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梨

　　棠梨盯着面前瘦瘦小小的周景曜，突然觉得他的身上似乎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此刻他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嗯，我们上周数学课有进行过堂测。”

　　棠梨让他把卷子拿出来，看着那鲜艳的60分，她都要有些怀疑了，他怎么每次都那么正好地达标在及格线上？

　　因为班上会有一批不及格的学生，所以像他这种60分的人也完全不会被找家长，颇有种中等生的悠闲自得。

　　看着他做错的题目，棠梨忍不住指责起他：“上周不是刚教会你怎么做这类题吗，怎么又错了？”

　　“我给忘了……”他抬头看她，那哀切的小语气，似乎是她强人所难了似的，棠梨一下子有了羞愧心，她对一个小朋友凶什么呢。

　　于是她清了清喉咙：“忘了很正常，那我再教你一遍。你不用太沮丧，数学就是需要反复练习才能熟能生巧，你别看我成绩好，其实我也是做了许多习题册，把所有的题型都融会贯通，才不怕考试的。”说着她又耐心地将他错的题目都仔细地讲解了一遍。

　　补习的过程中，棠梨似乎又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疑点。

　　她记得他上周还能会解简单的方程式，这一周却在堂测中连续错了几道题，当她追问起周景曜这其中的原因时，他的回答倒是很简单：“这种类型的题我确实会，不过大概是计算的时候太过粗心，算错了吧。”

　　一道题还可以理解，但连续三四道题都算错，而且又是些离谱的答案，倒有种他是在考卷上随便填答案的既视感。

　　当棠梨用审视的目光瞥了周景曜几眼之时，似乎感觉到他心虚地抽移了视线。

　　补完课回家后，棠梨反反复复地琢磨起这件事，越发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晚上吃饭的时候，在棠初义习惯性地问起今天下午的补课进行得怎么样时，棠梨有些好奇地问道：“周叔叔平时很关心周景曜的学习吗，我好像看到他买了奥数数独练习册呢。”

　　“怎么可能。”棠初义却不以为然地笑笑，“老周平时工作很忙，哪有时间去逛书店，而且他本身只有高中文凭，对学习之类的事一窍不通，又怎么可能知道数独是锻炼数学能力的。”

　　“那也许是他的后妈买的呢？”

　　“这就更不可能了，沈琦对景曜的态度一向客气得很，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像是对待一个来家中久住的客人似的，毫无真正的亲情可言。她亲儿子周宇寰的成绩并不好，虽然外人不说，但谁都清楚两位少爷是处于竞争关系的，她时刻提防着景曜小少爷，生怕他抢走自家儿子的风光。”

　　这么听起来，这本练习册只可能是他自己买的咯。

　　棠梨听来听去，又不由觉得周景曜的处境也是太可怜了点，居然连练习册都没人给他买，可想而知他平时有多孤单可怜了。

　　棠梨的心肠软，本来这个小朋友对她态度冷淡，她的一腔热情得不到回应，心里也有些膈应。

　　但现在看来周景曜的性子本来就内向怕生，她该对他热情一点的，不然无疑是更加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永远亲近不起来了。

　　*

　　周景曜虽然不再来英文朗诵排练，但棠梨却旁敲侧击地从他的同班同学那里了解到他的不少情况。

　　性格孤僻，在班上没什么朋友。

　　成绩很优异，除了数学以外。

　　平时话很少，就连被老师上课点名，也经常低着头不回答问题，搞得久而久之地，老师也不愿自讨没趣地点他的名字了。

　　家里好像挺有钱的，每天放学都有豪车来接送回家，不过都是司机来领，没人见过他的父母，就连重要的家长会都会缺席。

　　反正周景曜在他们的眼里非常神秘，在班上经常没什么存在感，像个透明人一般，大家也都无意接近他，了解他身上的秘密。

　　棠梨听说这些以后，便觉得他的境遇更加可怜了。

　　朋友曾精准地概括过，她的性格是那种老好人型，就算是有来历不明的流浪猫狗意外地出现在她的家门口，她都会悉心地照料起它们。

　　更别说周景曜这样一个大活人了，与他接触了几次，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使命感，她该帮助他。

　　现在的他实在太少感受到人性的温暖了，她想帮他走出这种阴霾。

　　更何况她也不是在多管闲事，只有打开他紧闭的心扉，周末的补课也能更顺利地进展。

　　下定决心后，棠梨找自己班上的两个好朋友商量了一番，最后讨论出一个可行的策略。

　　棠梨住的居民小区与周家的豪宅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距离，从学校回去是顺路的，那可以每天陪着小朋友一起放学。

　　不过这事得先得到周昊然的同意，所以棠梨拜托棠初义，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对方。

