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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二
今夜,风很大,烛火摇曳的如我的生命,会在某个不知名的时间里,消失不见。
我盼望着死亡,也害怕着死亡。
噩梦中惊醒,仍是黑夜,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鸿门宴上,那个,杀机四伏的项羽军帐里。
那是我和项羽的最后一次宴会。也是他第二次把刀悬在我头上。
噩梦,噩梦,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噩梦,噩梦,一追逐不去的噩梦。
他的帐中很暗,直到我走到他面前向他行了大礼,也没能看清他的脸。
“秦王的玉玺,献给大将军。”
仍旧看不清他的脸,身上很冷,我想,他大概是想杀了我的。
入了席,佳肴无味,恰如嚼蜡。我想起曾经的宴会,人在这个时候总爱想这些事,自我怜悯。
他是战神,他在哪儿,胜利就在那儿,所以我们的庆功宴总是一场接这一场。
那场庆功宴前,我替他挡了一箭。他着急的徘徊在军医旁,仿佛时光从未离开,岁月一直都在。
“小事而已,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一箭之恩,定当回报。”
当晚的庆功宴上我随他入了主帐饮酒,坐在了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地方。
那夜我几乎不可自控,眼神全然不可离开他,直到随从忍不住暗里提醒,我才如梦初醒。
再抬首,正撞上他含了笑的眼,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身旁将领,再迎上,他却是在看我。
那时候,空气里一片灼热,连带手心里也是汗,心里却是快乐的。
而今日,何处不萧瑟?
项庄拜请,舞剑助兴,剑锋次次直指于我,我朝他的方向看去,他,想杀了我吗?他已经杀了我一次,还要再杀一次吗?
真可笑,事已至此,我竟还期盼他的救赎。我招架不得,还是项伯趁他不在起身解围。
出了帐,已是冷汗津津,他是真要杀了我么!那场宴会的结局,是我借口喝醉,然后逃跑了。
几年过去,我和他从出生入死的兄弟,变成水火不容的敌人。悔吗?我不知道。也许我们入的本就是死局。
人权利益,竟让他一次又一次举刀相向,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杀了我。
项羽的四十万大军过来了,项羽,他是真的要杀了我!
他的刀悬在我近旁,问我可知罪。罪?何罪?
我只恨那日江东为何自己要偷跑出去,哪怕在那小院里辗转一生也好过现在这般。
冷,刺骨的寒。自上而下的钻上来,一如当年,当年,他也是用这把剑指着我,这把剑我曾亲手刻下他名字啊。
他说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啊。
誓言,谁还记得那些誓言?
他放了我,真可笑,当我不再期盼他的救赎时,他却放了我,我感到我心中的怒火被点燃了。
五年后,我和韩信让项羽知道,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错误。
五年后,乌江水翻滚不止的浪花也让我知道,这也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我倒宁愿死在他的剑下。
从梦中转醒,床边是萧何,苍老的萧何。
闭上眼,红衣怒马的他又浮现在我面前,项籍,他还一直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想杀了我,他想杀了我。”萧何没有说话,退下一步。身后一作宦官打扮的人向前行礼。
“张良,叩见陛下。”
我凑近,是张良,是那个不要封赏的陶朱公。我和萧何都老了,他却仍是壮年模样。我们本是同岁啊。
深宫岁月不饶人,深宫之中谁能躲过?。
“他想杀了我,张良。”
张良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
“陛下,其实当年鸿门宴上一直有一个人在秘密保护陛下,项羽知道他手下有很多人想杀了陛下,于是他派出了一个人。”
“陛下,我与项伯……”
外面的风停了,屋里没有人说话,我的手无力的垂下。
项伯,是啊,我都忘了,他是项羽的叔父,阿籍说过,他的叔父向来最是宠爱他,又怎会无故叛他,糊涂,糊涂啊。
“来人,传项伯。”
“回陛下,项伯今日午时遇刺于市街。”
是吕雉,我知道是她,我对不起她,也无力阻止她做的一切。
“陛下,项伯之子求见。”
“让他进来,快让他进来。”挣扎着坐起,那少年自门外而来,停在很远的地方。仿佛他自江东走来,凝视我双眸。
“过来。”
他一步步走近,在我身边跪下,抬起头。多像啊,这张脸上还能找到他依稀的影子。
“孩子,快走吧,快走啊。快离开这里,回江东去,那里会有人护着你,一辈子也别回来了。”
深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太多的人因它而死了,秦王宫是欲望的门,而欲望扭曲着人性。
他收了笑容,退后一步郑重的给我磕头。
“父亲早知死期,嘱咐项儿定要来见陛下。”
“亡国罪徒,败族余孽,不可苟活。只愿陛下怜之,将吾父子遗骸送回江东。”
他起身上前抹去我的泪水,再行大礼。
“陛下一直待项儿甚好,今日一别,只望陛下顾念身体,九泉之下,纵然项儿先走一步,也必为陛下祈福。请陛下,定要保重。”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箫,递于我。
“父亲请陛下念及旧恩,万望留下此物。”
我接过,箫尾刻着一行楚字。赠与吾妻——晔
“阿籍,阿籍,是阿籍留下的?”
少年沉默了一会,又向我行礼。“恳请陛下。”
我扶起他,又看了看他的面容,与他相似的面容。
“我替你护着它,从生到死都护着它,项儿,谢谢,谢谢你。”
项儿离开了,第二日清晨下人说他自刎在府宅。
我下令将他父子二人收敛葬于乌江。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很多事情永远隐藏在黑暗里。人死如灯灭,不会有人记得这段微小的如泡沫般的执念,于这乱世而言,太微不足道。
我这一生也只能换得史书上几卷不实的记载。
而那段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无人敢说,也无人敢记。
曲终人散,最后深刻不忘的,也只有唱戏人自己。
这一出戏是从哪里开始变化的?
难觅曾经,现下,斯人已故,漫漫长路,何时为尽?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乌江的水声由远及近,又是一年雪化,乌江又会长起新的水草,再找不到当年模样。谁还是当年模样?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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