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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道
那青年的身体越绷越紧,越绷越紧,却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桥上鸦雀无声,那青年俯下身去缓缓爬行。
我不知道此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反正在我心里,就此又多了一个能够让我敬佩的人。
无赖仰天狂笑,众人皆称那青年没用。
“大家看到没有?这个人就是废物!”无赖大抚掌,指着青年羞辱着,“我没有说错吧?哈哈哈……”
“这个人真是太没用了……”
“唉,怎么会这样……”
“这个人也太没骨气了!”天明气愤道。
我却反驳他,“或许,他并不像大家认为的那样懦弱。”
“那个人那样对他,他都能忍?他也太胆小了吧!”
我定定的看着那青年的身影,“一个人要忍耐这样的羞辱,这本身就需要更大的勇气。”
天明喃喃的重复着我的话,又挠了挠头道:“三师公的话好复杂啊……”
这个人的眼神,虽然在做一件很屈辱的事情,但他的头并没有低下,他的眼神也并没有羞愧得无地自容。相反,倒显示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他昂着的头,与他的身躯,和他的步伐、他的精神同样坚定。
我低头看了看沉默着面对着一切的少羽,希望他同样能够有所领悟。
我趁热打铁道:“当一个人的心中有着更高的山峰想去攀登时,他就不会在意脚下的泥沼,他才可能用最平静的方式去面对一般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少羽思索了片刻,点头喃喃道:“才能用最平静的方式面对痛苦……”
这时,青年已经从无赖的□□(kuà xià)爬过,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打扫着身上的尘土。
无赖转过身,冷笑着看着青年道:“你这个废物!胆子小到这种程度!什么事情你都做得出来!哼!”
青年并不停留,他缓缓的向前走着,似乎心中只有“过桥”这个目的。
那无赖居然还不知死的纠缠,“这样你就想走?那也太便宜你了!大爷我还没玩够呢!哼哼,韩信!”
“这个年轻人叫韩信。”我暗暗道。
“把你的剑留下,大爷我放你走!”
韩信并不理他,无赖恼羞成怒的突然拔剑,“我没允许你走,你怎么敢走?!”
“越闹越大了,要出人命了!” 众人惊慌道。
“我叫你站住,听见没有?!”无赖迅速向韩信袭去!
天明急得上前一步,“要不要出手救人?”
我凝神望着韩信,当剑快要落到他头上时,他脚步一顿,桥边树上的鸟儿都被惊得四散!
这,这是杀气强烈到极致的表现!而这股杀气却并不是出自无赖,难道是他?
“呀啊——哎呀!”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鞋子,打在了无赖的背上,无赖被打得晕头转向的原地转圈。
“什么人出手?”天明惊奇道。
与此同时,韩信也毫不停留的过了桥,仿佛刚才那股杀气不是来自于他。
待韩信离开后,无赖停止了转圈,遂即直挺挺的倒下,大家都怕手称快。然后无赖的同伴不知从何处出现,把他拖走了,人群也四散而走。
天明抬头看着我,“也不知道是谁出手救了韩信。”
我看了看四周道:“跟我来。”
楚南公前辈皆白的须发本就惹眼,现在人们都从桥上离开了,所以,我一眼便看到了他。
“前辈,在下儒家张良,有礼了。”我恭敬的行礼道。
“子房,你好。”楚南公前辈呵呵一笑。
这时,天明和少羽也跟了过来,待天明站定,看到楚南公前辈时,却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这个是……诶?你这个老头……”
“子明子羽,这位是楚南公前辈,还不快行礼?”我轻声催促道。
少羽乖乖行过礼后,天明才道:“前辈好……”
楚南公前辈转头看向天明,突然道:“对,我就是和那些坏人一起的老头。”
天明‘噫’了一声,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那对乱晃的眼珠出卖了他。
“你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你的脸上却写出来了。”楚南公前辈轻捋胡须道。
天明不解的摸了摸脸,“我脸上有字吗?”
