瞥见山下明亮的夜景，霓虹灯交杂着城市灯光，流光溢彩，宛若火树银花。

　　周景曜去附近停了车，然后很快与她汇合。

　　正值工作日的深夜，此刻山顶观景台上，专程来看夜景的人并不多，他又专门选了一处比较偏僻的眺望点，所以周围几米内都没什么人来打扰他们。

　　这份夜景就像是专属似的，一整座城市都映入眼帘，夜晚的灯光闪闪烁烁，就像是倒映下来的星空，浪漫又唯美。

　　棠梨刚想感慨几句，却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手从背后勾住了自己的腰。

　　下一刻她便毫无预兆地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她有些惊慌，“……景曜？”

　　她感觉得出，这个怀抱不是对姐姐的撒娇，而是带着百分百宣誓主权的意味。

　　棠梨的后背僵硬极了，挺得笔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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