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梨

　　棠梨立刻联想起她刚进房间的那一幕，似乎在无意之间瞥见周景曜慌乱地将手头在写的练习本放进了右侧的一叠书中，该不会就是这本数独练习册吧？

　　不过她只怀疑了几秒，就很快把这个细节给忽略了。

　　数独练习册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吧，也许是周昊然觉得儿子数学差，特意给他买的练习册呢。

　　依照方才补习过程中，周景曜全程打不起精神的状况看，这练习册估计也只是扔在角落里不碰的吧。

　　更何况，就算是周景曜真的在练习数独又如何，数独和数学成绩之间本来就没有直接的联系。

　　如果是后者情况，她还该庆幸呢，这说明周景曜对数学还是有趣的，她之后的教学过程也不会那么辛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棠梨对这本数独练习册起了些兴趣，想用来消磨时光，便指着练习册，问起周景曜来：“能让我看一看吗？”

　　谁知道这个全程怕生的内向少年，突然猛地抬起头来，用手护住右侧的那叠书，果断地否决着：“不行。”

　　从补课到现在，他说话的声音一直轻得很，棠梨知道他性格慢热，所以一直没有介意。但此刻却突然见到他如此叛逆的一面，不由吓了一跳。

　　愣了片刻，才尴尬地扯了个笑容，“那好吧，你继续写作业吧。”

　　坐回沙发上的她还有些惊讶，不过就是一本练习册罢了，到底是触到了他的什么神经呀。

　　见惯了他怂唧唧的受气包模样，倒是没料到在关键时刻却像小炸.药包似的，火气十足。

　　棠梨看着课本，又是等了十几分钟，棠初义和周昊然才不慌不忙地上来找她，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跑到她爸身边。

　　一旁的周昊然则自然而然地问着儿子：“补习得怎么样了？”

　　周景曜缩着身子，只管自己埋头写作业，棠梨只能主动表态道：“挺好的，就是他从前的数学基础有些差，但我稍微跟他讲解一下，他就立刻懂了，说明悟性高、有潜力。”

　　周昊然颇感欣慰，又关切地对儿子嘱咐着：“这个小姐姐是你们学校高中部的学姐，成绩一直都是年级第一，你只要跟着她好好学习，一定能很快提升数学成绩的。”

　　周景曜对此没有回应，不知道是不是在生闷气。

　　反正棠梨方才是被他那句气势汹汹的“不行”给吓着了，出了房间后，周昊然好像是对于儿子的态度感到有些抱歉，宽慰了棠梨一句：“景曜的性格比较慢热内敛，这事怪我没事先得到他的同意，所以他今天才反应得比较抵触。我这几天给他做做思想工作，相信他很快就可以接纳你的，还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感觉到对方炙热的目光，棠梨只能客套地摆摆手，“这没什么的，我会尽力教他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却实在烦恼极了，果然这小朋友不好对付呀。

　　*

　　在下周六来临之前，棠梨居然又遇到了周景曜，学校最近有个校庆活动，要让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学生一起合作英文朗诵，作为优等生，棠梨就被英语老师给推荐了。

　　期中考试刚刚过去，学业还算不上太忙，再加上这种活动又是老师亲自找上来的，棠梨也不好意思拒绝，就同意了下来。

　　朗诵活动就安排在下一周，时间上比较紧张，最近几天的午休时间都要去彩排练习。

　　棠梨和班上的两个同学到空教室的时候，发现一起合作的几个初中生都已经到齐了，此刻他们正坐在椅子上有模有样地念着英文稿，不过却有位不合群的男生独自缩在角落里，显得格格不入。

　　……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啊。

　　棠梨有些不确定地喊了声：“周景曜？”

　　下一刻就看见对方有些好奇地抬起头来，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与警惕，像只受惊的麋鹿似的。

　　……还真是他啊，棠梨有些无奈，怎么那么巧又遇上了。

　　周景曜身旁的几个同学一时间也有些惊讶，纷纷探过头去问他，“你认识高中部的学姐啊？”

　　当他们后续听到棠梨的自我介绍时，就更加诧异了，平时在班上丝毫不起眼的周景曜，居然会认识高中部大名鼎鼎的棠梨学姐，这实在是太令人感到意外了吧。

　　鉴于棠梨在初中部的特殊身份，中午的彩排结束后，周景曜才在班里坐下没多久，他认识棠梨的消息就已经全传开了。

　　尤其是那些躁动的男生，立刻急不可耐地将周景曜给团团围住，质问着他到底是怎么认识棠梨的。

　　周景曜被缠得烦了，只回答了一句：“她是我的数学辅导老师。”

　　这不回答还不要紧，现在大家知道这前后的因果关系，不由更加嫉妒他了。

　　况且，周景曜这什么嫌弃的表情啊，要是每周末有棠梨这样漂亮的小姐姐来给他们补习功课，还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果然是个怪人，典型的生在福中不知福。