“你脸上非但有字,还有花呢!”
“嗯?花?什么花?”
“油花呀”,楚南公前辈抬了抬下巴,“估计是看前面路上的烤山鸡时,脸凑得太近了吧!”
天明惊奇的忘了行礼,“不会吧?你怎么连烤山鸡都知道?你是神仙啊?”
“神仙倒不是,就是鼻子比较灵光”,楚南公前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闻到你身上的一股孜然味了。”
少羽听完爽朗的笑了,我也由衷地佩服道:“前辈料事如神,子房佩服!”
“子房你佩服我老头子啊?我老头子才佩服你哪!”
“晚辈不敢。”我惶恐行礼。
“噫?那你佩服三师公什么呀?”天明倒是童言无忌。
“你们的三师公长得越来越帅了,是不是有很多姑娘追求他呀?”楚南公前辈难得幽默道。
哦,不……
天明与少羽相视一笑,比划道:“是啊,刚才就有一个姑娘追着三师公不放!”
我故意板着脸拂袖道:“子明,不准胡说!”好啊,竟敢开三师公的玩笑!
天明只是吐了吐舌头,并不吃我这套。完了,难道我已经没有长辈的威严了么……
楚南公前辈接着道:“子房这么急,估计这个姑娘在你心中的分量一定很重很重!”
“……”
“嗯,是很重的!”天明点头附和道。
我有点想哭,“前辈不要再取笑了。”
还好少羽转移了话题,“刚才那一下,是前辈出手救了那个叫韩信的年轻人吧?”
“诶,非也,非也。”
我垂手而立道:“前辈出手救的并不是韩信,而是那个挑衅的壮汉。”
毫无征兆骤然而发的气势,在一瞬间又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这个叫做韩信的年轻人,心胸城府深不可测。
楚南公前辈咳嗽几声,拉回了我的思绪,“韩信这个年轻人,你们要留意啊,千万不要惹他喔!”
少羽问道:“前辈了解他,所以出手?”
“哈哈哈……我并没有出手啊!”
天明左看右看,“不是你出手,那是谁啊?”
楚南公前辈伸出一只没穿鞋子的脚,“我只是出脚了。牺牲一只鞋,救了一条命,好像还是很划算的。”
“那你现在怎么办?”天明问道。
楚南公前辈叹了口气,“那只鞋大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你们哪位能帮老头子去找回来啊?”
“这种尊贤敬老的事情,子明一定是冲在第一个的,是不是?”我低头看向天明,好你个坏小子,让你开我玩笑!接下来我就要玩玩你,还要你领我的情。
天明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便毫不犹豫道:“好,我去捡。”
“这是第二个。”
天明听了我的话,停下脚步道:“啊?什么第二个?”
我转身看向他,“你欠我的第二个人情。”
“啊?”
“快去哦,否则被抢走了。”我好以整暇的看着他。
天明哼哼唧唧的去捡鞋,我和少羽追上他时,发现他正在当街咆哮。
我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
“小子,当心,你有对手了。”少羽抱臂道。
天明定睛一看,一只小白狗正对着那只鞋虎视眈眈。
天明紧张的看了看狗,又看了看鞋,一时间竟不敢轻举妄动,“小狗狗,你可不能这样对我!”
说时迟,那是快,小白狗突然叼了鞋就跑,只剩下天明在风中凌乱……
“别跑——”天明也很快回过神来,朝着小狗的方向追去。
……
待天明拿回鞋子时,已是灰头土脸的了。楚南公前辈穿好鞋,对着天明说道:“多谢你啦,子明。”
“还,还好……”
我用衣袖掩盖了笑意,“动作很敏捷哦。”
天明只是用着饱含千言万语的眼睛看着我,并不言语。
“为了感谢你帮老头子捡鞋,三天后凌晨,你在桥上等我。”
“呃?”
楚南公前辈神秘一笑,“有神秘的小礼物送给你!”
