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相到前对象

　　05.

　　周晋没有想到自己还能从那条河里出来。
　　但事实是她碰到了那个奇怪的家伙。
　　水里没有力气，于是她便一点一点将那粗绳咬断，最后将周晋拖上了岸。

　　周晋记得刚看到她时天还亮着，但等她们上了岸，天上已经挂上了一轮圆月。

　　一出水，小狐狸就趴到地上成了水淋淋的一滩，喘了会儿气又艰难地翻过身，看着天上的月。
　　“……这水好重啊……”小狐狸嘟囔着，又揉了揉独自，“……好饿啊……”

　　小周晋回过神来，她看了小狐狸一眼，慢慢站起身，往河边树林深处走去。
　　她记得河对岸周边就有可食用的野果，那么这边应该也有才是。

　　小狐狸听到动静，只抬抬眼皮往小周晋走的方向瞟了一眼，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最终她又抬头看向夜空，闭上眼，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小狐狸耳朵动了动，她听到了有脚步声向她靠近。
　　她睁开眼。

　　“吃吗？”周晋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递了一个红果子给小狐狸。

　　小狐狸一愣，然后点点头。
　　周晋将怀里的果子一股脑儿地倒出来，全都放到小狐狸面前。

　　“这些都是可以吃的。”周晋说着，自己也在小狐狸身边坐下来，看着远方发呆。
　　这条河的对面就是黎川小镇了，就这短短一条河的距离，那些普通人类没有办法跨越过来。
　　而周晋也再不可能回去了。

　　那么，接下去该怎么办呢？
　　无处可归，无处可去，无路可走。
　　是生是死都成了一个问题。
　　小周晋有些迷茫了。

　　“咔嚓——”
　　小狐狸也盘着腿坐起来，一口一口地啃着果子，目光也落到远方，有些恍惚。

　　“你不吃吗？”小狐狸问。
　　“我不饿。”周晋摇了摇头。
　　“哦。”小狐狸没有多问，只是慢慢将果子啃干净，最后拍了拍手，抖了抖耳朵，问，“谢谢了。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想找个有人的地方，但是这边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你要找人做什么？”小周晋的目光落到小狐狸的耳朵上，眸色微沉，“你这个样子，还是离人群远一点比较好。”
　　“可是我也要活下去啊。”小狐狸答道。
　　“正因为你要活下去。”周晋道，“你的家人呢？”
　　“死了。”小狐狸顿了顿，道，“我母亲不在了。我被赶出来了，只有一个人了。”

　　小周晋怔住。

　　“……抱歉。”许久周晋才道，“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呢？”

　　“找个有人的地方，混吃等死吧。”小狐狸道，“但是我走了这么远都没有看到人，只看到了一个人——不过还好还有人在呢，你知道哪里人多吗？”

　　“所以你救我出来只是为了问路？”小周晋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小狐狸的意思。

　　“只是一部分，就当做问路的报酬吧，我知道你们人类讲究这些。”

　　“我不是人类。”周晋道。

　　“那你也是妖族？”小狐狸转头打量了周晋一会儿，似乎有些惊奇，但并不能从她的表情上看出这一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外族的呢。都长你这样吗，好像跟我们也没什么两样。”

　　“……我觉得挺不一样的。”小周晋的目光落在小狐狸乱动的耳朵上，看了一会儿才勉强移开视线，解释道，“我母亲是妖，父亲是人类。”
　　周晋顿了顿，又说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水里吗？”

　　“你要是想说的话，我也可以听听。”

　　“人类讨厌妖，讨厌一切非人之物，他们发现我并非完全的人类，便认定我为妖物，全村的人都同意将我沉湖，但是我母亲生在水里，我也不惧水，所以我才活着。”
　　说着小周晋看了小狐狸一眼，神情认真。
　　“所以，不要随意进入人类的地界。”

　　小周晋说出这些事，原意也有劝解小狐狸不要自寻死路的意思。
　　但小狐狸却并不在意，她甚至没有对周晋表露出该有的同情。

　　“但除了人间，我就没有能去的地方了。”小狐狸道，“要是只是在山林之中，我会死掉的。”

　　“为什么？”周晋问，“这里很安全。”

　　“但在这里，我会死于寂寞。”小狐狸弯起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笑意，这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生动了许多，“我会努力学会化形的。就算每天待在不同的地方也好。”
　　“我姐姐对我说过，人类里那些真正厉害的人不会随意对我们的幼崽下手，剩下的凡人，只要小心一点就没有关系了吧。”

　　小周晋沉默了许久，突然问：“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你要跟我一起走？”小狐狸确认道，“我可也没什么去处啊。”

　　“那就一起去流浪吧。”周晋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些。”