　　说起来，周景曜之所以不希望棠梨来给他补课，其实是怕她发现自己的秘密。更甚至在第一次补课的过程中，她就差点要发现真相。

　　如果那一天棠梨并没有出于礼貌性地事先问过他，而是直接抽出那本数独练习册的话，她就会惊喜地发现自己辅导的这位数学“差生”，实际上非常擅长数独。

　　那些连初三生都觉得很难解的奥赛数独题，他只需要用一分钟的时间就能够轻松解开。

　　更甚至，他的数学一直都很好，那些考卷上的题目压根难不倒他，只不过出于某些原因，他不得不装作不擅长数学罢了。

　　反正在这个家里，只要周宇寰足够优秀就行了，他本来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有时候一家四人出去郊游的时候，他会默默地坐在草地上看着周昊然、沈琦与周宇寰互相追逐嬉闹，那副和乐融融的模样实在太美好，以至于他时常会怀疑，他到底为什么要碍眼地出现在这一家里。

　　爸爸妈妈和自己亲生的孩子，这才是最和谐的画面吧，他到底算是什么？

　　他们三人愉快相处的画面会一遍遍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即使是在梦中，也时刻折磨着他。他想不起自己的妈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毕竟她去世的时候，他实在太小了。

　　沈琦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她并不像寻常的那种恶毒后母，在周昊然面前对他亲切体贴，人后又摆出一副犀利挑剔的态度。

　　她对周景曜不错，最起码如果他在物质方面有任何需求的话，她都会满足他，但她却只是点到为止。

　　这种冷漠的客套最令人感到心寒，因为他连恨她都做不到。

　　他生病的时候，沈琦会来送药，却不会留下来陪夜。但如果同样的状况换成是周宇寰，她一定是从头至尾都提心吊胆着，一整晚都担忧地守在他的身旁，生怕他的病情会更加恶化。

　　这大概就是亲生与非亲生的区别吧，周景曜没法埋怨沈琦，其实她大可以对他更恶劣一点的，但她起码还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客气。

　　他又能期待什么呢，难不成真让她也把自己当亲生儿子？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待久了，他很会察言观色，一个眼神上的变化，他就能知道对方是否生气了。他的性格不得不唯唯诺诺，生怕说错了什么，就会被沈琦和周昊然讨厌。

　　沈琦他得罪不起，周昊然又是这个家里唯一关心他的人，他不能让他们讨厌自己。

　　所以从懂事以来，他就尽可能地一直保持着“低调”，在同龄男生都争斗打架、惹是生非的时候，他倒是从没惹过什么麻烦。肆无忌惮、没有束缚的周宇寰却闹出过不少麻烦，曾让周昊然头疼不已。

　　学业上也是如此，他不可以成为优等生，这样会夺取周昊然太多的关注，家里的天平失去了平衡，最终受伤的只是他罢了。

　　*

　　周景曜一直期待着周昊然能断了让棠梨继续为自己补课的念头，甚至有两次还在饭桌上表达过自己的反抗，但周昊然似乎是心意已决，完全雷打不动。

　　沈琦则在一旁，用一副旁观者的冷漠态度，说着客套的风凉话：“景曜你才初一，60多分的数学成绩确实是低了些，你爸这也不是为了你好嘛。”

　　所以周六的时候，棠梨又出现在了周家，周景曜看见她没心没肺的笑容，心里有些无奈。

　　“听说你们这周数学课上进行过堂测？考得怎么样？”她的嗓音带着些细软的少女音，如果不是他另有隐情，说不定也会像班上男生一般，很快接纳这样一位亲切的漂亮小姐姐。

　　周景曜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听你同学说的呗，对了，你后来怎么连排练都不来了？”她才觉得费解呢，本来他不是要参加朗诵的吗，后面怎么好端端地就退出这项活动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不是为了躲她吗……

　　感觉到棠梨灼热的目光，他随便开口敷衍着：“我觉得自己应该多花点功夫在数学上，就不参与英文朗诵了。”

　　“那真是可惜，你的英文发音挺标准的。”

　　棠梨这么说着的时候，不自觉想起那天排练时的场景。

　　每个人依次念自己负责的部分，轮到周景曜的顺序了，只看到他怯懦懦地站起身，垂着脑袋盯着稿纸，一副气场弱弱的模样，但当他念起英文的时候，倒是惊艳到了众人。

　　朗诵稿是一篇抑扬顿挫的演讲文章，他开口的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魄力，倒是完全颠覆了他从前给人的印象。她心里觉得挺神奇的，这个人大概真有两面性.吧。

　　大部分时候是胆怯的，但又在某些时候流露出果敢又决绝的一面，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