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梨

　　郑董事最后当然是气急败坏地离开的，她一个人说不过三个人，便灰头丧脸地离开了。

　　棠梨因为郑董事那些刺人的话，情绪还有些低落，勉强打起精神看向穆和泰与方倾，“谢谢你们方才帮我说话。”

　　现在他们才知道，棠梨自出现在N市以后就落落寡欢的原因，从前在她的少女时期，父亲经历过那样的事，她一定连带着也受到了许多侮辱与委屈吧。

　　也难怪她自考上F大以后，就再也没回过N市。

　　方倾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我本来还以为是情伤之类的，原来比这糟糕多了。没事啦，反正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这里的人早就忘记了。我们快点把真相查出来，早点离开这里吧。”

　　方倾不会安慰人，这几句话不能使棠梨宽慰，但她不想让大家担心，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方倾你刚才那句话挺帅的啊，正义是会水落石出的。”

　　“是啊，难得硬气一把，真后悔没用镜头拍下来。”穆和泰也顺势调侃着。

　　昨天听了小何同班同学的说辞，他们开始怀疑郑董事的儿子小许，平时对小何有暴力压迫。

　　他们看过小何的照片，是一个瘦瘦弱弱的戴眼镜男孩，而小许是练田径的体育特长生，长得五大三粗的，所以如果这两人有肢体碰撞，小何一定是挨打的那一个。

　　本来以为是学校受贿，结果还牵扯到了校园暴力，这故事真是越发一波三折了。

　　他们打算出发去找小何的其他同学了解更多的情况，但棠梨看了看手表后，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突然想起什么来：“糟糕，我晚上约了个朋友吃饭。”

　　穆和泰楞了片刻，该不会她是和昨天那个小周总吧。想追问来着，又没什么立场，犹豫片刻后，他装作大度的模样，拍了拍棠梨的肩膀，“那你去吧，我和方倾两个人能搞定的。”

　　领导都批了假，但棠梨擅离工作岗位到底有些过意不去，“我晚上给你们带点宵夜回来吧。”

　　“不用麻烦了……”穆和泰正这么说着，却听见方倾立刻叫唤起来：“给我带烤串回来，我不挑食的，认准荤的就对。”

　　棠梨淡淡一笑，“知道了。”

　　*

　　晚上她要还周景曜的人情，所以选了家日料店请他吃饭，她直接从咖啡馆出发，到店里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早了半小时。

　　她用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我已经先到店里了，你慢慢来吧。”

　　发完短信以后，棠梨不自觉盯着短信页面，有些出神。

　　从前他刚到英国的时候，经常会给她发来短信，汇报自己的近况。

　　最开始的那些短信她都看到了，那时候他的性格内向又谨慎，刚进入英国私立高中时，周围所有人都是英国当地人，他一个人格格不入，许久都没能融入进去。

　　棠梨每每看到他的短信，都很担心他会受到欺负，欧洲人骨子里还是瞧不起亚洲人的，更何况心智不够成熟的男孩子。他们还没有学会什么叫做尊重，只懂得鲁莽地行事，她很担忧周景曜的处境。

　　但那时候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断绝与N市一切的联系，所以即使再忧心忡忡，也没有回复过他的消息。

　　也许是于心不忍，那段时间她总是梦到自己这个小跟班，从前他被同父异母的哥哥欺负，是她挺身而出帮助他的。但这一次他身处异国他乡，她却并不在他的身边。

　　在梦里，她看到他被班上的几个男同学拳打脚踢，他总是挨打的那一个，怯懦地缩在角落里，不敢做任何反击，眼神里流露出恐惧，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似乎在向她求救。

　　她每每想要过去帮他，却发现自己压根动弹不得……

　　每每做到这样的梦时，她都会惊醒，额头上一阵阵地冒着冷汗，良心不安极了。

　　但就算她回复了他又如何，她再也不能在他有危险的时候，立刻赶到他的身边，替他摆平一切了，她在心里这样为自己开脱。

　　幸好不久以后，她看到他发来一些积极正面的短信，说他已经结识了一个亲密的朋友，对方在班上的人缘很好，所以他也顺势与大家伙都熟悉了起来。

　　看着他的描述，她能感觉得到他心底的那份喜悦，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这样就好了，从此往后他会有自己的人生之路，她也会踏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断了心中的担忧后，她把自己在N市用的手机号码给注销了，宣告着一切的结束。