　　…………

　　在刚相识的那个夜晚，周晋跟小狐狸便往东走。
　　小狐狸没有出过黎山，周晋也只听村里的大人提过，往东是大道，能到繁华之地。

　　周晋遭逢大变，时常恍惚，而小狐狸也不爱说话，两人一路走着大多沉默。
　　但或许是身边多了个同被遗弃的同伴的缘故，周晋总觉得安心许多。

　　两人风餐露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人烟。

　　那是一座很大城，外有城墙，城墙背后是连绵的远山。

　　进了城，小狐狸摸遍全身摸出了几个钱币，那还是她离开时三姐姐塞给她的。
　　周晋先帮她买了个能够从头盖到脚的大袍子，以免被人发现她是妖。

　　然后周晋就第一次体验到了小狐狸淡漠表象之下的跳脱，简称不靠谱。
　　不过付个钱的工夫，周晋一转头就看不到人了，她当即心下一跳。
　　不像周晋天生人形，小狐狸自称化形能力不佳，总是会露出耳朵和尾巴。
　　最近尾巴倒是可以收起来了，但耳朵却还是会是不是地冒出来，那可是赤/裸/裸/的身为妖的证明。

　　要是在这满是人类聚集的城市里被人发现了……

　　那个后果周晋都不敢去想，她当即就慌了，原本预计要去的地方看都不看了，甚至店家的找零她都顾不上拿，转身就跑了出去找人。

　　便是猫猫狗狗相处几天都有感情，更何况是在一无所有时唯一一个出现的家伙，已经被周晋暗地认作了同伴。
　　这也是周晋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牵挂，何为担忧。

　　周晋从城西跑到城东，几乎绕城一周，最后又在她们进城的地方找到了小狐狸。

　　小狐狸举着两根糖葫芦，朝周晋露出一个傻笑。
　　“对不起，我忘了回去找你的路了，只能到这里来等你了。”还好你回来找我了。

　　周晋站在小狐狸几步远的地方许久没有说话，久到一向坦然的小狐狸都忍不住有些心虚，她注意到周晋的目光有些奇怪，让她生起了些愧疚来。

　　“……你要吃吗？”最终小狐狸举起手里的糖葫芦，殷切道，“我特地给你留了两——”
　　在话音落下之前，小狐狸就下意识噤了声，周晋只是简单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小狐狸。
　　这是她们相遇之后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了。

　　“……还好还好。”周晋低喃着，有些不确信心下那份过于强烈的庆幸是不是真实的——或许这个小家伙对那时的她真如救命稻草一样了。
　　“下次走之前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如果不记得回去的路的话，就站在原地等我就好了，不要乱跑，我会找到你的。”

　　反倒是小狐狸有些手足无措，以往她的三姐姐都很少给她拥抱，她唯一一有印象的来自于他人的温度就是她的母亲。
　　但这种感觉并不坏。
　　小狐狸迟疑着伸手拍了拍周晋的背。

　　“好。”小狐狸道，“我才不喜欢跑来跑去，你只要回个头肯定就能找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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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城外，建个小屋子吧，这样离得又近，方便……”
　　小狐狸指着城东的方向，一边倒退着面对周晋伸手比划着，她已经开始计划起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了。

　　“可是造房子的话，只有我们两个人太难了。”周晋道，“而且我们看起来太小了，不会有人放心我们的。”

　　“但是大概也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们。”小狐狸安慰道，“没关系，我会盖房子，要有竹子或者木头还有草就好了，简单一点，能挡雨就好了……”

　　“后面。”周晋突然叫了一声。

　　“嗯？后面什么？”小狐狸一愣，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看,“怎么——”

　　周晋一把拉住小狐狸：“后面有人。”
　　其实周晋本能的是更想躲开，最好走在无人的阴暗的角落，但她知道小狐狸更喜欢热闹的大街。
　　更何况在那种阴暗角落里，对于尚且年幼的她来说才是更危险的地方。

　　小狐狸被周晋拽住，停下脚步，然后她就听到耳旁有风声传来。

　　“砰——”
　　一声闷响之后，小狐狸下意识回头，然后她看到了一滩血，血泊之上是个小孩子，趴在地上似乎已经没了声息。
　　周晋脸色一变，抓着小狐狸的手一紧，就想拉着她离开。

　　小狐狸没有动，她看着地上的惨状许久没有言语。

　　旁边有行人来来往往，却都避开这一处，低头加快脚步，假装没有看到。
　　有善心的在路过这两个小孩身边时，压低了声音提醒她们快走：“小孩子就别来这里凑热闹了，快走吧，要是被看上了可不得了……”
　　说完，好心人就疾步离去。

　　在小孩子的尸体被扔出来的方向有一座高宅，大门富丽堂皇，与这朴素的长街有些格格不入。
　　门口站着个锦衣的年轻人，不说话时脸上都带着股邪气，他表情冷淡地看着台下的惨状。

　　小狐狸藏在兜帽里的耳朵微动，她听到那个年轻人说的话：“……真是不经玩……下次多找几个来吧……”

　　周晋去拽小狐狸，压低了声音叫她：“快走吧，别惹麻烦！”

　　然而这句话似乎是说晚了，台阶上的人目光落到这两个孩子上，顿时眼睛一亮，朝身边下人一挥手：“那边不是还有两个嘛，带上来，问问哪家的孩子，带来府里当差，也算是她们的福气了。”

　　周晋的手一紧，有些紧张脸上却越发的没有表情了。小狐狸脸上倒是扬起一个笑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一阵哭闹打断了。

　　“我可怜的孙子啊，姓宋的你这个王八蛋！竟然又害死了我孙子！是不是要来弄死我老太婆了啊！现在竟然还想动我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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