“啊?真的?”天明惊喜道。
我和少羽行礼道:“前辈请走好。”遂即看向天明,“不用谢我啦。”
天明尴尬的挠着头笑了笑,估计这小子刚才没少腹诽我呢吧!
楚南公前辈行至少羽时停下了脚步,“你的名字里有一个‘羽’字。”
“呃,是啊。”
楚南公前辈点了点头,“羽,可乘风化云,翱翔九天。”
“多谢前辈吉言!”
“‘羽’又是两个‘刃’字合二为一。两把利刃,一把朝外,一把朝里。”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少羽见状,接着问道:“当今风云变幻,身在其中,犹如置身迷阵,方向未明。”
“老头子送你几句话,或许对你有帮助。”
少羽立刻躬身而立,“前辈请指教!”
“土水而雄,火土而霸。木火而险,金水而危。”
这几句话看似精简,但又好像关乎着少羽的一生。
少羽喃喃的重复道:“土水而雄,火土而霸。木火而险,金水而危……这十六字高深莫测,寓意邃远,能否请前辈详解一二?”
“天地阴阳,五行生克。有生必有克,有克必有生。谨记,谨记……”遂即转身离开,只留了一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少羽听之大震,豁然开朗。
“三师公,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阿啊?”天明问道。
我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相少羽。看来,这之后的天下大势,少羽竟然是左右其运势的决定人选。楚南公前辈的这句话,对他的影响必定深远。
……
小圣贤庄,六艺馆外。
少羽正在练习射箭,看来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状态,甚至更甚从前,箭箭正中靶心。
“三师公,您总算回来了,大家一直在找您!”突然身后传来声音。
我侧头一看,是子聪。
“什么事?”
“子聪行礼道:“掌门师尊让您过去见他。”
“怎么了?”我心中隐隐堪忧。
“师尊他……他好像生气了,颜路二师公也被叫去了。”
“走吧。”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我刚进入议事厅,就看见掌门师兄正襟危坐于堂上,二师兄正跪在堂下行礼,越发显得身形清瘦。我亦缓步到二师兄身边跪下行礼。
突然,掌门师兄一拍案几,“有什么理由?你倒是说啊!”
“师兄!”我开口道,却不知怎么开始。
“我没有问你,还轮不到你说话!”掌门师兄突然转头看向我。
呃……原来是在问二师兄啊……
“师兄,都是我的决定,你要责怪的话,就罚我吧。”二师兄开口道。
我看向二师兄,他只是垂下眼帘并不看我。什么啊!什么事情都想自己承担下来,他是跟自己有仇吗?他以为他这样做,就能护我周全,我就会开心了吗?
掌门师兄并不领情,他怒斥道:“你的决定?将小圣贤庄上下的安危置于炉火之上?将整个儒家与帝国叛逆混为一谈?这就是你的决定?”
二师兄只是平静道:“颜路甘愿受儒家家法。”
“置小圣贤庄先祖遗训而不顾,按照家法该如何处置?”掌门师兄冷哼道。
“逐出师门。”
“不!”我不甘的出声,这一切皆因我而起,却要以二师兄而结束!让我接受这样的结果,还不如把我一刀杀了痛快!
“你修炼坐忘心法,居然修炼得数典忘祖!”掌门师兄丹凤眼微眯,眼角眉梢都是我不曾见过的震怒。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却沉入谷底。掌门师兄,这是子房第一次顶撞你,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但是我不在乎,因为即便是你,也不能伤害二师兄!
“圣贤祖师说:当仁不让,见义勇为。这样做,怎么是数典忘祖……”
二师兄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便淡漠的打断我,“子房,不必多言。”
“我偏要说!”我迁怒二师兄道。
掌门师兄的怒火瞬间波及到我,“协助帝国叛逆扰乱天下,当什么仁?又见什么义?”