　　周昊然知道后，对此颇感欣慰，难得棠梨有心，他便让司机以后放学不用再接小少爷了，可谓是把一切后路都斩断了，势必要让自己的儿子结交第一个朋友。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周景曜在学校门口张望了半天，都没找到熟悉的司机叔叔。

　　实在是古怪，他认识的司机叔叔绝对不是会迟到的人呐，难道是他今天有事请假了？

　　就在周景曜决定自己一个人走回家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人轻快地拉了下自己的书包带，他好奇地回过头去，发现居然是棠梨。

　　他有些费解，又瞥见她身后熙熙攘攘的学生群中，有几个初中部的学生好奇地指着他们这一侧，似乎在议论些什么。

　　因为棠梨这号风云人物，周景曜非本人所愿地在班级里“火”了一把，几乎班上的男生都好奇地问过他一个问题——“到底为什么棠梨会给你补课呐？”

　　成为众人的焦点之后，甚至还有几个男生主动来向他套近乎，每天中午喊他一起吃饭，课间的时候又让他一起去打球。

　　但从他们旁敲侧击的话语中，他也大致听得出来，他们不过是想了解棠梨的具体情况罢了。

　　她平时下课的时候一般会在学校哪里活动，又或者能不能在棠梨补课的时候，也邀请他们一起去他家……大抵就是诸如此类的话。

　　一向独来独往的周景曜确实渴望朋友，但不是这种别有企图的朋友，所以他都一一拒绝了。

　　棠梨明朗的声音将他从走神中唤醒过来：“我们顺路的，以后就一起回家吧。”

　　周景曜微微低下头，习惯性地拒绝着：“不用了，我有司机叔叔接我回家的。”

　　“这就是你爸的意思啊，所以才把接送司机都给撤走了。”她这样解释着的时候，却看见他一下子恼火地甩手往前走了。

　　棠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有些不明所以地追上去，“反正你走回家不就十分钟吗，有必要那么恼火吗？你是男生，应该多锻炼锻炼的。”

　　他这副细皮嫩肉的模样，一看就是体育课不会和班上的男生一起打球的类型，再加上又是豪门家的小少爷，总归是娇生惯养了些。

　　谁知道听见她的话后，周景曜却好像更生气了，走路的步伐越来越大，棠梨只能小跑着追上。

　　她心里暗暗在笑，没想到这小短腿走路也挺快的啊。

　　一路死皮赖脸地跟在他的旁边，半强迫地与他一起回家，平时一向都只有被男生追着的棠梨，此刻的心情也是怪微妙的。

　　本来以为是内向的小怂包，但结果也是个火爆脾气的。

　　有个问题，她实在是有些好奇：“话说你为什么那么排斥我啊？”

　　周景曜低着头，没有回答。

　　其实他生气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因为她，他生活里唯一的朋友大概也只有司机叔叔了。

　　对方会在每天回家的时候，问起自己今天都学了哪些内容，在周景曜的心里，他甚至在某些方面代替了周昊然，充当起了一个父亲的角色，给他的生活带去了些微的温暖。

　　所以他每天都期待着与司机叔叔的见面，而现在……

　　其实这一切怪不了棠梨，她也不过是根据周昊然的意思来给他补课罢了，而且每周浪费的是她自己宝贵的周末时间。

　　周景曜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的棠梨，心软的同时，终于肯开口回答了：“我只是不想接受补课罢了。”

　　“为什么？”棠梨思忖了片刻，理所当然地想到了什么，“哦，我明白了，是因为讨厌数学吧？”

　　其中太多原因他不想解释，只模棱两可地回答着：“算是吧。”

　　棠梨虽然不满意他的答案，但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他也一定不想回答。

　　她转而问起了他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他的戒心没有完全消除，所以又是潦草地回答着：“也没什么特别的。”

　　棠梨见状，干脆说起了自己一天发生的事，她的语言表达能力不错，将一件件故事说得绘声绘色的，虽然周景曜全程没有发声，但心里也感到了一阵阵的触动。

　　原本以为学校日常只能是枯燥无聊的，但原来如果有一些亲近的朋友，校园生活能变得那么有趣……

　　就这般，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一起结伴回家。

　　每次放学路上，大部分时候都是棠梨在说自己的事，其实她只是抱着些自娱自乐的心态罢了，就像是写日记似的，回顾这一天发生的好玩的事，排解无聊。反正周景曜就像个木头人似的，完全不会给自己回应。

　　但很多时候其实是她自己说得太过于投入了，如果她能在絮絮叨叨的时候微微低下头，就可以看见周景曜抬起自己的小脑袋，一脸憧憬地看向她。

　　他整个人很是沉闷，所以所有的感情都只会用无言的形式来表达。

　　有点羡慕她的生活，也好像……想要向这个看似唠唠叨叨、没心没肺的小姐姐，再靠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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