　　……

　　服务员端着水上来的时候，棠梨才意识到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看了看时间，距离周景曜下班应该还要一会儿，她便从包中拿出自己的笔记本，重新整理小何自杀事件目前所搜集的资料，这起案子背后的内.幕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有权势的家长联合学校暗箱操作，修改了内部的直升制度，而小何就是权力的受害者。

　　但真相远远不止于此，小何放弃直升机会，同时还可能是受到了同学的暴力欺凌。毕竟如果不是因为武力威胁，小何好端端地也没必要放弃大好机会。

　　看着小何的照片，她又不自觉想到了从前的周景曜，他们在某些方面很是相似。

　　她在心里暗下决定，一定要竭尽所能找到确凿的证据，为小何讨个公道。

　　小小年纪却经历了那么多黑暗的事情，他去世的时候该是多么心灰意冷呐。

　　面对这种令人愤慨的案子，棠梨总能想起自己从事新闻领域的初衷，她深知自己的声音微不足道，但如果能借着新闻媒介，向世间传递一些积极向上的正能量，改变一部分黑暗的现状，棠梨也心满意足了。

　　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虽然自身的光非常微弱，但聚集了一片，也能点亮整片大地，将黑夜照得如白天般明亮。

　　……

　　她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笔记，突然听见包厢的门被打开。

　　抬头望过去，那个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的男子不缓不慢地走了进来，他微微弯下身，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棠梨一时间有些窘迫，因为他并没有按照常规坐在她的对面，而是亲密地坐在她的身旁。

　　她忍不住侧首看了他一眼，从前她就注意到他的五官十分精致，那时自己的朋友还说过这样的话：“你的小跟班要是长大了，一定是个蛊惑女心的妖孽。”

　　棠梨那时一笑而过，但现在这么近距离地盯着他瞧，才意识到说他是妖孽，也不完全是妄言。

　　他的皮肤很白，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一双剑眉习惯性地微微蹙起，还有那一对好看的眼眸……

　　她正盯着他瞧呢，却见他突然回过头来。

　　偷看被当场抓包，她的脸瞬间红了，连忙抽回视线，继续低头看自己的笔记本。

　　脑海里却还是浮现起他的模样，其实他还是变了些的。从前他总是怯生生的，再配上这般好看的容貌，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有点“小白脸”，所以才被别人说长大后会是妖孽的。

　　但他的气质早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现在的他浑身充满魄力，虽然身着宽松的西装，但也隐约看得出他平时很注重健身，整个人散着一股浓郁的男性魅力，想是平日里一定让不少女生都趋势若骛。

　　怪不得昨晚回酒店后，方倾还对周景曜有些念念不忘，好奇地问着棠梨：“如果你不喜欢那个小周总，能不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啊，这种千里挑一的高富帅，可是不容易遇上。”

　　想到这里，棠梨的嘴角勾起一个幅度，没话找话地问起周景曜：“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有可能要加班吗？”

　　她的头低着，却能感觉到他此刻还在盯着她瞧，目光灼热得很，“项目处理完了，就先过来了。”

　　其实他没说的是，在收到她短信的时候，他正好在开会，却知道她已经在等他了，立刻顾不得手头的工作，匆匆地喊停了会议，说是明天再继续。

　　一会议室的人都诧异地看着平时一向“工作狂”的小周总，就这么拿着个手机，径直出了办公室，嘴上似乎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这状况实在是够毛骨悚然的。

　　周景曜注意到棠梨的工作笔记本，有些好奇地问着：“今天对郑董事的采访还顺利吗？”

　　“虽然没挖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起码能从她的态度中，判断出我们的调查方向没错，接下来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呢。”

　　棠梨将自己的笔记本合起来，莞尔一笑，“算了不聊这个了，我们先吃饭吧，你想吃点什么？”

　　周景曜喊服务员过来点了几道菜，棠梨惊讶地发现，他好像还记得自己的口味，因为他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

　　等服务员离开后，棠梨不知为何，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景曜，你有女朋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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