“仁者,爱人;义者,利他。有人在危难之中,我们儒家是应该挺身而出,还是为了自身的安危和利益袖手旁观?”我辩解道。
掌门师兄对我的话不以为然,“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恭、宽、信、敏、惠。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如民众不知谦恭,为官者不知清廉,臣下不知忠诚,如果一个国家的百姓都在想着谋害君王,以下犯上!这个国家岂不是陷入动荡,百姓岂不是陷入危难!”
我也来了脾气,“如果不问青红皂白,一味只要求百姓忠君,难道就天下太平?民众就安居乐业了?《孟子》 《公孙丑下》之篇讲: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掌门师兄站起身来,再坐不住了,“哼!难得你还记得儒家的经典!《论语》 《颜渊》篇中,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小圣贤庄是天下读书人的心中楷模!我们如果不传播教化平和之道,反而鼓动民众动摇国本,诋毁王道!岂不是在成人之恶?就是小人的行径!”
我不能认同掌门师兄的片面性,“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君子之道在于要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
掌门师兄的声调高了八度,已然是动了真怒,“你说的不为,难道就是不忠不孝?!”
“《孟子》 《尽心下》中教导: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民众的生机才是最宝贵,最重要的!这样才有国家社稷,才有君王!”
“你断章取义!难道你忘了《孟子》 《离娄上》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如果没有了伦理纲常,没有了社会秩序,又谈什么社稷国家?没有了社稷国家,民众的利益又如何保障?没有了保障,又怎么谈得上民为贵?!”
我暗叹了一声,“师兄所言固然有理,但是圣贤祖师还有这样的教义:为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只有道德高尚的仁人才应该处于统治地位,如果道德低的不认之徒处于王位,就会让他祸害广大无辜的民众!”
掌门师兄拂袖冷哼,“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们小圣贤庄只专心研修学问,不理军国政治。身为读书人,不该对自己的君王妄加评断!敏于事而慎于言,要知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取!君子不怨天不尤人,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人必定是自己先伤害了自己,别人才能伤害他!”
我不甘道:“那现在的百姓又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而又陷入到莫名的危难之中?”
“你所说的处在危难之中的人,却正是与帝国君王对抗,要将芸芸众生陷于战乱水火之中!”
我越说越激动,声调也越来越高,“治国之本,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如果一个君王不能爱惜自己的百姓,不能爱惜人民的生命,就不能算是合格的君王!秦吞并六国,天下因战事而失去生命的士兵不下百万!长平之战,坑杀战俘就超过四十万,而受战火屠戮,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平民更是在百万之上!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身为诸侯如果不行仁政,就保不住他的国家!君王如果不行仁政,便保不住他的天下!”
掌门师兄攥紧拳头,强忍住打死我的冲动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忘了后面还有两句!卿,大夫不仁,他的宗庙、家族就会遭受灭亡!百姓不仁,就会失去生命!”
我咬牙道:“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够了!”掌门师兄指着我,怒不可遏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要舍生取义?”
我突然意识到话说得太绝,让师兄难做了,只得弱弱道:“我是说如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话……”
“你就要不惜生命的代价?”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你不惜的是你的生命,还是整个小圣贤庄的生命?!”
的确,我的师兄还是那个铁律般的师兄。师兄从不会为了规矩而为难,是我过于自作多情了。
“天地君亲师,是儒家不可颠灭的伦理纲常。君臣有别、长幼有序,而你现在要做的是要举兵造反,为整个儒家带来灭顶之灾!”
“我没有!”掌门师兄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他的眼神让我看着有些冷。我只是做了天下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我没有……不,也许……
若是多年后的我想起今天这般,一定会后悔吧。后悔自己轻狂激进的做法,但却绝不后悔的是要做的想法。
掌门师兄拍案而起,“来人!把这两个……”但话只说了一半,却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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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哈,猜错了,不是黄石天书,,,话说儒家连吵架也这么文绉绉的,,,若是换了葵魃一定不行呀,会卡壳的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